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辭組詩
《古城厚度》
從山東到陜西,一條由豪邁
通向豪放的朝圣之路,正在加粗
從濱州到西安,用盡
一條大河的追溯,計算顛簸
時間灰茫茫的,越來越薄
終究,我還是誤算了古城的厚度
身體在下降,西安在瞳孔里
慢慢放大,故事次第盛開
深夜的風,是高原的產(chǎn)物
還是西北的鬼胎,這
干燥的涼,混入笙簫,令我無法
掐算荒涼的面積,只好
捂住心跳,不讓面積繼續(xù)擴大
《獨在異鄉(xiāng)》
為了一天比一天走得更遠
我選擇了火車,后來選擇了飛機
從天上經(jīng)過無數(shù)地方,無數(shù)次
充當異鄉(xiāng)人,把自己弄得蓬頭垢面
身邊的老人青年孩子,操著
令他們自豪的秦腔,回到久違的故鄉(xiāng)
而我的表情凝固,如同雙耳失聰
只看到,他們的上唇觸碰下唇
卻沒有聲音,也沒有文字
于是,靜默來臨,只見一顆露珠
悄悄地把自己掛在草尖上
晶瑩的視線里,又一架飛機降落
這一次,它又要吐出多少個
像我一樣的異鄉(xiāng)人,而我
又是多么渴望降落如同起飛
再過一次安檢,亮出證件
把那個熟悉的地址,攥得更緊
《古巷心事》
大地已被我關閉,雨沒入身體
像一陣腳步聲在青石上趕路,最后
一只麻雀正飛出我的視線和同情
房間訂在十六樓,按動電梯
讓血液隨體溫一起上升,把那條
性感的古巷甩在腦后。仿佛一夜之間
我也成了古人,空懷故人之心
深夜撫摸你,西安是硬的
方言里安插著秦時的風月和刀劍
逼近喉嚨,不敢大聲喧嘩
生怕驚擾了地下的將相圣賢
一想到他們,正被自己的命夾住
不覺寒栗。我途徑街角,正正衣襟
扶住莫名的心跳,瞥一眼“特服”的紙片
隔壁的燈,像眼,溫柔地眨了兩下
《夜訪長安》
時光里,長安是不茍言笑的字眼
又不像是一個院落,有霓虹
沒有長藤,有汽車的嘶鳴
沒有船家的號聲,只見晨鐘暮鼓
歲月潮濕,黑暗無所不知,時間微薄
如一層窗戶紙,可以捅破,看到
案上的紅燭,倒地的酒壺
猶如沉醉的詩仙,鼾聲正濃
詩意叢生的夜晚,喉嚨處風暴將起
恍惚中,一個女子向我走近
古典主義的香,鋪滿身體
唐朝的風,正為我解開紐扣,咽下
一口秦嶺山泉水,舔了舔心虛的嘴唇
《致橡樹》
在橡樹街區(qū),活成一抔土
或虛無的塵埃,她投給我的一絲光亮
那得吸納多少夜晚的黑,猶如
不識字的秋風送來萬卷詩書
植物學,是個很大的詞,也是一首詩
觀察她的成分:木頭,雨水
向上的力,混合著熱愛和漫長的等待
如今卻像燈塔,點亮我眼中的星
風雨來過,贊美來過,愛人來過
此時的橡葉上,停留著一只蝴蝶的寧靜
我必須以愛的名義,向她走近
用顫栗的雙手撫摸她皮膚上的黑點,以
加深漢語中那漸漸析出的心臟的溫熱
《太白路上》
此行還沒見到雙城湖、阿房宮和兵馬俑
像一個盲人,在路口左顧右盼
如今卻要借西安,寫下整個北方
綠樹、繁花,高樓、汽車,一座城池
有了新義,這里的人已無動于衷
而我正在呼吸著太白的風骨,以致
不讓自己陷入迷惘而不能自拔
沒有醉意,詩意從何談起,一陣風
拂起我的短衫,畢竟不是長袍
向一個男子問路,方言里長出青銅
猶如幾把利刃事先住進他的喉嚨
不像眼前這些柔軟的事物:
草叢茂盛,蟲鳴寂寥,竟然在這個
比內心更偏僻更荒蕪的'地方,存活至今
《月光和姓氏》
在雁塔區(qū)做了個文人的夢
一條沒有姓氏的街道,在我的身體里
砌滿石頭,向我的骨肉里延伸
一個沒有姓氏的秋天,悄悄摘下面具
時常在睡意里撫摸自己的身體
像一個外鄉(xiāng)人摸進一座寂靜的古城
而那座古城,載不動一場清雨,人們
為它加厚衣物,蓋住敏感的字眼
在丈八北路,我出入一個又一個
沒有姓氏的便利店,慵懶地打著哈欠
它們絲毫沒有堤防一個外來的人
月光,作為孤獨的一個小類別
竟這么亮。直行,轉彎
終于,回到?jīng)]有姓氏的房間
為了取暖,我又一次抱緊了自己
《長安囈語》
在紙上,起飛又落下
從一個異鄉(xiāng),來到另一個異鄉(xiāng)
我成了游走行吟的詩人
在詩里:我不習慣提及某市
某區(qū)某人,不習慣說“年輕的濱州”
或者“古老的西安”
對于初秋來說,我有自己的手感
大地草木保留著性感的綠意
一種比綠,更深的黑,與天空頻繁地
發(fā)生著關系。月光忘記了自己的硬
在西安所有的細節(jié)中簌簌打開
清朗而寂寥,照亮夜的中央
走!帶一本詩集到城墻的根部
撫摸一塊磚瓦,如訪問一位老者
他的方言堅硬、樸素而粗糙
皺紋里填滿舊事,古老的嘆息中
沒有文字,就像那塊墓碑
寫不完荒蕪的一生,干脆空著
【長安辭組詩】相關文章:
秋風辭組詩08-07
辭舊組詩歌03-26
碎花辭詩歌組詩06-29
長安長安 鄭鈞05-05
荷的組詩08-02
心路的組詩08-02
放下的組詩08-02
安放組詩08-02
希望組詩0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