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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合中學(xué)生閱讀的林清玄散文

時間:2022-10-11 09:41:27 林清玄 我要投稿

適合中學(xué)生閱讀的林清玄散文(精選9篇)

  在學(xué)習(xí)、工作乃至生活中,許多人都寫過散文吧?散文的宗旨是文筆一定要優(yōu)美,文章一定要流暢!靶紊⒍癫簧ⅰ。你有了解過散文的寫作嗎?下面是小編收集整理的適合中學(xué)生閱讀的林清玄散文,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適合中學(xué)生閱讀的林清玄散文(精選9篇)

  適合中學(xué)生閱讀的林清玄散文 篇1

  有一位年輕的女孩寫信給我,說她本來是美術(shù)系的學(xué)生,最喜歡的事是背著畫具到陽光下寫生,希望畫下人世間一切美的事物。寒假的時候她到一家工廠去打工,卻把右手壓折了,從此,她不能背畫具到戶外寫生,不能再畫畫,甚至也放棄了學(xué)校的課業(yè),頓覺生命失去了意義;她每天痛苦的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對任何事情都帶著一種悲哀的情緒,最后她向我提出一個問題:我怎么辦?我怎么辦?

  這個問題使我困惑了很久,不知如何回答。也使我想起法國的侏儒大畫家羅德列克(toulouselautrec)。羅德列克出身貴族,小的時候聰明伶俐,極得寵 愛,可惜他 在十四歲的時候不小心絆倒,折斷了左腿,幾個月后,母親帶著他散步,他跌落陰溝,把右腿也折斷了,從此,他腰部以下的發(fā)育完全停止,成為侏儒。

  羅德列克的遭遇對他本人也許是個不幸,對藝術(shù)卻是個不幸中的大幸,羅德列克的藝術(shù)是在他折斷雙腿以后才開始誕生,試問一下:羅德列克如果沒有折斷雙腿,他是不是也會成為藝術(shù)史上的大畫家呢,羅德列克說過:“我的雙腿如果和常人那樣的話,我也不畫畫了!笨梢哉f是一個最好的回答。

  從羅德列克遺留下來的作品,我們可以看到,他對正在跳舞的女郎和奔跑中的馬特別感興趣,也留下許多佳作,這正是來自他心理上的補償作用,借著繪畫,他把想跳舞和想騎馬的美夢投射在藝術(shù)上面,因此,羅德列克倘若完好如常人,恐怕今天我們也看不到舞蹈和奔馬的名作了。

  每次翻看羅德列克的畫冊,總使我想起他的身世來。我想到:生命真正的桂冠到底是什么呢?是做一個正常的人而與草木同朽?或是在挫折之后,從靈魂的最深處出發(fā)而獲得永恒的聲名呢?這些問題沒有單一的答案,答案就是在命運的擺布之中,是否能重塑自己,在灰燼中重生。

  希臘神話中有兩個性格絕對不同的神,一個是理性的、智慧的、冷靜的阿波羅;另一個是感性的、熱烈的、沖動的戴奧尼修斯。他們似乎代表了生命中兩種不同的氣質(zhì), 一種是熱情浪漫,一種是冷靜理智,兩者在其中沖激而爆出閃亮的火光。

  從社會的標準來看,我們都希望一個正常人能穩(wěn)定、優(yōu)雅、有自制力,希望每個人的性格和表現(xiàn)像天使一樣,可是這樣的性格使大部分人都成為平凡的人,缺乏偉大的野心和強烈的情感。一旦這種阿波羅性格受到激蕩、壓迫、挫折,很可能就像火山爆發(fā)一樣,在心底的戴奧尼修斯伸出頭來,散發(fā)如傾盆大雨的狂野激情,藝術(shù)的原創(chuàng)力就在這種情況生發(fā),生活與命運的不如意正如一塊磨刀石,使澎湃的才華愈磨愈鋒利。

  史上偉大的思想家大部分是阿波羅性格,為我們留下了生命深遠的刻繪;但是史上的藝術(shù)家則大部分是戴奧尼修斯性格,為我們烙下了生命激情的證記。也許藝術(shù)家們都不能見容于當(dāng)世,但是他們留下來的作品卻使他們戴上了永恒、真正的桂冠。

  這種命運的線索有跡可循,有可以轉(zhuǎn)折的余地。失去了雙腳,還有兩手;失去了右手,還有左手;失去了雙目,還有清明的心靈;失去了生活憑惜,還有美麗的夢想——一只要生命不被消滅,一顆熱烈的靈魂也就有可能在最陰暗的墻角燃出耀目的光芒。

  生命的途程就是一個驚人的國度,沒有人能完全沒有苦楚地度過一生,倘若一遇苦楚就怯場,一道挫折就同關(guān)斗室,那么,就永遠不能將千水化為白練,永遠個能合百音成為一歌,也就永遠不能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

  如果你要戴真正的桂冠,就永遠不能放棄人生的苦楚,這也許就是我對“我怎么辦?”的一個答案吧!

