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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鄉(xiāng)酒》的美妙文句
秀英做夢也沒有想到,十八歲離開故鄉(xiāng)來到廣東打工。就再也回不去了。秀英的家鄉(xiāng)在陜南漢江邊上,巴山深處。從記事起,秀英家的大門后總堆放著好幾個肚大口小的粗瓷缸,醬褐色的。那些做工粗糙的缸里裝滿了苞谷酒、高粱酒、米酒。父親是這個家早上起床最早的人。秀英還在夢中,就聽見父親在灶房燒柴煮酒。
父親在火塘里添上樺栗木,用兩尺長的火筒吹燃,在“嗶嗶啵啵”的燃燒聲里,拿下煙黑色的搭鉤,把盛滿水的鐵壺吊在熊熊的火焰上,裝酒的瓷缸里邊白,外邊黑,堆在火塘邊,“滋滋”地冒著熱氣。
父親喝過白酒,就開始吆喝全家起床,大人下地薅草,小孩上山放羊。在下地和上山之前,母親必套拿粗瓷大碗,去酒缸里舀自家釀制的糧食酒,然后用開水沖好。一碗原汁原味的糧食酒,喝得全家人渾身直冒熱氣,精神倍增。
當然了,這都是以前的事。
秀英接到電報時。頭腦“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等她清醒過來,就火車汽車地往老家趕。秀英還是沒有見到父親的最后一面,一頭白發(fā)的父親只能永遠留在記憶深處。秀英趴在父親的墳頭哭得昏天黑地,哭父親小時候打她罵她,哭父親在她結(jié)婚時生氣不去看她,哭父親背著她又疼惜她的各種往事。父親!你咋就不等等你最小的女兒呢?我知道你在心里是疼我的。是我不聽你的話,是我執(zhí)拗的性格決定了我遠離你和母親。父親!你知道我常常面對老家的天空,眺望老家嗎?你知道我常常在心里保佑你和我媽身體健康嗎?
秀英回到廣東后,就在自家的門后放了三個大缸。秀英釀了三缸酒,紅、黃、白三色,在春天的南方,散發(fā)出醇人的酒香。男人笑她。想喝酒拿錢隨便買。〕欣锷毒茮]有?秀英不管。她其實也很少喝酒,就是喜歡每天早上開缸,讓房間里充滿濃濃的酒香。在這濃濃的酒香里,秀英仿佛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巴山老家,仿佛看到父親的白發(fā)和母親蹣跚的身影,秀英的眼熱熱的,心里暖暖的。
女兒三歲的時候,大街上流行一首歌叫《思鄉(xiāng)酒》。那次,秀英和女兒上街,忽然從一家音像店里飄來這首歌:獨自捧著一碗思鄉(xiāng)酒,轉(zhuǎn)眼又是重陽九月九。想給爸爸、媽媽一聲問候,我祝福你們健康長壽!秀英一下子就定在那里,身子不動,眼睛也不動。女兒拉了她的手。搖啊搖,見母親沒有反應(yīng),“哇”的一聲哭了,秀英這才回過神來。秀英走進音像店,買了那盤陳星的碟片。從此,秀英的家里總是飄蕩著《思鄉(xiāng)酒》和《離家的孩子》的傷感、憂郁的旋律。
一次老鄉(xiāng)聚會,在KTV迷離的燈光下,秀英一曲《思鄉(xiāng)酒》唱得滿場老鄉(xiāng)流眼淚。老鄉(xiāng)中有個在廣東混得有出息的男人,開了家酒吧,就找秀英去他的酒吧唱歌。秀英說,我只會唱這首《思鄉(xiāng)酒》。老鄉(xiāng)說,我只讓你唱這首歌。
秀英開始出入燈紅酒綠的場所,原來清清秀秀的秀英變得濃妝艷抹,她的身邊不時有大腹便便的男人。秀英開始喝酒,酒是紅酒;開始抽煙,抽的是莫奈兒——那種又細又長的白色煙卷,夾在秀英細長白皙的手指間,裊裊的煙霧籠罩了秀英蒼白的臉。秀英的《思鄉(xiāng)酒》唱紅了,思鄉(xiāng)酒吧的生意也更加火爆。秀英唱著唱著。眼淚沒有了,那些聽她唱歌的客人也沒有了眼淚。沒有了眼淚的秀英桌一天忽然失蹤了。后來人們才知道,秀英又一次回到了老家。秀英的母親已離她而去,秀英趴在母親的墳頭上哭,奇怪的是,秀英哭不出來,也沒有眼淚。一個月后,秀英回到廣東,閉門不出,做起了賢妻良母,丈夫和女兒都驚訝。秀英慘然一笑,不言語。
秀英家那三個酒缸還在,每天早上,家里都飄蕩著濃濃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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