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不能割舍的親情散文

　　我小的時候，父親在鎮(zhèn)上教書。每次去學(xué)校，父親總是穿著一身藍色的四個口袋的中山裝，背著當時干部才有的黃挎包，騎著那輛最早流行的自行車。我們最大的樂趣就是每個星期六下午，在村口的稻場邊一邊玩耍一邊等候父親。只要看見父親騎著自行車的身影，我們就歡呼雀躍地跑上前去。父親總是變戲法似的從他隨身的黃挎包里掏出幾個水果糖或是幾本連環(huán)畫，然后抱起我們坐在自行車上推著我們往回走。父親也會在某一個星期天拿一截線量量我們的鞋底，我們就知道，下個星期父親回來的時候，一定會給我們帶一雙新鞋。

　　母親常說，我們小時候，父親對我們的疼愛超過了母親對我們的。那時候，因為我小母親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去田間地頭干活總帶著我。有一次我走在田埂上，不小心掉到了田溝里，衣服也淋濕了。父親知道后，把我接到他學(xué)校，還給我買了件新衣服。那是一件鵝黃色的襯衫，胸前還繡著一只展翅的小鳥，我穿著那件衣服高興地圍著父親跑來跑去，還伸著雙臂大叫“我是燕子，我要飛了”。還有一次，母親因為忙地里的活，晚上回家天都黑了，等母親把飯做好，我已經(jīng)睡著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被父親喊醒，一定要讓我吃了飯再睡。每年夏天，也是父親在家最多的時候。很多個夜晚，我總是纏著父親讓他給我講連環(huán)畫上的故事，常常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進入了夢鄉(xiāng)。

　　有一年春節(jié)，父親要去走親戚，我們?nèi)齻�孩子吵吵嚷嚷地都要和他一起去。農(nóng)村里平時都各忙各的，只有春節(jié)才有時間去親戚家走動走動，對我們這些孩子來說更是一種奢望。母親說:“就去一個吧，去多了自行車也坐不下�！备赣H看著我們期待的眼神說 ：“就讓他們都去吧，能坐下。”于是母親給我們換上干凈的衣服，我們就高高興興地隨著父親出了門。村口不遠就是公路，父親停下自行車，讓我坐在前面車杠上，哥哥坐在中間車座上，姐姐坐在后面車座上。父親推著我們向前走，經(jīng)過一個村莊時，有人說:“看，一個自行車坐三個人�！蔽覀兌脊�哈大笑，父親也跟著我們一起笑。后來長大了才知道，從我們家到親戚家，有十幾里路，父親卻不辭辛苦地推著我們走了那么遠。

　　其實那個時候，不止是我們愛父親，就是家里母親養(yǎng)的那群雞也喜歡父親。在那個溫飽難以解決的年代，母親是又想讓雞生蛋，又舍不得給雞多喂一些糧食。每天早上總是把滿院子的雞趕到村前的稻場邊讓它們自己去覓食，久而久之，這些雞在母親這撈不到好處，就自覺的出門找食了。而父親每個星期六一回來，總會去糧缸里舀一些糧食灑在地上，那些雞便爭先恐后的搶著。星期天走時，又把雞喂得飽飽的。說也奇怪，這些雞也通人性似的，等父親推著車子去學(xué)校時，這群雞追在父親身后，像是歡送似的一直走到稻場邊才停下來。在每個星期六父親回來時又是忙不迭的迎上前去，一窩蜂地涌到家中，仰著頭咕咕叫著等父親給它們喂糧食。

　　我上中學(xué)的時候，和父親在同一所學(xué)校，父親也就成了我的老師。父親是教歷史的，就是不看書，父親一樣從秦講到漢，一樣歷數(shù)唐宋元明清；一揮手，萬馬奔騰，爆發(fā)革命；一落筆，推翻封建專制，朝代滅亡。此時的父親，就像戎馬出征的將軍，意氣風(fēng)發(fā)，激情高昂。而講臺就是父親的領(lǐng)地，他用三十多個春秋書寫了他人生中最輝煌的歷程，他把自己的青春和一腔熱血都無悔的獻給了教育這崇高的事業(yè)！我也因為有父親在學(xué)校，每次放學(xué)后，當同學(xué)們拿著飯碗排隊等候大鍋飯菜時，我則在父親宿舍享受著他親手為我準備的飯菜。