  適合中學(xué)生閱讀的林清玄散文 篇2

  看過曉云法師的禪畫,步出展覽室時,臺北已是黃昏了,沿著筆直的仁愛路向西邊看去,一輪金澄澄的夕陽正高掛在大廈的頂端。我向著夕陽的方向散步,發(fā)現(xiàn)整條仁愛路美麗的木棉花都落盡了,看似枯寂的木棉樹,枝椏間的綠芽正從樹中抽長出來。

  我恍然間覺得,金橙一樣色澤的木棉花固然是美的,但那一刻,細嫩的芽之美也毫不遜色。我又想起舊時鄉(xiāng)間的木棉樹,它們不僅會開美麗的花,花后還結(jié)成一顆顆的棉果,在初夏來臨的時刻,棉果在空中爆開,聲音隱然可聞,然后一絲絲如絮的木棉就從四空飄散下來,那景致比起光是開放掉落的木棉還美,因為它有果有棉,還能散落在廣大的大地。

  可惜臺北的人無福看到木棉有果,更看不到果中的棉絮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許是空氣太污濁了,也許是車聲太嘈雜了,也許是天空太灰黯了,臺北的木棉總沒有一株結(jié)出真正的木棉,這樣想著,木棉絮在鄉(xiāng)間飄落的姿勢就更美了。

  我看過無數(shù)藝術(shù)家用心血創(chuàng)作的結(jié)晶,它們都或多或少有可觀之處,但是我們看畫的時候本來心是空的,看完之后整個被充實起來,有時候心里被塞得完全沒有空間,總要經(jīng)過一段寧溢的時間,心里才平靜下來。

  看曉云法師的禪畫,經(jīng)驗卻是完全不同。那種感覺仿佛我們在深夜里讀陶淵明和王維的田園詩,短短幾筆,淡淡著墨,不能激起心靈澎湃的情感,反使我們的澎湃安靜下來。它不是有東西塞進我們心里,而是把本來充塞在我們心中的俗慮清洗了出去,就像暴雨后的山澗,溪水初是混濁,在雨過天青之時,溪水整個清澈,而山中的泥濘污穢也被清洗一空。

  在生活的奔忙里,我們的心仿佛被充塞得飽滿了,這種飽滿使我們遇樹不見樹,過林不見林,更不要說能靜下來看路邊的小草小花了。欣賞過曉云法師的禪畫,它使我們飽滿的心變成虛空,那虛空乃可以涵容,可以讓大地穿梭,可以成為一片廣闊的平野。

  曉云法師有一幅畫,畫中一個細小的漢子挑著黃麻,穿出了一片亂墨飛舞的樹林,空白處寫了這樣幾句:“本有黃麻三擔(dān)重,如今只剩一擔(dān);挑到一處放下來,正是身心自在。”正是描寫那樣的感覺。要到身心自在的境界,非得把那最后一擔(dān)也放下不可,也就是要做到“世界光如水月,心身皎若琉璃”的境界。

  我覺得“禪畫”之可貴處,也是與一般繪畫的不同處,就是它在一幅畫里也許沒有任何驚人之筆,但是它講究“觸機”,與其他藝術(shù)比起來,是一支針與一個汽球之比,那支針細小微不可辨,卻能觸中人的心靈之機,這正是曉云法師所說:“無異是另開辟了一個清湛的源泉,從人的有限中更拓出無限的國度——性靈的國度,禮教是人底范疇的閑邪,性靈是人自然放射的悲智光。”那么,禪畫所表現(xiàn)在畫面上的精神,可以說是“留白’,包括內(nèi)容的留白和形式的留白,是在畫面上我們不能完全捕捉到作者的意思,他往往留下一個線索,或許多線索,觀者只能循線摸索,走到哪里算哪里了。也因于禪畫有這樣的特質(zhì),它在中國藝術(shù)中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宋朝以還的文人畫可以說多少具有一些禪意,而明代影響后世最大的兩位畫家,一是石濤,一是八大山人,他們的畫非但禪境殊深,本身也皆是出家的和尚。

