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的散文

　　昨晚，我家進(jìn)入了一只大老鼠。這是我們家搬進(jìn)小區(qū)十年以來頭一回發(fā)生老鼠進(jìn)屋的事。

　　因為我們家住在五樓（準(zhǔn)確的說是六樓，因為地面一層當(dāng)雜物房，不納入編號），自認(rèn)為老鼠完全沒有必要上到五樓來的，它們在下面幾層活動就足夠了。而且整棟大樓的外墻都貼上瓷磚，光滑錚亮，老鼠是爬不上來的。十年來的每一個晚上，我們都能安寧的睡覺，從來就沒有過一絲防鼠的憂患。我們內(nèi)心很感謝樓房設(shè)計者的高明，同時還慶幸能夠住得這樣高。

　　昨晚，自從發(fā)現(xiàn)家中進(jìn)了大老鼠的那一刻起，家中的氣氛立刻起了變化。家中所有的人惴惴不安起來，個個心中好像都塞進(jìn)一些什么說不清的雜物，從表情上都互相看出隱約的一絲不快。

　　我心中以智者自居，心里暗道：“有智慧的人能夠處事不驚、臨危不懼，我們這點老鼠進(jìn)屋的事，能算什么事嗎？這還放在心上，真有事來怎么受得了呢？我們大概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吧，我們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太脆弱了吧！”于是我躺在沙發(fā)上，連翻了兩次身，一聲不吭，其實也是悶悶不樂。

　　妻見我如此，不滿道：“一個大男人！一家之主！像個女人婆！遇事不早作決斷，后患無窮！”

　　我一聽這話就來氣了，用生硬的口氣駁斥：“你才是真正的女人婆！一只老鼠進(jìn)屋，這算事嗎？用得著這般大驚小怪、嘮嘮叨叨的！”

　　妻更惱了，大聲道：“難道你要讓它把它的一家老小都帶來，再讓它在家里生出子孫來才去管的嗎？”

　　我也生氣了，“吵什么吵！小題大作！我又不是貓！我是貓不抓老鼠，你責(zé)備我才有道理！”

　　妻見我真的生氣了，才壓低了聲音，小心地說了一句：“跟貓差不多！”

　　我裝做聽不見，強忍心中的火氣。

　　大家沉默了一會，彼此的氣都消得差不多了。我問她：“依你說，我該怎么辦？”

　　“我們把它圍堵，只要把它趕進(jìn)廚房里，關(guān)起門來�！逼拚J(rèn)真解析說：“那里空間小，我們幾人一齊動手，它能跑到哪里去，準(zhǔn)能把它打死！”

　　“不妥！不妥！”我連忙搖手道：“你不聽說過‘狗急跳墻’的話話嗎？把它逼急了它會咬人的�！蔽翼槺銓⑥r(nóng)村里關(guān)門打狗被狗咬死、殺豬不死被豬咬傷的故事說了一遍。我接著說：“任何動物，當(dāng)它的生命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它會作出殊死搏斗的！”

　　妻聽了，有些害怕了，大家沉默起來。

　　夜深了，我安慰她說：“睡了吧，明兒我自有辦法。”妻覺得這才是一位丈夫應(yīng)有的氣質(zhì)。

　　這一夜我們都沒有睡穩(wěn)，彼此都發(fā)覺對方碾轉(zhuǎn)反側(cè)的不安。

　　突然，我們都聽到了廚房有掀翻鍋蓋的響聲。妻“唿”地跳下床去，急急跑到廚房邊，“砰”地關(guān)緊了廚房門，將那老鼠囚禁在廚房里了。妻回來說：“這幾天我們家就吃食堂，把它餓死、渴死在里邊！”

　　我很瞌睡，迷迷糊糊地應(yīng)了一聲：“好啊�！本退�著了。

　　真?zhèn)�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一夜，我做了幾個夢，夢夢與鼠有關(guān)。我做夢制作了各種各樣的捕鼠工具，做夢跟老鼠周旋的各種情形屢屢失敗的苦惱。

　　我在天亮醒來時，回憶起夜間那些錯綜復(fù)雜的夢，隱隱感到一絲悲哀。心里在想，“我啊我！心理承受能力實在太脆弱了，只因未經(jīng)過大風(fēng)大浪的鍛煉和考驗，就這點老鼠的小事，也弄得睡不安穩(wěn)，還做了那么多的'苦惱夢，真的大事來了，心理又怎么經(jīng)受得起呢？”

　　由于不能開廚房的門，早餐就在食堂解決了。妻有些不悅，去單位自覺加班去了，家人也愿意在外面走走看看。唯我獨自回家，因為昨晚我許了諾，說了“明兒我自有辦法”的話。

　　回到家，我又躺在沙發(fā)上，靜靜地想辦法。我想出了好多捕鼠方案，但那些方案執(zhí)行起來都有一定的困難，因為都要做一些工具和找到一些材料才行。想著想著，我漸漸覺得為難起來。

　　然而我想，憑我這幾十年的生活經(jīng)驗，憑我讀那么多的書，我不會束手無策的，事情總是有辦法解決的。再說了，幾十年來，沒有我解決不了的問題。于是我又充滿了自信，決定要用我的智慧，把這廚房的老鼠消滅掉。

　　我輕輕地打開廚房門，進(jìn)到里面去，然后把門反關(guān)起來。這時廚房里只有我和老鼠了。

　　我輕輕地移動鍋碗瓢盆等等雜物，要確認(rèn)老鼠是否還在里面。當(dāng)我移動到小石磨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一團(tuán)黑乎乎的東西跟著移動。我定睛細(xì)看，�。∫粭l手指大小、筷子一般長短的尾巴從小石磨邊露了出來。“天呀！這家伙準(zhǔn)有一斤多重的！”我不由得心跳起來，“對付這碩鼠可得小心，決不能給它咬了！”

