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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獨輪車親情散文
父親已經(jīng)走了八年了,八年中時光的浸濁,那些散落在屋里父親一生依戀的物件,如今有的銹跡斑斑,有的面貌全非。特別是前幾年家里翻建老屋,一些物件被兄長扔在屋外經(jīng)雨水洗滌,烈日暴曬,大多變得支離破碎。時代不同了,也沒有幾個人重視這些被先進科技淘汰的物件。耕田種地早已實行了機械化,那些父親用了一輩子的農(nóng)具已經(jīng)退出了歷史的舞臺,功成隱退了。
父親是從舊社會一路走過來的人,經(jīng)他手用過的物件很多:犁,耙,水車自不必說,最讓父親滿懷情感的是家里不知幾代人用過的一輛陳舊的獨輪車,它跟了父親一輩子,父親退休了,它也跟著退休了。如今的老家,由于哥哥的打理和對那些舊物件的淡薄意識,獨輪車在我家已銷聲匿跡多年,再也無人想起。它也連同父親一樣,只能存在我的記憶中了。
生于農(nóng)村的人都知道,在當時,獨輪車是家庭的主要運輸工具,它就像家里的老黃牛一樣不可缺少,都是父親耕田種地及日常生活中的好幫手。特別是那山頭洼尾,田疇阡陌,那些高低不平,曲曲折折的田埂,無疑為獨輪車運輸物資提供了極大的方便。無論是冬春運送家肥,還是夏秋運送豐收的谷子,父親都推著它在村莊與田野轍印的小路上“吱嘎,吱嘎”風風雨雨了一輩子,F(xiàn)在種田機械化了,農(nóng)村的道路也改造了,記憶中的獨輪車在鄉(xiāng)村中越來越少見,在人們的印像中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記憶中的獨輪車是祖上留下來的,到了父親手里已是缺胳脖少腿閑置在那里多年了。父親從閣樓上翻出來擦盡它滿身的灰塵,用水認真地清洗了一番,然后請了個木工師傅換了些車架配件,看似新舊搭配顯得不倫不類的獨輪車雖沒當年的風釆,但在父親的手里還是有了用武之地。
獨輪車,也叫土車,架子車,在我們老家更習(xí)慣稱它趴車。獨輪車純木質(zhì)結(jié)構(gòu),都是在山里選上好的油木放在家里涼干了,方可開始制造。只是在車輪的邊緣包了一層鐵皮,與地面接觸時耐磨一些。它的結(jié)構(gòu)看似簡單,但制造要求極其嚴格,每一根木頭尺寸都要精準,特別是它的接合處可以說是“天衣無縫”,有一點空隙就會影響車身整體的勞固性。在鄉(xiāng)下,能一個人獨立完成一把獨輪車的制作,也算是能工巧匠了。制造要耗時十多天,對一個貧苦的家庭來說相當不易,因此,一輛獨輪車代代相傳也就自然倍感珍惜。
獨輪車,顧名思義就是一只輪子的木車。輪子在車的中間,兩邊裝運東西,后端是兩個把手。記得小時候看著父親的獨輪車放在門前,我就推著玩,在屋前的地坪上晃晃悠悠,一不小心就往一邊傾斜甚至翻倒。要想在那高低不平的小路上推來推去,掌握平衡還真不容易,何況上面還綁著幾百上千斤東西呢!
春天來了,田野里呈現(xiàn)一遍繁忙的景象。此時的父親也開始忙碌了,播種,耕田,拋秧,緊接著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的工序都離不開獨輪車。父親把豬圈,牛圈里的欄糞綁在獨輪車上,“嘎吱”,“嘎吱”,一車又一車地推送到田邊,然后把它撒到田里。父親頭戴著一頂草帽,彎著腰,駝著背,一條車辮搭在兩肩上,抓住兩個車把手。如果我用一根繩子綁在車的前端拉,父親就輕松多了。鄉(xiāng)間的土路,隔不多遠就有一個排水的缺口,只有用力推拉才能過去。有時候一不小心沒推過去還說不定來個“人仰馬翻”,要費很大的勁才能把車扶起來。
暑假的時候,田里正是搶收連著播種的時期。窄窄的田埂上不時看到農(nóng)夫們推著獨輪車,有人運剛收割的稻谷,有人運要栽種的秧苗。夏天的太陽就象爐火,行走在路上的推車漢個個汗流浹背,不時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一下臉上,然后繼續(xù)推車前行。車轱轆和雙腳輾過,身后塵土飛揚。特別是久雨初晴,泥濘的'小路上留下木輪車轍,深深淺淺,彎彎曲曲,猶如鑲在鄉(xiāng)間田野上的多條鐵軌,時而交錯,時而分開。后面推車的人都會沿著這印轍,車輪在印轍里歪來歪去,象走鋼絲似的,完全要靠身體的擺動來平衡車身。