  歷來論石濤者都認為他的藝術(shù)“無法”,乃是擷取了中國各派之法“獨創(chuàng)我法”,曉云法師談到石濤,曾用了這樣譬喻:“石濤之畫風(fēng)是如何灑脫不拘,正等于中國之南禪到了一花五葉之后,一切風(fēng)規(guī)律儀都放合了!闭怯|到了禪畫之機,禪畫之“畫”是有法度的,但禪畫之“禪”就元跡可循了,完全要看道心的修為。道心何以修為?曉云法師有一幅畫,畫的是高士面壁,三五筆成篇,只題了幾個字“一探靜中消息”,我想這個“靜”字也就是道心修為的起點了。

  人總是容易被動著的事物感動,因為人總有個活活潑潑的本質(zhì),所謂世上沒有不落的花,沒有不流的水,水流不盡,花落不了,總有一個活潑的世界。但是在靜中追探的人卻能在花落水流之間,覺悟到萬物之無常,悟人性之真常,這就是修為!

  我們且來讀幾段曉云法師常引的有關(guān)靜的詩,來一探靜中消息:

  雪里梅花初放,暗香深夜飛來;正對寒燈寂靜,忽將鼻孔沖開。(憨山禪師)

  風(fēng)從何處來,眾響動巖穴;靜聽本無聲,如何有起滅。(蘇東坡)

  碧澗泉水清,寒山月華白;默知神自明,觀空境逾寂。(寒山禪師)

  玲瑰色淡松根月,敲磕聲清竹罅風(fēng);獨生獨行誰會我,群星朝北水朝東。(永明禪師)

  獨坐窮心寂杏冥,個中無法可當(dāng)情;西風(fēng)吹盡擁門葉,留得空階與月明。(王維)

  落落寒松石澗間,無琴無語聽潺援;此翁不戀浮名大,日坐茅亭看遠山。(漸江 和尚)

  由以上所引的詩句,可以想見“靜中消息”乃不是追求得來,而是一探所得的觸機,最妙的是這個“探”字,問題是忙碌的現(xiàn)代人能享受這一探的人恐怕也寥無幾人了。那好像同樣一株木棉,在鄉(xiāng)間能安然結(jié)果,棉絮飄飛,而到了市聲凡塵,則只能開出嬌艷的花,卻不能結(jié)果成棉了,恐怕連一株沉默的木棉都能感受到靜的力量,何況是在木棉樹下還能沉思的人呢?

  附注:曉云法師,俗名游云山,1914年生于廣東,為嶺南派繪畫大師高劍父之高足,曾于印度泰戈爾大學(xué)研究印度藝術(shù),并教授中國藝術(shù)。足跡遍歷世界及中國名山大水。現(xiàn)任文化大學(xué)永久教授兼佛教文化研究所所長。1957年剃發(fā)出家,即致力藝術(shù)、宗教之推展,所繪禪畫享譽海內(nèi)外,一九八三年五月十四日至二十一日在臺北太極藝廊舉行個展,這是他五十年來首度在臺北舉行禪畫個展,觀后甚為感動,略志其感。

  適合中學(xué)生閱讀的林清玄散文 篇3

  山上有一種蟬,叫聲特別奇異,總是吱的一聲向上拔高,沿著樹木、云朵,拉高到難以形容的地步。然后,在長音的最后一節(jié)突然以低音“了”作結(jié),戛然而止。傾聽起來,活脫脫就是:知——了! 知——了!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蟬如此清楚的叫著“知了”,終于讓我知道“知了’這個詞的形聲與會意。從前,我一直以為蟬的幼蟲名叫“蜘蟟”,長大蟬蛻之后就叫作“知了”了。

  蟬,是這世間多么奇特的動物,它們的幼蟲長住地下達一兩年的時間,經(jīng)過如此漫長的黑暗飛上枝頭,卻只有短短一兩星期的生命。所以莊子在《逍遙游》里才會感慨:“惠蛄不知春秋!”蟬的叫聲嚴格說起來,聲量應(yīng)該屬噪音一類,因為聲音既大又尖,有時可以越過山谷,說它優(yōu)美也不優(yōu)美,只有單節(jié)沒有變化的長音。

