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短暫經典散文
清明節(jié)前夕,乘車回老家掃墓。
對于我的性格,我想父母親應該是最了解的,如今已經沒有了父母剛剛故去的悲戚。每次我都站在邊上,看著侄子點燃唯一寄托哀思的紙錢,看著他虔誠地說幾句“爺爺奶奶我們來了,您記得收錢”一類的話。我還是講一些我認為父母一直都愛聽的話給他們。
沒有哀傷,但是看著車窗外快速奔馳的'故土,很多往事,還是會浮現(xiàn),沒有規(guī)律地涌來。地里已經開始有農民在忙碌,在收拾秸稈準備春耕。
分產到戶后,那年我應該是十六歲,姐姐們出嫁,哥哥分家,而母親身體不好。父親沒有干過多少農活,他一直為當?shù)夭少,后來又管理大隊林場。我們家的孩子,因為父親的原因,條件優(yōu)越,都不是太能干活。父親重視文化,我們又都讀書,所以這突然變成自己家的農活,無論如何也是要干的。
母親在伏天就會犯哮喘病,走路都不行,又怎么能干活呢?她還要挺著為我們做飯。
父親帶著我去鏟二遍地。
我從小就不干活,別人家孩子,一年四季都有活干,春天打茬子,夏天給豬割菜,秋天撿柴禾,撿莊稼,冬天撿糞。我?guī)缀醵紱]干過,偶爾干也是自己自愿當玩一樣覺得有趣。可是,鏟地,我就覺得特別難受。大毒日頭,無遮無擋,莊稼還已經挺高了。用小鋤頭顯然不行,總蹲著也受不了。用長把鋤頭,就一直側著身體,一會就腰疼。
我們爺倆都做了很好的防護,這在屯鄰看來很好笑,莊稼人那時都不怕曬。父親帶著寬檐草帽,脖子上搭著毛巾。我?guī)е鴽雒保眉喗戆四樅筒弊,手腕上系著白毛巾。我手里提著水壺,F(xiàn)在想想當時的打扮,如果不拿鋤頭,倒很像去登山的樣子。我們爺倆皮膚都白,父親又是有身份的人,爺倆走在去田地的路上,招來打招呼的異樣眼光。
父親原本就肥胖,加上也不是太會干。我們爺倆開始鏟地了。剛開始有說有笑,速度也不慢,各自講著有趣的事情。漸漸地開始氣喘,還有點頭昏眼花,鏟鏟停停。覺得前方地頭好遙遠,再看看別人家,也不說話,就是欻欻往前鏟著。
父親倒是不停,可他慢呀,不慌不忙,不緊不慢的,一下一下。我鏟幾下回頭看他,覺得很是無可奈何!俺獋歌吧!”他看都沒看我,我覺得眼睛流進汗了,不敢睜,還覺得臉緊繃,覺得一定控腫了,眼皮也不舒服。
“不唱,大晌午頭的。”我有些氣急敗壞。
“不用快干,慢慢干,唱歌能分散累。”他慢慢地說,還微笑著。
我們小時候其實都很敬畏父親的,盡管他也不打不罵,而且總是很有耐心地對我們說話。但是,我們犯大錯了,就不行了,那脾氣還是挺可怕的。他不停下鋤頭,我又怎么敢放賴不干呢,就又繼續(xù)挺著干。
我開始急躁,用著蠻勁,使勁刨兩下,歇一會兒,可這樣更累得不行。
“去把水拿來!备赣H說。
我像得到了特赦一樣,放下鋤頭就往地頭跑去。
父親終于停下來,一邊用手巾擦汗,一邊喝水。然后馬上又拿起鋤頭,他衣服都濕了。
“爸,你要是歇一會兒,我就給你唱一段!蔽医K是做不到他干活我歇著。
“呵呵,我歇著,你唱哪段?”他笑了起來。
“唱一出回杯記!蔽蚁氤獋長的,多歇一會。
“呵呵!备赣H看穿了我,但并沒有說!俺,說口也帶著。”
我就開始唱,我一個人,唱拉場戲里所有人物,而且還帶說的。父親開始邊聽邊鏟,我也邊唱邊拿起鋤頭,唱到最后我們都快要到地頭了。
往回鏟時,我已經口干舌燥,不用說唱,就是咽唾沫都沒有了。我總是喘著氣,覺著太陽一直掛在那里不動,一直照著我!斑@也不下雨!”我沒好氣地說。
“不能下雨,下雨就進不了地了!
“哎呀!這太陽啥時能下山啊!這也太慢了呀!”我已經要暈了的感覺。
“你聽。”父親不抬頭,說。
“聽?啥?”我已經不想說話了。
“一直跟著你跑的蜂子!
其實我早就注意了,空中幾個像蒼蠅一樣的大蜂子,一直不厭其煩地跟著我們。不遠不近,不高不低,就在那懸著。
“聽見它們唱啥了嗎?”
“唱?唱啥?”我快鏟了兩下,追上了他。
“你細聽。”
“聽不出來,嗡嗡的!蔽易屑毬犅,不覺得是什么。
“它說,趟啊,耕啊,不趟不耕扔。
“是嗎?”我就細聽,還真是有那么點意思。
“這就是督促干活的蜂子,你看它,也不蜇人,也不落,就在頭上唱!
我伴著它的叫聲,心里也這樣想,也這樣跟著它們的節(jié)奏。“趟啊,耕啊,不趟不耕扔!”
過去很多年,我依然相信父親說的話。即使我做了媽媽,我也用一些讓孩子相信的故事,教育他們,我正在走父輩走過的路。
時間都去哪了?常常這樣疑問。父親和我,我和孩子,都是其實很短暫的時光,很短暫。就像迎著的夕陽,我曾經多么地盼望它的到來,其實瞬間扯下來就是黑夜了。
其實很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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