　　就在我向往著我的高中生活時，卻在一天晚上聽見父親和母親說，把已經(jīng)給我交了的學(xué)費又退了回來。父親竟然沒有和我商量，也沒有告訴我為什么。我不明白一向愛我的'父親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只是在心里怨恨著。當我每天隨著母親下地干活，廋小的身體不堪承受田地的勞碌時，我終于爆發(fā)了。我扔下手中的鋤頭，沖母親喊道：“是你們不讓我上學(xué)，你們根本就不喜歡我�！蔽乙粴庵�下決定隨親戚去南方，母親拗不過我，幫我收拾了行李。母親說去了要多寫信，過不好就回來。我在心里恨恨地想：我只想早點離開，不要回來。

　　后來母親告訴我，那時候農(nóng)村的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走出山村，找份好工作，以便過上幸福的生活。當時姐姐和哥哥畢業(yè)后，父親曾是三番五次地帶著家鄉(xiāng)特產(chǎn)低三下四地到處求人，希望能找到一份工作。這對于一向?qū)⒆饑揽吹谋壬�命還要珍貴的父親來說，是多么大的恥辱，可是為了孩子，他還是做了。也因為沒能給姐姐找到工作，父親有些氣餒，他怕將來等我畢業(yè)他也沒能力給我找到工作我會因此而怪罪他，所以才退了我的學(xué)費。父親啊，您當時的想法好愚昧，您不是經(jīng)常對我們說要多學(xué)習(xí)知識嗎？您不是說讀遍萬卷書，走遍天下都不怕嗎？您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想回到學(xué)校嗎？

　　我來來回回地在南方輾轉(zhuǎn)了幾個春秋，書信往來都是簡單的問候和淡淡的關(guān)心。在這個人才濟濟的城市，沒有文憑就只能做一名普工。雖然心中有些感慨，可是，事已至此，我已經(jīng)不怪父親了，父親也有他的不得已。多讀幾年書又能怎樣，我也未必就能成才。這期間，父母曾勸我留在家中，我卻固執(zhí)地不想回去。終于，父親寫來了厚厚的一沓信。父親說因為某些原因他已從鎮(zhèn)上調(diào)回鄉(xiāng)村，要去學(xué)校教書還要幫母親干活，希望我能回家?guī)退�。還說他的身體狀況不好，大概老毛病犯了，也許沒有多少年了。我捧著信哭了，淚水模糊了字跡，不要，不要這樣，我回去，只要您好好的！回家?guī)滋旌蟮囊粋�晚上，母親跟我說，你也不小了，都二十二歲了，村里像你這么大的差不多都結(jié)婚了，你也該找婆家了。這次讓你回來，也是你父親的心愿，他不想你耽誤了自己。原來，我是被父親“騙”回來的，他是希望我有個幸福的人生。那天晚上，我再次流淚了，愛，有很多種方式，父親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愛著我。

　　是的，女兒大了，總是要離開父母的，我終于如愿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伴侶。結(jié)婚的那天，我穿著潔白的婚紗，大姑讓我在堂屋行過禮后，牽著我走出門。我看見父親低著頭坐在西邊的屋檐下，我想叫他，心里卻又被一種離別的情緒弄得酸酸的。大姑催促說，走吧，出了門是不能回頭的。我走了，卻感覺父親在背后望著我。按規(guī)矩，二爹是送親，就是將我送到婆家。吃過午飯，二爹臨走前，給我一張存折，他說因為當年沒能讓我繼續(xù)讀書，父親也很內(nèi)疚，他一直想彌補我，這點錢是他的一番心意。這一紙存折在我手中沉重如鉛，我又想起坐在屋檐下的父親。父親啊，我都說已經(jīng)不在乎了，您怎么還放不下呢？您這樣做，讓我情以何堪，您的愛是多少錢也無法衡量的��！

　　人們常說懂琴棋書畫的都是人才，父親除了不會下棋之外，精通的比琴棋書畫更多。

　　父親的毛筆字寫的是工工整整的正楷，記得小時候，每到過了小年之后，村里就陸續(xù)有人來找父親寫對聯(lián)，我總是不亦樂乎的幫著父親把一張張紅紙對折好，再用小刀裁開。然后極有興致的看著一撇一捺在父親筆下舒展開來，變成一個個龍飛鳳舞的漢字。父親閑下來的時候，便教我寫毛筆字，還夸我寫的不錯，記得有一年過年時我家貼的對聯(lián)就是我寫的。只是后來未勤于練習(xí)，練字也就不了了之。父親每年也總會把幾個爹爹和姑姑家的對聯(lián)寫好，給他們送去。只是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大家都從街上買對聯(lián)了，貼在門上花花綠綠的煞是好看，自此父親的毛筆也就很少用了。