  但是,我們總喜歡聽蟬,因為蟬聲里充滿了生命力、充滿了飛上枝頭之后對這個世界的詠嘆。如果在夏日正盛,林中聽萬蟬齊鳴,會使我們心中蕩漾,想要學(xué)蟬一樣,站在山巔長嘯。

  蟬的一生與我們不是非常接近嗎?我們大部分人把半生的光陰用在學(xué)習(xí),渴望利用這種學(xué)習(xí)來獲得成功,那種漫長匐匍的追求正如知了一樣;一旦我們被世人看為成功,自足的在枝頭歡唱,秋天已經(jīng)來了。孟浩然有一前寫蟬的詩,中間有這樣幾句:黃金然桂盡,壯志逐年衰。日夕涼風(fēng)至,聞蟬但益悲。聽蟬聲鳴叫時,想起這首詩,就覺得“知了”兩字中有更深的含義。

  什么時候,我們才能一邊在樹上高歌,一邊心里坦然明了,對自己說:“知了,關(guān)于生命的實相,我明白了。”

  適合中學(xué)生閱讀的林清玄散文 篇4

  一個青年為著情感離別的苦痛來向我傾訴,氣息哀怨,令人動容。

  等他說完,我說:“人生里有離別是好事呀!”

  他茫然的望著我。

  我說:“如果沒有離別,人就不能真正珍惜相聚的時刻;如果沒有離別,人間就再也沒有重逢的喜悅。離別從這個觀點看,是好的!

  我們總是認為相聚是幸福的,離別便不免哀傷。但這幸福是比較而來的,若沒有哀傷作襯托,幸福的滋味也就不能體會了。

  再從深一點的觀點來思考,這世間有許多的“怨憎會”,在相聚時感到重大痛苦的人比比皆是,如果沒有離別這件好事,他們不是要永受折磨,永遠沉淪于恨海之中嗎?

  幸好,人生有離別。

  因相聚而幸福的人,離別是好,使那些相思的淚都化成甜美的水晶。

  因相聚而痛苦的人,離別最好,霧散云消看見了開闊的藍天。

  可以因緣離散,對處在苦難中的人,有時候正是生命的期待與盼望。

  聚與散、幸福與悲哀、失望與希望,假如我們愿意品嘗,樣樣都有滋味,樣樣都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

  高僧弘一大師,晚年把生活與修行統(tǒng)合起來,過著隨遇而安的生活。

  有一天,他的老友夏丐尊來拜訪他,吃飯時,他只配一道咸菜。

  夏丐尊不忍的問他:“難道這咸菜不會太咸嗎?”

  “咸有咸的味道!焙胍淮髱熁卮鸬馈

  吃完飯后,弘一大師倒了一杯白開水喝,夏丐尊又問:“沒有茶葉嗎?怎么喝這平淡的開水?”

  弘一大師笑著說:“開水雖淡,淡也有淡的味道!

  我覺得這個故事很能表達弘一大師的道風(fēng),夏丐尊因為和弘一大師是青年時代的好友,知道弘一大師在李叔同時代,有過歌舞繁華的日子,故有此問。

  弘一大師則早就超越咸淡的分別,這超越并不是沒有味覺,而是真能品味咸菜的好滋味與開水的真清涼。

  生命里的'幸福是甜的,甜有甜的滋味。

  情愛中的離別是咸的,咸有咸的滋味。

  生活的平常是淡的,淡也有淡的滋味。

  我對年輕人說:“在人生里,我們只能隨遇而安,來什么品味什么,有時候是沒有能力選擇的。就像我昨天在一個朋友家喝的茶真好,今天雖不能再喝那么好的茶,但只要有茶喝就很好了。如果連茶也沒有,喝開水也是很好的事呀!”

