《山丹題壁》閱讀答案及賞析
楊一清
關山逼仄人蹤少，風雨蒼茫野色昏。
萬里一身方獨往，百年多事共誰論。
東風四月初生草，落日孤城蚤閉門。
記取漢兵追寇地，沙場尤有未招魂。
[注]①山丹：即今甘肅山丹縣，明代設山丹衛(wèi)，地處河西走廊蜂腰部，自古為東西交通要道；漢時霍去病曾率兵在此與匈奴作戰(zhàn)。②楊一清：明朝人，官至內閣首輔，曾三次出鎮(zhèn)西北邊關。③逼仄：狹窄的意思。
1．詩的首聯(lián)描繪了怎樣的景象?有何作用?(4分)
2．詩的尾聯(lián)表現了作者什么樣的感情?請簡析。(4分)
3．從題材看，這是一首 詩。 (1分)
4．對本詩分析不正確的一項是（ 。）(3分)
A.全詩緊扣“秋望”，詩中之景物皆“望”中所見，透著凄清的秋意。
B．首聯(lián)中作者看到漢朝宮墻外是黃河水環(huán)繞，有世事滄桑的傷感。
C．頷聯(lián)中再現了訓練場上將士們的活動，表現了他們意氣風發(fā)的精神面貌。
D．尾聯(lián)以問句作結,意味綿長，表達詩人深深的隱憂與熱切期待。
5．聯(lián)系全詩，賞析“迷”和“冷”的表達效果。（4分）
參考答案
1．描繪了一幅關山狹窄險峻、人煙稀少、黃昏日落、風雨蒼茫的邊關蒼涼景象。寫出了邊塞整體景色，為全詩沉郁頓挫、雄渾恢宏的總體特色定下了基調。(4分)
2.示例1：通過追慕漢家將士保家衛(wèi)國、開疆拓土的功績，表現了詩人因追懷前人而產生的昂揚奮發(fā)的激情和在邊塞建功立業(yè)的渴望。
示例2：通過寫古代將士戰(zhàn)死沙場無人招魂，表現了詩人對戰(zhàn)場死難者的同情憐憫以及對造成災難的戰(zhàn)爭的厭倦之情。(4分，其他回答只要言之成理亦可)
3．（1分）邊塞詩
4.（3分）B
5.（4分）“迷”寫的是渡口滾滾黃塵中難以看清運輸糧草的車隊、船隊，“冷”寫的是月下清冷、寒冷的戰(zhàn)場，也隱約透出又指詩人心上的那份寒意。黃河渡口的繁忙和月下清冷的古戰(zhàn)場、以及練兵場的緊張共同預示著戰(zhàn)爭即將來臨。
作者
楊一清（公元1454年－公元1530年），字應寧，號邃庵，別號石淙，漢族，明朝南直隸鎮(zhèn)江府丹徒（今屬江蘇）人，祖籍云南安寧。成化八年進士，曾任陜西按察副使兼督學。弘治十五年以南京太常寺卿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頭銜出任督理陜西馬政。后又三任三邊總制。歷經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為官五十余年，官至內閣首輔，號稱“出將入相，文德武功”，才華堪與唐代名相姚崇媲美。
賞析：
這首《山丹題壁》寫于楊一清在弘治四年到十二年擔任陜西提學副使之時，這是他首次在西北任職。他面對著西北邊塞雄渾悲涼的壯闊之景有感而作，此詩詩風沉郁雄渾，是典型的學杜佳作；而其內容又具有模糊性和多義性，這既是與杜詩相異之處，又是此詩突出的獨特之處。
一 七律技法本來講究首句須突兀，尤其在具有大氣勢的詩中，多在首聯(lián)營造出突兀感，以此造成劈空而來、先聲奪人的藝術效果，如崔顥“昔人已乘黃鶴去”，杜甫“劍外忽傳收薊北”。但是《山丹題壁》的首聯(lián)并不故意以奇句來表現強烈的突兀感，而著重寫詩人對西北邊塞景色的整體印象，語氣雖然相對舒緩，但呈現出沉雄的力度，為全詩的沉郁渾成的意境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山丹，即今甘肅山丹縣，明代設山丹衛(wèi)，地處河西走廊蜂腰部，自古以來為東西交通要道，有“絲綢咽喉”之稱，此地三面靠山，東臨焉支山，南橫祁連山，北至龍首山，形成一個西北偏低而東南偏高，中間傾斜的槽形平原，而且山川交錯，地形十分復雜，屬于半山區(qū)地域。偪，同逼，逼仄是狹窄之意。此地的山本多是連綿長遠的山脈，詩人立足山丹遠眺，大約正好從側面看到遠山的山脊，所謂橫看成嶺側成峰，故產生千里關山有如斧鑿刀削一樣狹窄險峻之視覺效果。邊塞之地還有另一個特點，就是人煙稀少。這樣一句“關山偪仄人蹤少”就精辟地寫出山丹的地理特點、詩人遠眺邊塞的角度、山丹邊塞在詩人心目中的整體印象。