　　父親的畫也畫得很好，他喜歡畫人物和鳥。家里的門樓是間平房，在一進大門的石灰墻上，左邊畫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提著一只寫有“福”字的燈籠和一個乖巧伶俐的女孩提著一只寫有“壽”字的燈籠，右邊畫著一只展翅飛翔的鳳凰，那翩翩欲飛的模樣還真有些逼真。院子里是一片水泥地，東邊有一個圓圓的小坑，這是父親給家里的雞專做的，每天早上父親會在坑里倒一瓢水給雞享用。西邊的地上有一只站在樹枝上的鳥，這是父親用碎了的碗片拼成的。

　　父親閑暇的時候，常常會去竹園砍些竹子回來。這些竹子在父親手中的篾刀下，變成一根根細細軟軟的長條條。父親用這些長條條編成一個個精致的菜籃、靈巧的小筐、愚笨的大筐，還有挑糞用的箢子。每個暑假，父親總是不停的編筐，每個親戚家都有他的杰作。母親常說你這么忙圖個啥，父親笑笑說不求回報，只是自己會這些就做一些，不會的也做不了。

　　父親不僅喜歡字畫，對樂器的熱愛更是癡迷。早先，父親吹笛子，拉二胡。退休后，又從親戚處買了一臺舊電子琴。因為家中養(yǎng)了幾頭牛，每天要去山坡放牛。父親便找了一塊木板，把琴鍵都畫在上面，又從兩頭穿了一條繩子。每天放牛的時候，父親就背著木板和樂譜，用手指在上面練習(xí)指法。我問父親，這樣不覺得枯燥嗎，父親說，一邊練一邊想，琴音自在心中。聽著父親的話，我不禁也想著從山坡傳來琴音的美妙。

　　父親一直很節(jié)儉，雖然每月都有退休工資，卻依然是省吃儉用。他的衣著總是那么樸素，那么不入時尚，就算我們給他買了新衣服，他也很少穿，讓我們不要亂花錢，甚至有一次還在電話里嚷嚷著要我們把衣服退回去。我們總戲說他這樣絲毫沒有人民教師形象，父親卻憨厚的笑著說，我現(xiàn)在就是個農(nóng)民，穿這衣服舒服。

　　我在城里買了新房子，父親來看了，很高興，直說又干凈又寬敞也沒有灰塵。父親每次來，總會從家里給我?guī)�些自己種的蔬菜。從車站到我家有半個小時路程，父親從來不肯坐車，背著一個蛇皮袋子一直走到家門口。我總是勸父親說我這買菜很方便，出門過了馬路就是菜場，你也不坐車背這么遠多累啊。父親卻說還是自己種的菜好，沒有增長素，天然食品。還說我在家放牛一天要走好幾里路呢，這點路算什么。是啊，父親還秉承著農(nóng)村艱苦的習(xí)慣，而我們卻常常出門就打車，吃剩的飯就倒掉，這實在是一種浪費��！

　　父親平時常對我們說的兩句話就是“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平安二字值千金”。年輕時我們總不以為然，遇到事情也是橫沖直撞，想要爭個你輸我贏。父親說寬容是人生的美德，有時候，饒恕別人也是寬容自己。金錢名利固然重要，身體和家人更重要，無論什么時候，你們騎車或是開車，都一定要注意安全，生命是多少錢也換不回來的！這看似很簡單的話就是父親對我們做兒女的祝福，他不要求我們?yōu)樗�做什么，他只希望我們平安、健康、幸福�?/p>

　　這么多年，我也很少和父親在一起好好說說話。上個星期天，我們帶著孩子回去了，父親在院子里擇菜，我在廚房幫母親做飯順便嘮著家常，只是在飯桌上和父親閑說幾句。吃過午飯又匆忙要走，父親母親又忙著從家里拿些雞蛋蔬菜讓我們帶著。一直將我們送到村口，母親說到了打電話，父親則一遍遍地叮囑著，路上騎車注意安全，平安就是福。這個老頭，盡管從來不說愛，可愛在他心里一直都是這么滿滿的��！似乎是此時，我才發(fā)現(xiàn)父親的頭上又添了好多白發(fā)，額頭和眼角都有深深的皺紋，眼睛也有些深陷，我望著父親那干廋的臉，心里酸酸的。有什么東西哽著我的喉嚨，我說不出話，倉促地轉(zhuǎn)過身，淚水涌出眼眶。走遠了，回過頭，父親的身影還在稻場邊，顯得那么廋小，那么單薄。

　　父親只是一個很平凡的人，可他卻將他不平凡的愛無私地奉獻給了我們。是父親的愛給了我這么幸福的人生。我沒有華麗的文筆，寫不出父親對我的愛，但是我會好好珍藏在心中。我會在父親的晚年生活中，盡我所能讓他過得幸福！我祈求時光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讓我給父親多一些關(guān)心，多一些愛！感恩父母，是每個兒女都應(yīng)該做的，親情，永遠不能割舍，在一起，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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