  適合中學(xué)生閱讀的林清玄散文 篇5

  冬夜寒涼的街心,我遇見一位喇叭手。

  那時月亮很明,冷冷的月芒斜落在他的身軀上,他的影子詭異地往街邊拉長出去。街很空曠,我自街口走去,他從望不見底的街頭走來,我們原也會像路人一般擦身而過,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那條大街竟被他孤單涼寞的影子緊緊塞滿,容不得我們擦身。

  霎時間,我覺得非常神秘,為什么一個平常人的影子在凌晨時仿佛一張網(wǎng),塞得街都滿了,我驚奇地不由自主地站定,定定看著他緩緩步來,他的腳步零亂顛躓,像是有點醉了,他手中提的好像是一瓶酒,他一步一步逼近,在清冷的月光中我看清,他手中提的原來是把伸縮喇叭。

  我觸電般一驚,他手中的伸縮喇叭的造型像極了一條被刺傷而驚怒的眼鏡蛇,它的身軀盤卷扭曲,它充滿了悲憤的兩頰扁平地亢張,好像隨時要吐出fu—fu—的聲音。

  喇叭精亮的色澤也頹落成蛇身花紋一般,斑駁銹黃色的音管因為有許多傷痕凹凹扭扭,緣著喇叭上去是握著喇叭的手血管糾結(jié),緣著手上去我便明白地看見了塞滿整條街的老人的臉。他兩鬢的白在路燈下反射成點點星光,穿著一襲寶藍色滾白邊的制服,大蓋帽也縮皺地沒貼在他的頭上,帽徽是一只振翅欲飛的老鷹——他真像一個打完仗的兵士,曳著一把流過許多血的軍刀。

  突然一陣汽車喇叭的聲音,汽車從我的背后來,強猛的光使老人不得不舉起喇叭護著眼睛。他放下喇叭時才看見站在路邊的我,從干癟的唇邊迸出一絲善意的笑。

  在凌晨的夜的小街,我們便那樣相逢。

  老人吐著沖天的酒氣告訴我,他今天下午送完葬分到兩百元,忍不住跑到小攤?cè)ス嗔藥灼坷暇,他說:“幾天沒喝酒,骨頭都軟了!彼瓉矸难澘诖姓业揭粡埌僭筲n,“再去喝兩杯,老弟!”他的語句中有一種神奇的口令似的魔力,我為了爭取請那一場酒費了很大的力氣,最后,老人粗聲地欣然地答應(yīng):“就這么說定,俺陪你喝兩杯,我吹首歌送你!

  我們走了很長的黑夜的道路,才找到隱沒在街角的小攤,他把喇叭倒蓋起來,喇叭貼粘在油污的桌子上,肥胖渾圓的店主人操一口廣東口音,與老人的清瘦形成很強烈的對比。老人豪氣地說:“廣東、山東,俺們是半個老鄉(xiāng)哩!”店主驚奇笑問,老人說:“都有個東字哩!”我在六十燭光的燈泡下筆直地注視老人,不知道為什么,竟在他平整的雙眉跳脫出來幾根特別灰白的長眉毛上,看出一點憂郁了。

  十余年來,老人干上送葬的行列,用驪歌為永眠的人鋪一條通往未知的道路,他用的是同一把伸縮喇叭,喇叭凹了,銹了,而在喇叭的凹銹中,不知道有多少生命被吹送了出去。老人訴說著不同的種種送葬儀式,他說到在案披麻衣的人群里每個人竟會有完全不同的情緒時,不覺笑了:“人到底免不了一死,喇叭一響,英雄豪杰都一樣。”

  我告訴老人,在我們鄉(xiāng)下,送葬的喇叭手人稱“羅汗腳”,他們時常蹲聚在榕樹下磕牙,等待人死的訊息,老人點點頭:“能抓住羅汗的腳也不錯。”然后老人感喟地認為在中國,送葬是一式一樣的,大部分人一輩子沒有聽過音樂演奏,一直到死時才贏得一生努力的榮光,聽一場音樂會!坝幸惶煳乙矔,我可是聽多了。”

  借著幾分酒意,我和老人談起他飄零的過去。

  老人出生在山東的一個小縣城里,家里有一片望不到邊的大豆田,他年幼的時代便在大豆田中放風(fēng)箏,捉田鼠,看春風(fēng)吹來時,田邊奔放出嫩油油的黃色小野花,天永遠藍得透明,風(fēng)雪來時,他們圍在溫暖的小火爐邊取暖,聽著戴氈帽的老祖父一遍又一遍說著永無休止的故事。他的童年里有故事、有風(fēng)聲、有雪色、有貼在門楣上等待新年的紅紙,有數(shù)不完的在三合屋圍成的庭院中追逐不盡的笑語……

