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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紅樓夢》的淺談
同是紅迷的張愛玲曾說過她人生中的三大恨事:一恨鰣魚多骨,二恨海棠無香,三恨紅樓夢未完。我年歲尚小,人生之事所經(jīng)不多,因而依我看來這人生第一大恨事就是紅樓夢未完了。
因為種種復(fù)雜的歷史原因,紅樓夢殘稿遺失,這不僅讓萬千紅迷跌足嘆息,更引來后世許多人的探究——在字里行間,在脂批里找尋、猜測雪芹的本意,非要尋個結(jié)果來,F(xiàn)在很多人都知道如今通用的一百二十回《紅樓夢》中,后四十回是由高鶚等人偽續(xù)的,也就是說全書位于結(jié)尾,收煞全書的至關(guān)重要的一部分,完全不是曹雪芹的本意!單就未完這一點,《紅樓夢》就已經(jīng)很難讀懂很神秘了。
然而這樣一本未完的小說如何稱得上偉大呢?何至于引幾代人如此不懈地去探索、研究?先不說作者在書中運用的超凡的藝術(shù)手法:人物典型的塑造、敘述描寫的獨特……或是涉獵事物之廣:詩詞歌賦、飲食養(yǎng)生、服飾搭配、送葬嫁娶……單是他在書中提及的許多問題:宗法、專制等級、妻妾、戀愛、婚姻、司法、奴隸問題......就足夠壓下所有的技巧,引人深思,令人研究討論許久的了。
曹雪芹開卷就云:因經(jīng)歷一番夢幻后,將真事隱去,借通靈一說撰此書,于是先是說了那無緣補天的石頭想“到人間去享一享這榮華富貴”,又正逢因三生石畔的絳珠草為報赤瑕官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要隨“下凡造歷幻緣”的侍者入世一事,勾出了許多風(fēng)流冤家,陪他們?nèi)チ私Y(jié)此案。這石頭便夾帶其中,此案了解后便記錄了下來。經(jīng)后人抄錄,故云《石頭記》云云。接著又由冷子興之口演說榮寧二府之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幾番鋪墊后才由“林黛玉拋父進(jìn)京都”入到正文來。未寫榮府正文,先寫外戚,由遠(yuǎn)及近,由小及大,不至死板。也正因為如此,前幾回看似復(fù)雜,嚇跑了不少試看紅樓的人。官方一點就說這是他采取了晉人“倒食甘蔗-漸入佳境”的筆法。而我看來這正是作者的用意所在:細(xì)按則深有趣味。所以說《紅樓夢》不好讀,開頭更是需要耐性,不能堅持讀下去的,也就不能體會其中的前因宿緣的奧妙了。剛看紅樓的時候,前五回(包括判詞部分)就花了許多的時間?赐暌槐,還不叫看懂了。那書中復(fù)雜的人物關(guān)系還理不清,還需反復(fù)的看,看熟了才能懂得幾分真諦。
曹雪芹在書中創(chuàng)造人物打破了傳統(tǒng)小說的套路。人物都是立體的,沒有單純的好人單純的壞人,幾乎個個都是典型,個個不可或缺。上至皇親國戚,下至丫頭奴才,足足幾百號人。性格鮮明,無一雷同。莎士比亞素以創(chuàng)造人物之多,描寫個性之深刻享譽于世;但他的角色仍是分散在各個作品里的。而曹雪芹呢,卻把幾百口人,寫在了一個大院子里。整個小說繁復(fù),龐大,組織剪裁又如此精妙,這就已經(jīng)很偉大了。
曹雪芹寫書,善用諧音。如黛玉所住瀟湘館、寶釵所住蘅蕪苑,恰好是“消香”“恨無緣”之諧音。再有寶玉夢游太虛幻境,警幻仙子給其所飲的萬艷同杯(悲)酒、千紅一窟(哭)茶……人名中也很常見: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四人頭字所組成的“原應(yīng)嘆息”。香菱的本名甄英蓮(真應(yīng)憐)。冤死的馮淵(逢冤)等等。
再說他表現(xiàn)手法的高妙,著名的紅學(xué)家周汝昌先生說“他極少用正筆、平筆、直筆,大抵是手揮目送,指東打西!薄霸S多地方,隨手一句閑話,擔(dān)保絕無人會注意的閑話,直待讀脂批,才明白它們都有著大用處。例如賈母說:“正好,我這里正配藥丸呢!毕屡簽楹蟾鹆夥}(這二人為八十回后之事,應(yīng)當(dāng)與黛玉的病有關(guān)。)還有他草蛇灰線伏埋千里的手法。尤其明顯的就是在多次作詩作詞、行令中的讖言。除去十二釵的判詞和曲子,還有像黛玉等人占花名的詩詞就暗含了她們的命運:黛玉的莫怨東風(fēng)當(dāng)自嗟、湘云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李紈的茅籬竹舍自甘心、麝月的開到荼蘼花事了。另有柳絮詞,中秋湘云、黛玉的聯(lián)句等。