　　我停止了移動物件，靜靜地一邊觀察，一邊想辦法。心里說：“強行撲打是下策，‘投鼠忌器’嘛。亂捅亂趕也不行，‘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何況這時我與碩鼠周旋于只有三四平米的空間�！�

　　思猶未了，情況忽然有了變化。那碩鼠忽然轉(zhuǎn)頭走了出來，它的全身完全暴露于我的視野。我心里“格登”了一下，“天呀！有手臂般大��！起碼一斤半以上！”只見那碩鼠面對著我，鼓起兩只黃豆粒大小的眼珠。在窗口光線斜照下顯現(xiàn)出紅色的那對眼睛，直瞪瞪地盯著我，使我有些發(fā)怵。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沉住氣，別亂動。

　　我象木頭人一樣，紋絲不動地盯著它，它也紋絲不動地盯著我，就這樣，雙方對峙了十多分鐘。我一邊靜靜地觀察，一邊想辦法。也許它也象我一樣，也是一邊靜靜地觀察，一邊想辦法。

　　我慢慢覺得它的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哀求。我還發(fā)現(xiàn)它的胡須在不斷的抖動，這使我更加相信，它沒有反抗更沒有攻擊我的意思，而是充滿恐懼和哀求。這時，一絲憐憫之情從我的心靈深處漸漸地放大，隱隱滲透我的腦海：哎，我的身體比它大上百倍，它面對如此強大的對手，怎能不哆嗦顫抖呢。如果雙方的勢力置換過來，我也會哆嗦顫抖的。我面對如此的弱者，真不忍心加害。

　　我正在胡思亂想之中，忽然一串聲音在我腦海里響起：“東郭先生和狼、農(nóng)夫和蛇、對敵人手軟是愚蠢的、對敵人慈悲就意味著背叛！”

　　我開始猶豫了，但是，我又再一次看到它那充滿了恐懼和哀求的眼神，再一次看到它那不住抖動的胡須。

　　我又猶豫了，我想，它不是敵人，它原本不是要害我而進(jìn)屋的，而是為了養(yǎng)活它的性命而進(jìn)來覓食的。它與人一樣，為了不餓死，就會不顧一切地去冒險。想到此，我徹底打消了殺死它的念頭。

　　于是，我還是象木頭人一樣，紋絲不動地望著它。我決定要穩(wěn)住它的情緒，設(shè)法排除它對我的恐懼。我用慈善的眼神告訴它，我并不想殺死它，只要它離開這里就行了。

　　我故意慢慢地動了一下手，它開始做出躲避的準(zhǔn)備，然而它見我的動作并沒有對它構(gòu)成危險，所以它沒有移動，還是呆呆地望著我。我又故意再次動動手，這回動作加大了一些，它見到我還是沒有對它構(gòu)成危險，所以還是沒有移動，依然呆呆地望著我。

　　我多次重復(fù)這樣的動作，并一次次地加大動作的幅度，它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我加害于它，于是，它確信我不是它的敵人。它的胡須不再抖動了，它的眼神變得溫和和安定。

　　后來我索性站起身來，我的身形對于它來說，突然變得十分的高大，可它還是一動不動地，在那里呆呆地望著我，好像它相信我會妥善處理它似的。又好像它在捉摸，看我下一步該怎么辦。

　　我決定打開灶臺上的窗口，然后引導(dǎo)它出窗外去。于是我移動腳步，去推開灶臺右邊的窗門。窗門的運動，發(fā)出“唿啦啦”的響聲。我一邊開窗一邊看著它，它并沒有被響聲驚動，只是向上抬抬頭。

　　我回到原位，對它擺擺手，它還是不動，我“哧—哧—”地發(fā)聲，它這才緩緩動身，爬上米缸，然后從容地爬上灶臺。然后，它開始尋找出路�？墒撬鼌s老是在左邊的窗口徘徊，因為我并沒有打開左邊的窗口，它總是找不到出路。它有些急了，用不解的目光望著我。

　　我本想再去打開左邊的窗門，但是如果這樣，勢必與它近距離接觸，這可能會引起我要加害于它的誤會，怎么辦？我也有些急了。

　　它還是用不解的目光望著我，好像很無奈，我頓時覺得它有些可憐。我忽然下意識地用手指了指右邊的窗口，并對它說：“過那邊去呀！過那邊去呀！”同時，我覺得我真可笑，它哪會聽懂人話呢。

　　使我很詫異的是，它好像真的聽懂我的話，它看了看我的手勢后，竟然真的向右邊窗口爬去。

　　當(dāng)它爬到右邊窗口之后，好像是絕處逢生而突然興奮起來。只見它弓身一躍，箭一樣地跳下樓去�！鞍パ�！”我驚叫了起來。我原以為它找到了窗口，會沿著墻壁慢慢爬下去的，誰知它卻跳下去。

　　須臾，樓下響起了“撲嗒”的一聲，我急忙將頭伸出窗外觀看，只見樓下的水泥地板上，伸長躺著那只老鼠，它一動不動的。我在這六樓之上往下看，頭頓時有些眩暈起來。

　　我鎮(zhèn)定了心神觀看許久。忽然，它慢慢地動了一動，過了一會兒，又動了一動。后來它慢慢翻過身來，十分吃力地向草叢深處爬去。

　　妻回來了，我把這段故事向她演說了一番，她沒有怪我不殺死它�？墒撬�說：“它沒有死，它一定會教育它的后代，以后千萬不要進(jìn)入這家的屋子了！”

　　我說：“它不會那樣教育后代的，它會這樣說，孩子，人類并非有意傷害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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