  “二十四歲那年,俺在田里工作回家,一部軍用卡車停在路邊,兩個中年漢子把我抓到車上,連鋤頭都來不及放下,俺害怕地哭著,車子往不知名的路上開走……他奶奶的!”老人在車的小窗中看他的故鄉(xiāng)遠去,遠遠地去了,那部車丟下他的童年,他的大豆田,還有他老祖父終于休止的故事。他的眼淚落在車板上,四周的人漠然地看著他,一直到他的眼淚流干;下了車,竟是一片大漠黃沙不復(fù)記憶。

  他輾轉(zhuǎn)地到了海島,天仍是藍的,稻子從綠油油的莖中吐出他故鄉(xiāng)嫩黃野花的金黃,他穿上戎裝,荷槍東奔西走,找不到落腳的地方,“俺是想著故鄉(xiāng)的啦!”漸漸地,連故鄉(xiāng)都不敢想了,有時夢里活蹦亂跳地跳出故鄉(xiāng),他正在房間里要掀開新娘的蓋頭,鑼聲響鼓聲鬧,“俺以為這一回一定是真的,睜開眼睛還是假的,常常流一身冷汗!

  老人的故鄉(xiāng)在酒杯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他端起杯來一口仰盡一杯高梁。三十年過去了,“俺的兒子說不定娶媳婦了。”老人走的時候,他的妻正懷著六個月的身孕,燒好晚餐倚在門上等待他回家,他連一聲再見都來不及對她說。老人酗酒的習(xí)慣便是在想念他的妻到不能自拔的時候弄成的。三十年的戎馬真是倥傯,故鄉(xiāng)在槍眼中成為一個名詞,那個名詞簡單,簡單到?jīng)]有任何一本書能說完,老人的書才掀開一頁,一轉(zhuǎn)身,書不見了,到處都是烽煙,淚眼蒼茫。

  當(dāng)我告訴老人,我們是同鄉(xiāng)時,他幾乎潑翻湊在口上的酒汁,幾乎是發(fā)瘋一般地抓緊我的手,問到故鄉(xiāng)的種種情狀,“我連大豆田都沒有看過。”老人松開手,長嘆一聲,因為醉酒,眼都紅了。

  “故鄉(xiāng)真不是好東西,發(fā)愁不是好東西!蔽艺f。

  退伍的時候,老人想要找一個工作,他識不得字,只好到處打零工,有一個朋友告訴他,“去吹喇叭吧,很輕松,每天都有人死!彼谑敲刻炷弥焕仍跇逢犙b著個樣子,裝著,裝著,竟也會吹起一些離別傷愁的曲子。在連續(xù)不斷的驪歌里,老人顫音的鄉(xiāng)愁反而被消磨得盡了。每天陪不同的人走進墓地,究竟是什么樣一種滋味呢?老人說是酒的滋味,醉酒吐了一地的滋味,我不敢想。

  我們都有些醉了,老人一路上吹著他的喇叭回家,那是凌晨三點至靜的臺北,偶爾有一輛急駛的汽車呼呼馳過,老人吹奏的驪歌變得特別悠長凄楚,喇叭哇哇的長音在空中流蕩,流向一些不知道的虛空,聲音在這時是多么無力,很快地被四面八方的夜風(fēng)吹散,總有一絲要流到故鄉(xiāng)去的吧!我想著。向老人借過伸縮喇叭,我也學(xué)他高高把頭仰起,喇叭說出一首年輕人正在流行的曲子:

  我們隔著迢遙的山河

  去看望祖國的土地

  你用你的足跡

  我用我游子的鄉(xiāng)愁

  你對我說

  古老的中國沒有鄉(xiāng)愁

  鄉(xiāng)愁是給沒有家的人

  少年的中國也沒有鄉(xiāng)愁

  鄉(xiāng)愁是給不回家的人

  老人非常喜歡那首曲子,然后他便在我們步行回他萬華住處的路上用心地學(xué)著曲子,他的音對了,可是不是吹得太急,就是吹得太緩。我一句句對他解釋了那首歌,那歌,竟好像是為我和老人寫的,他聽得出神,使我分不清他的足跡和我的鄉(xiāng)愁。老人專注地不斷地吹這首曲子,一次比一次溫柔,充滿感情,他的腮鼓動著,像一只老鳥在巢中無助地鼓動翅翼,聲調(diào)卻正像一首驪歌,等他停的時候,眼里赫然都是淚水,他說:“用力太猛了,太猛了。”然后靠在我的肩上嗚嗚地哭起來。我耳邊卻在老人的哭聲中聽到大豆田上呼呼的風(fēng)聲。

