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下例:
《儀禮士冠禮》:“愿吾子之教子也”。鄭玄注:“吾子,相親之辭”!睹献庸珜O丑上》:“吾子與子路孰賢”?楊伯峻《孟子譯注》:“吾子,親密的對稱敬詞”。那么古漢語中的“吾子”是對稱代詞,還是敬詞?
在古漢語中,第二人稱代詞和敬詞有以下區(qū)別:
從詞義上講,它們都表示了聽者一方,但從感情色彩上講,第二人稱代詞一般沒有感情色彩,敬詞常含有“對人尊敬,對己謙下”的含義,試比較:
(1)陛下亦宜自謀。《前出師表》
。2)盍各言爾志?《論語公冶長》(1)、(2)兩句中的“陛下”和“爾”感情色彩顯然有別。
其次,從詞性上講,敬詞是名詞。王力《古代漢語》:“謙稱和尊稱都是名詞(或形容詞用如名詞)。不是代詞,所以它們不受代詞規(guī)律的制約(在否定句中不放在動詞前面)”“吾子”是否為名詞?王力先生也早有論述:“‘子’引申為對人的尊敬,可以譯成現(xiàn)代漢語的‘您’。《左傳僖公三十年》:‘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在此情況下,‘子’字仍是名詞,所以它的前面可加‘吾’字作為定語!睹献庸珜O丑上》‘吾子與子路孰賢?”在《漢語史稿》王力先生又說:“‘子’字是名詞,不是代詞。當(dāng)它被用為‘妝’的時候,只是借名詞為尊稱。漢代‘卿’字也是這樣”。承認(rèn)“吾子”是名詞,那么跟對稱代詞顯然有別,因為名詞可受其它詞修飾,而代詞不受任何詞修飾。
再次,從使用的語境看,對稱代詞使用的語境較一般,而“吾子”常用在特殊的語境中,常見的有以下幾種:
。1)用于上下輩之間。
《孟子告子下》“今吾子以鄰國為壑。”這是孟子對白圭的對話。白圭曾相魏,曾筑堤治水,善生產(chǎn),年代與孟子相值而略少于孟子。
《左傳成公二年》張侯曰:“自始合,而矢貫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輪朱殷。豈敢言?吾子忍之!边@是齊魯案之戰(zhàn)晉臣張侯對晉軍主帥郤克的對話。
。2)用于外交場合。
《左傳僖公三十三年》:鄭商人弦高將市於周,遇之,以乘韋先,牛十二犒師,曰:“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於敝邑,敢犒從者。”這是鄭國商人弦高在路上碰見侵略鄭國的秦師,為了拖住秦師,使鄭有所準(zhǔn)備所說的話。后來在弦高的幫助下,秦師敗于鄭師之下。
(3)用于關(guān)系密切的人之間,如師友之間等。
柳宗元《答韋中立論師道書》“吾子行厚而辭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表f中立元和十四年進士。元和八年,他曾請求柳宗元做他的老師,這是柳宗元答復(fù)他的信。書中柳宗元稱韋立中“吾子”是尊稱。
蘇軾《稼說》“吾少也有志于學(xué),不幸而早得,與吾子同年!边@里的“吾子”是指蘇軾的朋友張琥,蘇、張兩人于仁宗嘉祐二年考中進士。
(4)用于嘲諷的語境中,以達到獨特的修辭效果。
揚雄《解嘲》:客嘲揚子曰:“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處不諱之朝,與群賢同行,歷金門,上玉堂有曰矣!边@是西漢末年外戚專權(quán),小人用事,一部分競尚逢迎的人對揚雄的嘲笑和諷刺。
最后,再對幾位大家對“吾子”的認(rèn)識作些分析。王力《古代漢語》第一冊《左傳成公二年》注云:“吾子,尊稱,比‘子’更親熱些。”鄭玄《儀禮士冠禮》注:“吾子,相親之辭!睏畈睹献幼g注上》:“吾子,親密的對稱敬詞。”又《春秋左傳隱公十一年》注:“吾子,親而又尊之對稱代詞!庇帧洞呵镒髠麟[公三年》注:“吾子,對稱代詞,既表恭敬,亦表親暱!
可以看出王力明確地承認(rèn)“吾子”是尊稱,即敬詞,同時特別強調(diào)了“吾子”的感情色彩。鄭玄雖然沒有明確地指明“吾子”是對稱,還是敬詞,但仔細(xì)揣摩他的意思,不外乎是:對人親熱的稱呼,即帶有感情色彩的人稱代詞。楊伯峻在三處有兩種看法:第一,承認(rèn)“吾子”是敬詞,同時又不否認(rèn)是人稱代詞;第二,否認(rèn)“吾子”是敬詞,同時又肯定它是帶有感情色彩的對稱代詞。根據(jù)以上所述:敬詞和對稱代詞在詞義上相同,重要的是敬詞具有對稱代詞不具有的感情色彩,這一點王力、鄭玄、楊伯峻都沒有否認(rèn),現(xiàn)代注家對“吾子”的認(rèn)識則更明確,艾津主編《大學(xué)語文》注劉基《賣柑者言》“吾子未之思也”一句時,就明確指出,“吾子是對對方的尊稱!币虼税选拔嶙印币暈榫丛~是比較妥當(dāng)?shù)摹?/p>
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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