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夏的雜文隨筆
近來海的溫度突然又涼下去,不知是否因為,這片海的最后一只人魚上了岸。準確地說他是一只海妖,孤單海妖。某塊礁石里棲息上百年又上百年,赤身裸體,逝去的歷史都說你將是這片海最后的孤獨和守望,不要走,留下骨架也總比一無所有來得好。
數年來他擁有的是帶刺的螺殼和幽暗的海潮,也沒聽過岸上傳頌的愛情故事。
他甚至不知道愛情是什么,生來的海妖一族只剩他一人。刮風的日子,浪濤驟起的日子,他跳上礁石,極長的尾上生出尖銳的刺,刺上又覆蓋著柔軟翕動的泛著光的薄膜。定期他用破碎的扇貝殼劃斷自己藻綠色的發(fā),身體有時黏上發(fā)亮的浮游生物,他像迷幻的燈潛入水底,懷抱著鮟鱇在海底閉目漫游。
后來他遇見那個落水的男人時原本也想無動于衷的。
海妖應當高貴而冷漠,你是海,海是你,當你離開,海就變得冷,凝作冰,后來漁人便無法出海,浪也失去束縛,最后海妖要受到懲罰,不是人人都有追逐愛情的權利,不是人人都沒有生命勝作擁有生命。
海妖知道他送那個男人上岸的后果是什么。他一離開海,海就變得冷酷無比,岸上也會下雪,這些他都聽說過,幸好海里還有他,那些傳奇生靈如此向他傳承,托給他那可憐的化作虛無的人魚先祖的古老經驗,甚至海浪觸了觸他的胸口說,人魚,海妖,胸里是海的魂靈,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可是他沒有辦法阻止自己一無反顧地在發(fā)光的藻的映照下凝望男人的臉,他的頭發(fā)像柔和陽光下的.帆布的米色,像行經的船只風帆那般料想的手感有些粗糙。他第一次摸著男人的臉像觸摸他的整個世界,終有一日他想他要懊悔于此,為何要讓他看到世界,為何要讓他過來,為何他探及他的呼吸,他的胸膛,生命那般鮮活又溫熱。
邊界,那是邊界。海遼千里,他都曾暢游過了,卻第一次與世界緊密相逢。
他將他視作同類未免狂妄,后來男人在礁石上醒來,他幾乎第一眼就讀出那男人眼里的自傲。男人的頭發(fā)晾干后豎起像一根根細密魚骨,海妖摸摸自己的頭發(fā),像海藻一樣柔軟卷曲,他曾在藻團里找到過精美的魚骨,不知那在岸上的人形容這類排列像豎琴美妙,只是他知道自己那無限寬闊的胸里急切地需要容納什么。
感覺不到海的魂靈,只感覺到迫切想被填充的需要。
恰好他們都在共同忍耐著同一種渴望,男人指向一個方向,說,無所不能的海妖,帶我去那里,上岸后我我給你一切想要的。
海妖說,我想跟著你,可以么?男人沒有回答他,血紅的眼盯著遠方。
其實他們彼此都聽不懂對方究竟所言為何,只有聲音,只是聲音。
只是因為恰好他們都在共同忍耐著同一種渴望,海妖拉住男人的手,干燥炙熱,之后他將男人拽入水中,將男人擁在懷里,閉眼,他說,我?guī)闳ィf,我?guī)闳ツ阆肴サ乃械胤健?/p>
世上再無這般溫柔的海妖,一只因活了太久并超出人魚一般歲數的人魚故被稱作海妖。
星與月逝去,遠方又起風了,隱約聽見細碎的聲音,海妖帶著男人從水中再躍出,高高地在陽光里甩出漂亮的回影。后來男人被海妖遠遠地往前一擲,水替他傳達了回響。
走吧,快回去。
男人很快漂流回了岸邊,海妖不見蹤影,他原本想朝那虛無縹緲毫無邊界的大海吶喊一聲,你上岸,上岸來?伤是忍住了,似乎雙腳一踏上陸地,他又是尊貴的王子,懷揣目中無人的優(yōu)越。
海妖躲在遠處的礁石后,想起傳承里的話,要有岸上之人真心實意的邀請才能上岸,他靜靜地等著,等著,男人在岸邊徘徊了好久,可他沒有看見自己。海妖甩了甩尾巴,他不能說出這個傳承,只有男人自己說出才作數。
漸白的夕陽都降臨了,男人膩煩,最后踢開了海岸邊的碎石,轉身離去。
海妖有一瞬間的晃神,就那短短一瞬,他跟了上去,迫不及待地離開了海水,上身和手臂觸在沙地上,火熱炙燙要把他熔化,海的魂靈在他胸口沸騰,可他還是爬上了岸,他的確在熔化,他真的在消散,海水都在挽留他,潮汐霎時間變得勇猛,想去拽住他離水之魚尾,最后不過徒勞。
男人后來有回頭看向過那個匍匐的圣靈么,或許也想過他活了太久,即便消逝也無可厚非。
就連海妖自己也這般想道。他很快就消失了。男人沒有告訴過他海妖的身體像冰一樣令人不適,在他的懷里像受到了海所有的惡意。海妖也沒有告訴過男人,人類的身體像陽光和血一樣溫熱,那是他百年風雨里擁抱過的唯一真實。
后來人們近日發(fā)現海變涼了,夏日的海像眼淚一樣冷,冰很快就封住了近海,蔓延往里,像延展出一條路,或徹底否認某些愚蠢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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