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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坤舅散文
方坤舅與我外祖父家并不同姓,他只是我母親的異性兄弟,亦是我大舅的徒弟。
第一次見到方坤舅是在我們家,那個時候我們這里的礦區(qū)宿舍每年都要擴建許多樓房,方坤舅跟著師傅來打工,有空便來家里落落腳。
方坤舅個子不足一米六,窄窄的肩膀托著顆干癟癟的腦袋,瘦瘦的臉龐幾道深深的皺紋顯得有些老氣,牙齒有層黃黃的東西,似乎不曾刷過牙,說話也不清晰,舌頭如短了一截,“外甥”在他嘴里變作了“外僧。”那天,大舅和方坤舅在我們家吃飯,大舅侃侃而談,方坤舅話不多只是聽,偶爾才插一句。酒杯斟得滿滿的,飲了幾杯后再給他斟,方坤舅直說喝足了,北方人勸酒的誠意似乎很能打動客人,雖然用在舅舅身上有些不妥,但地主之誼還是要盡的,方坤舅先是稍作拒絕,接下來便來者不拒了。那晚,方坤舅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言語亦多了起來,本來就不好用的舌頭愈發(fā)僵硬,說話更加含混不清,只那一次,我就知道方坤舅這人實在。
方坤舅很勤快,打工的地方距我家只有二里地,隔段時間就來我家,看看是否有需要幫忙的事可做,留他吃飯總說吃過了。住宅院墻脫落了大片墻皮,沒過幾天,方坤舅便同我大舅來給修補,大舅是老泥瓦匠,技藝精湛,方坤舅技藝不精,只好打下手,水泥、沙子攪拌均勻是極消耗體力的活,方坤舅不耍奸偷懶,水泥灰拌得恰到好處,不稠不稀,用起來得心應(yīng)手,抹得墻面人見人夸,有懂行的人說:“墻面好不好,攪灰的與抹墻的同樣重要!
方坤舅早已過了大婚之年,聽說曾有人給他做過媒,也許是緣分未到,女方要么嫌方坤舅長得丑,要么嫌他窮,要么嫌他太過老實被人藐視……我知道方坤舅十分向往美好的生活,盼望過得有滋有味,記得有一次,他送來一棵月季花,那是礦區(qū)宿舍擴建搬遷,人家舍棄的。方坤舅覺得扔了十分可惜,那棵月季枝莖粗壯,花朵碩大,的確是月季精品,方坤舅將月季栽在我們家正房門右側(cè),過幾天就抽空來看看,母親見方坤舅很上心,知道他喜歡花,就對我說:“多給月季上點肥,長得壯壯的,等你舅娶了妗子,讓你舅挪到他家里……”方坤舅不推辭,也不言語,只是靜靜的蹲在月季旁看得出神。
記憶中,方坤舅一直是郁郁寡歡時多,開心的時候少,幾乎沒有見過他喜形于色,由于隔著輩分,我一直沒有與他有過深談,因而沒有真正探知他的內(nèi)心世界,但我可以斷定方坤舅是孤獨的。我大舅家表哥結(jié)婚時,場面十分熱鬧,大家歡聲笑語,方坤舅顯得有些另類,他默默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也沒有人搭理他,偶爾受到周圍場面的感染,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只是這笑猶如曇花一現(xiàn),更多的時候是愁眉不展,好似天上一只離群的孤雁。
方坤舅在我們這里做了大概五年的工,宿舍區(qū)樓房飽和無工可做也就回家了,臨行前特意來我家辭別,此后多年一直沒有聽到他的消息,那棵月季花在我們家深深地扎了根,鮮艷的花朵迎風(fēng)招展,好似翹首期盼他的到來。有時候我站在月季前,望著掛滿枝頭含苞欲放的花蕾,想象方坤舅的日子如今是怎樣了?他是否有了屬于自己的家?這棵月季何時能再見到它真正的主人?然而,方坤舅瘦小的身影一直沒有再出現(xiàn),后來,我們家的住宅需要翻新擴建,那棵比人高的月季沒有了安身之處,只好忍痛砍了,當我舉起砍刀的時候,感覺方坤舅那抑郁的目光在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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