野色昏暗點明了具體時間，其時正是黃昏日落之際。而風雨蒼茫之描寫，從中國古典詩歌的模糊性、多義性出發(fā)，可產生多重理解。其一，實寫詩人遠眺之時的天氣變化，在萬里邊疆的關山，勁風急雨，撲面生寒，好一派蒼涼景象；其二，當時西北地區(qū)雖無大規(guī)模戰(zhàn)事，但蒙古諸部落以成吉思汗后裔自居，對中原地區(qū)虎視眈眈，不時入侵西北邊陲掠奪物資，詩人以風雨如磐借喻當時邊塞在眼前和平寧靜的外表下潛藏著動蕩的暗涌；其三，詩人當時出仕從政已二十年，這二十年來雖然未經大變，但多少會有飄零異鄉(xiāng)的無依感、宦海浮沉的危機感、飽閱世情的滄桑感，詩人在山丹被蒼涼闊大的邊城景色激發(fā)出這些平時隱藏在心里的無限感觸，所謂的“風雨”，是心里的不平靜，正是詩人心中的風雨。其四，以上理解或同時存在。這種模糊性、多義性客觀上加強了沉郁的藝術效果。這樣，首聯(lián)作為起承轉合中的“起”，既寫了邊塞整體景色，又若隱若現地含蓄地提示了詩人的復雜心境，更重要的是為全詩沉郁頓挫、雄渾恢宏的總體特色定下了基調。
二 頷聯(lián)在形式上有非常典型的學杜痕跡，“萬里”、“百年”的句式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杜甫《登高》的頸聯(lián)“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明人普遍推崇唐詩，唐詩中又多尊杜甫，杜詩的這一聯(lián)成為明代文人經常學習的對象。如李東陽“萬古乾坤此江水，百年風雨幾重陽”、何景明“萬里江湖雙涕淚，百年天地幾交游”、謝瑧“百年節(jié)歲同寒食,萬里封疆立介休”，就是評點楊一清《石淙詩稿》的李夢陽，其詩中此句式也比比皆是。
從內容上看，首聯(lián)寫了放眼遠觀的萬里景象，頷聯(lián)緊承首聯(lián)，由對外部的觀照寫到對自身的感慨。但是推敲下去，又是一個模糊多義的語境�！叭f里一身”既是實寫自己宦海遠游，又是以實寫虛，表達詩人心中的孤獨感。出句的“萬里”與“一身”既可看作首聯(lián)與頷聯(lián)在描寫對象方面的承上啟下，同時又構成了一組極為鮮明的對比，從而更加突出了“獨”字。詩人在這里強調這個“獨”字，又有意無意地暗合了首聯(lián)“風雨”一詞的第三種理解，即表現出詩人在宦海中孑然一身漂泊他鄉(xiāng)的流離之感。而對句中所謂“百年多事”，到底是什么事呢？對“事”的理解又有兩種：第一，從大處著眼是指國家大事，具體到眼前是指邊關戰(zhàn)事；第二，從小處看是指詩人自身心事，即人物由“萬里一身”的孤獨感而衍生出的細微的心理變化。
頷聯(lián)以典型的杜詩句式，寫了朦朧多義的內容，對首聯(lián)的承接也符合人物對詩歌刻畫對象的觀照順序和心理變化邏輯。整個頷聯(lián)照字面直解就是：我孤獨一人走了萬里路剛剛來到此地，百年來這么多的事情我該和誰討論呢？副詞“方”字用得甚為巧妙，其巧妙之處就在于一旦用了這個字，貫通了上下句的句意。讀者如果只讀“萬里一身方獨往”，是不能理解到詩人想表達的完整含義的。只有出句和對句合起來，才能表達一個完整的意思。倘若改成“萬里一身能獨往”，這就變成上下句各自單獨完整地表達了一個意思。一個副詞的運用，乍看起來無關大局，但細細斟酌之下，卻能起到關鍵的作用。正因為出句和對句合起來才能表達一個完整句意，所以這一聯(lián)實際上是邏輯關系的流水對。這種邏輯關系的流水對不像時間、空間的流水對那么明顯，但同樣具有渾成統(tǒng)一的藝術特點。而巧妙運用對仗，正是老杜詩法中的重要一環(huán)，楊一清對其詩歌技巧的學習可說是深得神髓的。
三 頸聯(lián)話鋒一轉，從頷聯(lián)的心理活動刻畫轉向眼前具體實景的描寫。如果說首聯(lián)寫景從面入手，那么頸聯(lián)的寫景則是從點下筆�！皷|風四月”點明季節(jié)正值春天。本來“初生草”是一派充滿蓬勃生機的景象，但是細心分析，在遙遠的江南，二三月已經綠草滿原，清人高鼎的七絕《村居》就有“草長鶯飛二月天”之句。而西北邊塞到了步入晚春的四月份才有初生嫩草，可想而知其氣候之苦寒、土壤之瘦瘠，同時也不排除是邊軍堅壁清野的后果。
“落日”、“孤城”是邊塞詩人常描寫的對象，高適《燕歌行》有“大漠窮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王維《送韋評事》又有“遙知漢使蕭關外，愁見孤城落日邊”。這兩個經常出現的邊塞意象無可否認很容易造出壯闊悲涼的意境。值得注意的是，此處對這兩個意象的描寫與前人或有不同，無論高適詩還是王維詩筆下的孤城落日，相當程度上是虛寫。而楊一清所寫卻是實景，“落日”呼應了首聯(lián)的“野色昏”，“孤城”則正是詩人所在的山丹城。蚤字通“早”，邊地城池于黃昏就早早關閉城門，是由明王朝的邊疆在軍事上采取戰(zhàn)略防守的態(tài)勢而決定的。