  我也忘記我們后來怎么走到老人的家門口,他站直立正,萬分慎重地對我說:“我再吹一次這首歌,你唱,唱完了,我們就回家。”

  唱到“古老的中國沒有鄉(xiāng)愁,鄉(xiāng)愁是給沒有家的人,少年的中國也沒有鄉(xiāng)愁,鄉(xiāng)愁是給不回家的人”的時候,我的聲音喑啞了,再也唱不下去,我們站在老人的家門口,竟是沒有家一樣地唱著驪歌,愈唱愈遙遠。我們是真的喝醉了,醉到連想故鄉(xiāng)都要掉淚。

  老人的心中永遠記得他掀開蓋頭的新娘的面容,而那新娘已是個鬢發(fā)飛霜的老太婆了,時光在一次一次的驪歌中走去,冷然無情地走去。

  告別老人,我無助軟弱地步行回家,我的酒這時全醒了,腦中充塞著中國近代史一頁滄桑的傷口,老人是那個傷口凝結(jié)成的疤,像吃剩的葡萄藤,五顏六色無助地掉落在萬華的一條巷子里,他永遠也說不清大豆和歷史的關(guān)系,他永遠也不知道老祖父的驪歌是哪一個樂團吹奏的。

  故鄉(xiāng)真的遠了,故鄉(xiāng)真的遠了嗎?

  我一直在夜里走到天亮,看到一輪金光亂射的太陽從兩幢大樓的夾縫中向天空蹦躍出來,有另一群老人穿著雪白的運動衫在路的一邊做早操,到處是人從黎明起開始蠕動的姿勢,到處是人們開門拉窗的聲音,陽光從每一個窗子射進。

  不知道為什么,我老是惦記著老人和他的喇叭,分手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每次在凌晨的夜里步行,老人的臉與淚便毫不留情地占據(jù)我。最壞的是,我醉酒的時候,總要唱起:“我們隔著迢遙的山河,去看望祖國的土地,你用你的足跡,我用我游子的鄉(xiāng)愁,你對我說,古老的中國沒有鄉(xiāng)愁,鄉(xiāng)愁是給沒有家的人!比缓笪抑,可能這一生再也看不到老人了。但是他被卡車載走以后的一段歷史卻成為我生命的刺青,一針一針地刺出我的血珠來。他的生命是伸縮喇叭凹凹扭扭的最后一個長音。在冬夜寒涼的街心,我遇見一位喇叭手,春天來了,他還是站在那個寒冷的街心,孤零零地站著,沒有形狀,卻充塞了整條街。

  適合中學(xué)生閱讀的林清玄散文 篇6

  我很喜歡一則關(guān)于苦瓜的故事:

  有一群弟子要出去朝圣。

  師父拿出一個苦瓜,對弟子們說:“隨身帶著這個苦瓜,記得把它浸泡在每一條你們經(jīng)過的圣河,并且把它帶進你們所朝拜的圣殿,放在圣桌上供養(yǎng),并朝拜它!

  弟子朝圣走過許多圣河圣殿,并依照師父的教言去做。

  回來以后,他們把苦瓜交給師父,師父叫他們把苦瓜煮熟,當(dāng)作晚餐。

  晚餐的時候,師父吃了一口,然后語重心長地說:“奇怪呀!泡過這么多圣水,進過這么多圣殿,這苦瓜竟然沒有變甜!

  弟子聽了,好幾位立刻開悟了。

  這真是一個動人的教化,苦瓜的本質(zhì)是苦的,不會因圣水圣殿而改變;情愛是苦的,由情愛產(chǎn)生的生命本質(zhì)也是苦的,這一點即使是修行者也不可能改變,何況是凡夫俗子!我們嘗過情感與生命的大苦的人,并不能告訴別人失戀是該歡喜的事,因為它就是那么苦,這一個層次是永不會變的。可是不吃苦瓜的人,永遠不會知道苦瓜是苦的。一般人只要有苦的準備,煮熟了這苦瓜,吃它的時候第一口苦,第二三口就不會那么苦了!

  對待我們的生命與情愛也是這樣的,時時準備受苦,不是期待苦瓜變甜,而是真正認識那苦的滋味,才是有智慧的態(tài)度。

  適合中學(xué)生閱讀的林清玄散文 篇7

  在百貨公司的玩具部,見到一個孩子因急著看玩具,急速奔跑而跌倒了,發(fā)出巨大的響聲。

  旁邊看著的大人都驚呼著:“這一下一定跌得不輕!”