最難忘的就是到了交公糧的時候了,村干部會挨家挨戶上門來催。我們村離鄉(xiāng)糧站有四公里的路程,中間要經(jīng)過坳上和丁峰兩個長長的上下斜坡,父親身子骨單薄,幾百斤公糧捆綁在車上然后一路推到糧站不免有些吃力,特別是上坡路,無論是我或姐姐在前面拉,還是父親在后面推,都是渾身使出吃奶的力氣,車到坡上都是氣喘吁吁,大汗淋漓。家家戶戶送公糧,在通往鄉(xiāng)糧站的路上自是浩浩蕩蕩的車隊。到了糧站掛號,驗收就是一整天。一般都是我或者姐姐在旁邊看車,父親忙著搬谷子,稱重,開票,搬谷子入庫才長長噓了一口氣。日落西山時,父親筋疲力盡的推著空車帶我們上街買兩個饃頭充饑。
秋收過后,田里的活也忙得差不多了,父親就會挑個天高氣爽、風和日麗的日子到山里去伐些木,砍些柴。木頭留著做家具、農(nóng)具,柴火為過冬及農(nóng)忙生火做飯。家鄉(xiāng)的山不高,綿延起伏,綠郁蔥蔥。山下多是蜿蜒盤旋的小道,我們稱作野雞路,野雞路時而平坦時而陡峭,道兩旁不時會伸出一些柴枝橫擋在路上,從人身上劃過發(fā)出吱吱的響聲。初次徒步行走那得小心翼翼,以免荊棘刮破身上的衣服,甚至在皮膚上留下一道道血印,更別說推車山木了。一般都是父親在后面推,我在前面用線子拉,如果是下坡路,我就用后背緊緊頂住車頭,父親在后面抓住車手,身子盡力往后仰,緩步前行,待安全推上平路。
在我們鄉(xiāng)下,最難推的要算拗邊車。其實獨輪車它就像一稈天平,只有在輪子的兩邊放上同樣的物資才能保持它的平衡。一袋谷子,一頭豬等很多完整的東西你是沒辦法把它們放在車上推,但對于象父親這樣的老車伕來說自然不難。父親推拗邊車的時候很多。在我上初一是,由于學(xué)校生活環(huán)境惡劣,很多同學(xué)身上都患上了疥瘡,這瘡傳染性極強,患上了它奇癢無比,身上抓破的濃水流到那兒就長到那兒。我也被傳染上了,連行動都不方便。治療這種皮膚病要到三十多里外的鄰鄉(xiāng),當時交通又不方便,臨近幾十里范圍內(nèi)基本是靠腳丈量。父親推出獨輪車,我坐在車身的一邊,父親就推著我上路了。盡管坐獨輪車感覺很不舒服,但我心里卻是滿滿的溫暖。
父親用獨輪車販賣過木材,也用獨輪車販賣過一些小商品,有時候還可以用它來接送年老和年幼的客人。無論是狹長的村巷,還是高高的石板橋上,都留下了父親駕輕就熟推著獨輪車的身影。在農(nóng)耕文明時代,它是農(nóng)戶家中不可缺少的運輸工具。
父親老了,背也佝僂了,從此后再也用不上心愛的獨輪車了。我知道父親是深愛這獨輪車的,平時對它呵護有加,不需要用的時候把它擦了一遍又一遍。立冬過后,父親會買斤桐籽油把整個車身油刷一新,然后用一張油紙把它嚴嚴實實地蓋住,不讓它沾上灰塵。
這把車到了大哥手里似乎就沒那么愛惜了,有次他把獨輪車放在門外忘記了推進屋,早上被父親發(fā)現(xiàn),把大哥狠狠訓(xùn)了一頓,氣得臉色鐵青。獨輪車早已融入了父親生命中的一部分,它對于一個農(nóng)村家庭來說,有不可磨滅的功勛,自然對它有著深深的情懷。
如今的農(nóng)村,到處是那寬闊的水泥路,各種人,貨車輛絡(luò)繹不絕。隨著燃氣做飯的普及,政府免收了公糧,山更綠了,糧食也更多了。各家各戶的獨輪車束之高閣,再也無人問津了。
只是父親的獨輪車我再也找不到它的蹤跡了。記得有一次在一農(nóng)家樂游玩,里面陳列了一些農(nóng)村收集來的農(nóng)具和農(nóng)村家庭物件。我看著城里的孩子這里瞧瞧那里摸摸,都是抱著一種好奇的心態(tài)。這是一個時代被刻下的烙印,難得有識之士搜集而來,當作憶苦思甜的范本。我在想,這些農(nóng)村小物件的印像也只能打我這一代開始就嘎然而止了,那些逝去消失的農(nóng)村用具幾十年以后,我們的子孫也只能在陳列館里去感受祖輩們曾經(jīng)的艱苦歲月和原始落后的面貌吧!
父親走了,多年過去了,一件又一件父親用過的農(nóng)具連同他的獨輪車,似乎都隨他而去了,我只能默默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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