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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手藝的經(jīng)典散文
一
三姑從北京回來,在我家吃了幾頓飯,之后跟我說起,贊不絕口,說母親的菜做得越來越好了。
其實不光三姑,我們家族絕大多數(shù)親人在我家吃過飯后都是如此,大姑、小姑、表哥、表姐、堂妹等等。
我有次就跟母親說:“媽,我覺得你隨著年記越大,手藝越來越上升到了一個境界了。”
“哦,是嗎?”她頗有點自得。
母親手藝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小時記事起就有這個印象。我們家族人口多,逢年過節(jié)親人團聚,我們家就是主場,好大一桌子人吃飯,母親也能從容不亂,將一道一道菜做得味道恰好。
但小時因為條件所限,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雞鴨魚肉隨便吃,只有節(jié)日時才能豐盛一些,平常做得最多的是菜園子里的時令蔬菜和魚——因為我小時家里承包了魚塘,吃魚是不發(fā)愁的,無論新鮮魚和腌咸魚。
小姑父就曾和我說過,我媽哪怕是一道簡單的炒豆角,也能做得脆而鮮,好吃異常。
我讀書時代,中餐是要從家里帶飯去學校吃,我印象最深,吃得次數(shù)最多的就是炒豆角和腌咸魚,而且不是說兩道菜一起帶,而是今天豆角,明天腌咸魚,后天豆角,大后天腌咸魚,如此周而復始,倒也把我的讀書生涯應付過去了,所以我小時候非常瘦,大致可能跟營養(yǎng)不良有關系。
不過也有例外,一次我照常去上學,母親把飯盒往我書包里一塞,我想著肯定不外乎是那兩樣菜吧,騎著車就走了。中午吃飯時,我拿出飯盒,一打開,頓時驚呆了。只見飯盒內(nèi)的另一半扣著飯碗型的一份粉蒸肉。想來母親是把肉放在飯碗里蒸好,然后把飯碗里的肉直接扣進飯盒,所以才成了這個形狀。
我挑了一筷子,肉蒸得極爛,宛若豆腐,但是味道極好,香、鮮、咸,入口特別有回味。那頓中午飯我吃得非常開心,那種感覺到現(xiàn)在都記憶深刻呢。
一次我和母親說起這事,她竟已不大記得了,她只記得給我?guī)н^很多次炒豆角和腌咸魚。
但母親的粉蒸肉蒸得好確是事實,我吃過很多地方的同一道菜,單拿這道菜來說,不同人,不同地方做出來的,不是肉硬了,就是味道不對,不正,總達不到母親的這種恰到好處的程度。她仿佛知道我們?nèi)说奈队X的最佳品嘗點在哪里,每次都是剛剛好,不多也不少,讓人佩服。
二
當然母親的拿手菜并不是粉蒸肉,她會做,而且能做好的菜很多,但這些菜里,我認為以“血鴨”為最佳——這也是我們家族中公認的,甚至外人來我們家吃過以后,也是如此覺得。
小姑父也喜歡做血鴨,可惜每次在鹵血的這個過程差點火候,所謂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終究不能成為美食。他就經(jīng)常念叨一句:“等下次嫂子做血鴨時,我一定要守在一旁看著學。”然而鴨子已不知吃了多少只,他依然未學會母親的手藝。
我們家鄉(xiāng)喜歡養(yǎng)一種麻鴨,是我們這里的特產(chǎn),養(yǎng)至一斤半到兩斤半時,這時稱為新鴨,即剛剛長大的鴨子。這么大小的鴨子用來做血鴨最合適。
我親見過母親做,去自家鴨圈里抓一只新鴨,宰殺,鴨血流進一只小碗,碗里早就加好了一點鹽,然后用筷子攪拌血,這是個很關鍵的過程,鴨血沒有攪拌好,鴨子的味道起碼失了一半,等把鴨血攪拌到位,碗擱上神龕,開始開水燙毛,然后褪毛。
褪鴨毛這個過程最煩瑣,粗毛好褪,細絨毛難拔,非得有極大的耐心不可。我拔過幾次,眼睛盯得目眩,也沒有拔下幾根,便再也不想碰了。
母親說過我?guī)状?“還不趕緊學會這些事,等我死了埋了后,難道把我從土里挖出來給你做!”
我聽完只是心里悵悵。
拔完鴨毛,清洗干凈,接著就是給鴨子開膛破肚,然后整理鴨子內(nèi)臟,鴨腸和鴨胗都需要仔細清理,不然很臟,母親做這些事時手法熟練而細致,一樣一樣,妥妥當當,讓人安心。
三
開始剁鴨子了,我吃過一些人家里的血鴨,把鴨子肉剁得極細,大致花生米大小,這我是不喜歡的,母親把鴨子肉剁至指甲蓋大小,既能見形,吃起來也可以辨別出肉來,正是最好。
我極佩服母親的刀功,上下斬落間既有節(jié)奏也有力度,行云流水。
剁好后,母親把鍋放上煤火,她不用煤氣火,按她所說,煤氣火做的鴨子焦干,不鮮嫩。然后將油倒好,等油稍微熱,不等油沸,她便把剁好的鴨肉投進油鍋,開始慢慢翻炒,抽空她已把炒鴨子的配料準備好了,紅辣椒,少許小米辣,大蒜切片——辣椒尤其是關鍵,血鴨里的辣味沒有提出來,猶如吃苦瓜沒有苦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鴨肉炒至變色,把切好的辣椒蒜片一起加進去,再加少許蠔油,有時還添一點紅油。等到鴨肉里自含的水分炒出來差不多時,鴨肉也已熟了。
母親調(diào)好味精,翻炒兩下,然后把鍋由火上端開,將之前攪拌好的鴨血倒進鍋內(nèi),開始給鴨子鹵血。
這時候你就看著吧,鴨肉和鴨血慢慢的均勻裹在一起了,動作要快,力道也要掌握好,等完全裹好,再放回煤火上翻炒。這下可不能翻炒時間過長,一長,鴨血就老了,到鴨血可以拔出絲的程度為最佳,趕緊出鍋。
你就聞吧,濃郁的鴨肉香味,讓人垂涎欲滴;你就吃吧,鮮香嫩口的鴨肉,每一口都是回味。鴨肉本身帶有腥味,但這么做出來,即使沒有焯水去腥或者腌漬,那也是嘗不出絲毫腥味的。
幾乎可以這么說吧,每次家庭聚會也好,請外人吃飯也罷,這道菜基本都是壓軸菜,總是吃得精光,吃完后剩下的鴨血和辣椒我特別喜歡拿來拌飯吃,美味之極。
吃這道菜時,我喜歡拍照,然后把照片往家族群里一發(fā),馬上可以引出一群流口水的圖片,有時發(fā)在朋友圈,更誘惑得天南海北的朋友為之羨慕,紛紛揚言要來我家里吃鴨子。
兩個在外地的妹妹更不用提了,不知有多么嫉妒我可以經(jīng);丶遥氤匝喠,馬上就可以吃到。
母親喜歡養(yǎng)鴨子,喜歡做血鴨,看到我們兄妹這樣愛吃她的菜時,更是高興。
她做得菜是任何地方,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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