  沒想到,那看來只有五六歲的孩子立刻跳起來,看著旁邊一臉驚慌的大人,粲然地微笑,馬上跑過去看他的無敵鐵金剛了。

  我對一起逛百貨公司的太太說:“這如果是一個大人,可能立刻就要送醫(yī)院急診了!

  確實,如果我們像一兩歲的孩子學(xué)步一樣,整天跌倒,我們可能要一直住在醫(yī)院里。如果我們像五六歲的孩子整天沖撞倒地,可能要常常在醫(yī)院掛急診。

  小孩子為什么一直跌倒而無礙呢?

  我想是因為他們不恐懼跌倒,也不抗拒跌倒,跌倒是必然的,站起來也就成為必然,大人又恐懼、又抗拒跌倒,一跌倒自然就受傷了。

  另一個原因是,小孩子活在眼前,在站起來的那一刻,馬上就把跌倒的痛楚忘記。

  第三個原因是孩子的身心柔軟,像是一只小貓一樣,能在跌倒時減少傷害。

  最后的原因,是要感謝天思,上天有好生之德,給孩子一個面對跌倒的本事。

  我從孩子跌倒而不受傷的那一幕,似乎找到一些哲學(xué),在真實的生活里,我們也會跌倒,如果我們能不恐懼、不抗拒,活在眼前,身心柔軟,常懷感恩之心,跌倒就不會受傷了。

  適合中學(xué)生閱讀的林清玄散文 篇8

  搭朋友的便車,去看另一個朋友,車子先走敦化南路,轉(zhuǎn)南京東路,再轉(zhuǎn)中山北路。

  我正注視窗外流過的人、車、樹木,開車的朋友突然指著窗外的大樓說:“你看這些人多么有錢,有很多大樓是屬于同一個財團,甚至是同一個人的。”言下頗有羨慕之意。

  “那有什么好呢?背了愈多的財富,放下就更難呀!”我說。

  我們看到這個社會上擁有百億資產(chǎn),七十歲以上的人,還有很多人每天煩惱去何處開工廠;清晨就要趕去早餐會報;中午要看股票行情;連在路邊散個步、吃一碗蚜仔面線也不可得呀!

  “像我們沒有財富的背累,又沒有權(quán)勢要爭奪,也不必拼命去博取名望,想和朋友喝茶就可以出發(fā)才是最幸福的。”我一說,朋友露出了笑容。

  我告訴朋友,我在年紀尚小的時候,常在田間幫忙農(nóng)作,要扛著稻谷或挑著香蕉在田埂行走,大人的教導(dǎo)里,最重要的一項是放下和提起同等重要,扛起時沒有順勢而為,就會“煞到中氣”,放下時沒有順勢而為就會“閃到腰子”,都是非常嚴重的。

  你看!冬日難得的晴天,放下對財富、權(quán)勢、名聲的營謀,去喝今年難得的冬茶,真是感到幸福。

  或者,有百億資產(chǎn)者也有我們不知的幸福,我們用不著知道,只要我們深知放下的幸福也就好了。

  適合中學(xué)生閱讀的林清玄散文 篇9

  在公園里看兩位老人下圍棋,他們下棋的速度非常緩慢,令圍觀的人都感到不耐煩。

  第一位老人,很有趣地說:

  “嘿!是你們在下棋,還是我在下棋?我們一個棋考慮十幾分鐘已經(jīng)是快的,你知不知道林海峰下一顆棋子要一個多小時!

  旁邊的老人起哄:“未見笑!自己比為林海峰!

  第二位老人,看起來很有修養(yǎng)地說:

  “你們不知道,圍棋要慢慢下才好,下得快則殺氣騰騰,不像是朋友下棋了。何況,當(dāng)?shù)谝粋棋子落下,一盤棋就開始走向死路。一步一步塞滿,等到圍棋子滿了,棋就死了,要撤棋盤了。慢慢下才好,慢慢下死得慢呀!”

  這段看似意有所指的話,使旁邊的老人都沉默了,看完那盤棋,都不再有人催趕或說話。

  好的圍棋要慢慢地下,好的生活歷程要細細品味;不要著急把棋盤下滿,也不要匆忙的走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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