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告別散文

　　去年年初，我出門遠(yuǎn)行，太奶奶來送我。春寒料峭，她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寒風(fēng)凜冽，吹動著她原本就稀薄的白發(fā)。在路口的時候，太奶奶突然握住我的手，顫巍巍的，她的手又小又黑，很粗糙，布滿了老繭，就像角落里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干柴。太奶奶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卻只是靜靜地望著我，千言萬語似乎都化為了她手中的溫度和力量，淚水濕潤了她的眼眶。我輕輕地?fù)肀�她瘦弱的身軀，所有的不舍與留戀涌上心頭。

　　太奶奶是個要強的女人，年輕守寡，太爺爺去世后，她用自己單薄的身軀支撐起整個家庭，生活中似乎從來沒有什么苦難能夠?qū)⑺�打倒。她總是片刻不停地在奔波，起早貪黑，為子女忙前忙后。女子本弱，為母則剛。面對外界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她堅強隱忍，像一座巍峨的高山，面對子孫后輩，她慈眉善目，溫柔得像涓涓細(xì)流的泉水。

　　太奶奶沒讀過書，但她的內(nèi)心卻如同宇宙那般浩瀚。她總是能給我講許許多多充滿奇幻的故事，有的故事很歡樂，講著講著我便哈哈大笑起來，有的故事很悲傷，我又忍不住落起淚來。當(dāng)太奶奶講起妖魔鬼怪的故事時，我便捂起耳朵不敢聽，拼命地鉆進太奶奶的懷里，沒多久又纏著太奶奶繼續(xù)講下去。

　　太奶奶是個精力充沛的女人，日出而作，無論是在菜園里，在田野里，在山林間，在小溪邊，在廚房，總能見到她的身影，她很開心地忙碌著，我跟著她享受到了勞作的愉悅。太奶奶從來都不曾抱怨，也不感覺到疲憊，她擁有一顆知足的心，面對困難的生活依然自樂。

　　在那個遠(yuǎn)離大城市的小村莊，太奶奶卻給予了我一個豐富多彩的'童年生活。我的雙手自打讀書以來，也漸漸地遠(yuǎn)離了有關(guān)土地的一切勞作，但那樣的時光，之后的任何一段歲月都無法替代的。

　　我踏上遠(yuǎn)去的列車，眼淚像晚來的一場雨傾盤而下。我看著車窗外那些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一花一樹，它們越來越遙遠(yuǎn)，我甚至來不及去認(rèn)真地看一遍，它們已經(jīng)和太奶奶融為一體，最后變成了一個縮影。我悵然若失，故鄉(xiāng)的圖景如同一座看不見的家園，盤旋在我的腦海中，它像一個符號、一個印記，長久地駐扎在我的內(nèi)心，揮之不去。

　　當(dāng)我再回到這塊土地的時候，田野還在，菜園還在，小溪還在，太奶奶卻已經(jīng)離我而去了。房間空蕩蕩的，屋里屋外空蕩蕩的，再也沒有她的蹤影，沒有她的聲音，沒有她的足跡，沒有她的氣息。那種失去，那種疼痛，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仿佛身體里的某種東西被人硬生生地拿走，而自己卻無法抵抗。

　　遠(yuǎn)在他鄉(xiāng)之時，我們淹沒在城市的喧囂與聒噪之中，整日往返于觥籌交錯間，在忙忙碌碌里忽視了另一種情感，故鄉(xiāng)與親人變成了一種模糊與遙遠(yuǎn)的存在，唯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夢醒時分，才會猛然追憶盤踞在心頭的掛念。日子就像是一種消耗品，在不經(jīng)意間悄悄逝去，原本以為有大把的時光容許我慢慢來，到后來才明白人世間有太多的來不及。來不及道別，來不及去見一個想念的人，來不及去陪伴，來不及去說一句我愛你。驀然回首時，許多事許多人已經(jīng)不在了。

　　人們總喜歡將感情寄托于花好月圓的歸宿，殊不知，世間所謂的天長地久只是一場美好的幻想。我們總是在告別，與生命告別，與歲月告別，與曾經(jīng)山盟海誓的人，與朝夕相處的人，與萍水相逢的人，與泛泛之交的人，大家在緣盡緣散的時候離別，爾后在漸行漸遠(yuǎn)中尋覓自己的歸途。

　　生命與生命的告別，最深沉，最莊重，它每天都會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令人不知所措，令人彷徨不已，令人悲痛萬分。即使早就明白生老病死是每個人必經(jīng)之路，但每當(dāng)追憶，依舊淚流滿面，這大概是生命中無法承受之痛吧。

　　總是會想起許許多多的往事，想起許多離我遠(yuǎn)去的親人，常常覺得她們還一如既往地活在我的生命里，好像一直都在原來的老地方等待著我，離我很近。回憶里斷斷續(xù)續(xù)的故事，那模糊朦朧的情感，從失去開始變得格外的清晰。記憶從此屬于珍貴的東西，無處寄存的牽掛，一直守護在那里，以此慰籍余生。

　　我想，有生之年我們無法再相見了，但終有一天，我與她們會在某個地方重逢�？赡苄枰�很久，但遲早會有再相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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