這些還只是寫人,寫風(fēng)景也不一樣,只寥寥一二句,但卻能使人讀之如身臨其境般。如第一回甄士隱夢中醒來,看到“烈日炎炎,芭蕉冉冉!钡诙貙氂駚淼綖t湘館:“只見鳳尾森森,龍吟細(xì)細(xì)。”第三十五回黛玉回瀟湘館:“一進(jìn)院門,只見滿地竹影參差,苔痕濃淡!薄
提紅樓,自然就會想到林黛玉,提林黛玉,又不得不說她的才學(xué),剛看紅樓時,最喜歡她《葬花吟》里的:“一年三百六十日,風(fēng)霜刀劍嚴(yán)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慈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fēng)流!瓋z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之兩不知。”第一次詠白海棠時,剛看到“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本椭庇X得新巧。待到作柳絮詞時,又有“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fēng)流。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嘆今生誰拾誰收!敝洌钟X傷感。書里作者借各人之口,時不時冒些詩詞出來,每首都很應(yīng)景,且又切合人物的氣質(zhì)?戳思t樓夢之后才對詩詞的作法有了些恍悟:詩分格律,還可用專門的字作韻,不同詞牌格式字?jǐn)?shù)也不同,當(dāng)時連帶著古詩文學(xué)習(xí)都大大輕松了。書中不僅詩詞極清雅,對聯(lián)、唱曲、酒令更獨具特色。真是如作者所說:“又有幾首歪詩熟話可以噴飯供酒。”
說到噴飯供酒,書里各式各樣的茶點食物便不得不提!什么棗泥餡的山藥糕、蓮葉羹、豆腐皮包子、酸筍雞皮湯、胭脂鵝脯......茶中的老君眉,六安茶,楓露茶……酒里又有合歡花浸的燒酒,紹興酒等等。毫不夸張地說,書中百來樣食物、大小各色宴席、簡直是研究飲食文化的重要史料了。
《紅樓夢》里最吸引女孩子的當(dāng)屬各種用料、各種花色、各種款式的衣裳了。用料上講,就有雀金裘、大紅洋緞、撒花洋縐、青哆羅呢......技藝上又有一斗珠、盤錦鑲花、縷金百蝶、百子刻絲、宮制堆紗、掐金挖云等。簡直教人眼花繚亂,心生向往。
說到飲食養(yǎng)生,我又從書中學(xué)到了一些皮毛。例如平時吃飯要“饑飽無傷”,生病時更是要“凈餓兩頓”(并不是不吃飯,而是改為喝粥清淡飲食);再有林如海教導(dǎo)黛玉“飯后務(wù)待飯粒咽盡,過一時再吃茶,方不傷脾胃;又有晴雯病時,大夫開了柴胡等藥,寶玉便說這些狼虎之藥女兒怎么能用?寶玉去看黛玉時,見她午睡怕她睡出病來,直不教她多睡了;還有寶玉生日時,吃面停住了食,喝女兒茶消食又晚點再睡等等。凡此種種,難以細(xì)提。
《紅樓夢》的偉大不僅在于它巧妙的寫法,整密的結(jié)構(gòu),還在于它包羅萬象,場面不凡,更重要的是他在乾隆盛世時誕生,卻看到了盛世下的危機和揭示了封建社會衰敗的必然。雖然它有這樣嚴(yán)肅的主題,但書中又不乏含蓄動人的人情?吹萌巳崮c百轉(zhuǎn),五味雜陳,令人難忘。
《紅樓夢》對我影響深刻,仿佛讀它之前世界是混沌的,讀懂它之后大腦才些許清明。而世人不解紅樓者眾,唯愿紅學(xué)研究得以推廣,紅樓譯本早日流傳;使它也躋身于大眾所知的世界名著之列,而不僅僅是中國四大名著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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