這一聯(lián)中，出句以“四月初生草”這樣一個具體景象喚起讀者的主動聯(lián)想，從而生動地展現了邊地的蕭條肅殺；對句更落到實處，寫了“孤城早閉門”這樣邊城獨有的景象。在前兩聯(lián)都運用了多義模糊的藝術手法以致使讀者可能產生多種接受體驗之后，詩歌本來無可避免地多少帶有了義山式的朦朧美，而頸聯(lián)忽然又回歸現實，描寫具體物象，詩意從多重性回到了唯一性。這樣的安排一來很好地完成了頸聯(lián)在七律技法中“轉”的任務，二來以獨有的邊地意象，把首聯(lián)定下的藝術基調落到實處，全詩至此已經形成了沉郁雄渾的整體風格。
四 尾聯(lián)由實返虛，從眼前實景一下跳躍到回憶中的'史實。山丹此地毗連焉支山、祁連山，據《史記》記載，公元前121年春，漢武帝以冠軍侯霍去病為驃騎將軍，將萬騎出隴西，過焉支山一千余里，殺折蘭王，斬盧胡王，擒渾邪王子。同年夏，霍去病又攻至祁連山，擒酋涂王。詩人登臨之處，正是古戰(zhàn)場所在，所以他很容易就聯(lián)想到這段“漢兵追寇”的史事。
憶及昔年霍去病的赫赫武功，詩人心里百感交集，產生了一句“沙場尤有未招魂”的感慨。細細玩味起來，這句看似普通的感慨之語所表達的情感，實質上也是模糊多義的，也就是說，詩人在此刻的情感并不是單一的平面的，而是復雜的、多層次的。略論之有如下幾種：
其一，古戰(zhàn)場歷經千年，還將亙古常在，而死者已矣，生命短促，這是詩人在凝重肅殺的氛圍下自然產生的歷史滄桑感，以及由生命有限、時空無限的現狀生發(fā)出的深沉的生命意識，即類似“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其二，也可理解為詩人對戰(zhàn)場死難者的同情憐憫以及對造成災難的戰(zhàn)爭的厭倦，即類似“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其三，這些“未招魂”的漢家將士，是在漢王朝軍隊深入西北腹地向西域匈奴主動出擊時犧牲的，也就是說，他們是死在主攻沖鋒的路上，死得轟轟烈烈，所以末句還可以理解成詩人在回憶到這些史實的時候，隱約流露出對明王朝一味實行閉關堅守策略的不滿，即類似“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其四，通過追慕漢家將士不僅保家衛(wèi)國而且開疆辟土的偉大功績，表達出詩人因追懷前人而產生的昂揚奮發(fā)的激情和在邊塞建功立業(yè)的渴望，即類似“功名只向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雖然詩人的主觀情感因其多種可能性而有著不同的客觀理解，但誰能說詩人一定沒有其中的某種情感呢？讀者對詩歌的理解體會主要來自詩句，根據句意而對詩人情感的發(fā)展做出邏輯判斷，而決不能是憑空臆測。而上述這些多種理解的可能性正是從詩中根據詩人的情感邏輯推斷出來的，所以，更可能接近真實的是詩人同時具有這些情感。同時，詩人復雜而多層次的感情由前三聯(lián)的含蓄發(fā)展到末句直欲噴薄而出的程度，卻又在欲發(fā)未發(fā)之時，詩歌戛然而止，言忽盡而意無窮，通過這樣典型的情感上的“頓挫”，把整體的沉郁詩風推向高潮，造就出更為深沉遠大的藝術境界。
總而言之，全詩的藝術特征表現出老杜式的沉郁頓挫、義山式的模糊多義，兩者相互結合，使詩意在“實——虛——實——虛”的安排的過程中，產生虛實相生乃至渾融無間的效果。而其詩句的朦朧多義是把雄渾闊大的景象向沉郁深遠的意境推進的主要手段。就楊一清這首《山丹題壁》而言，既成功地學習了杜甫的詩風，又成功地突出了自身的特點，學古而不擬古，更有其獨特創(chuàng)新之處，從這首詩中正可管窺楊一清卓越的詩歌創(chuàng)作功力以及他對明中葉文學復古運動的先導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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