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流失的歲月現(xiàn)代散文

　　晨曦中，溫暖的陽光像母親慈祥的眼，透過紫色的簾幔，溫柔疼愛地俯視著我慵懶的睡態(tài)。在這微明的晨暉中，我迷蒙且清醒地擁被而眠，盡量多一點地享受這起床前的甜睡。真想這個星期天，就這樣舒舒爽爽地睡一天，或一個上午，可是迷蒙中一想起這來之不易的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想起許多要干的家務(wù)和要讀的書，我便一下子坐了起來，徹底讓自己清醒。

　　刷牙洗臉早餐，澆花擦地打掃衛(wèi)生，擦拭所有的瓶瓶罐罐桌椅板凳，當我的手觸及到桌上相冊的時候，不由得產(chǎn)生想看看往昔記憶的欲望。放下手里的毛巾，斜臥在沙發(fā)上，信手一翻，那個23歲的我便與現(xiàn)在的我相對而笑了。

　　1.青春歲月

　　照片里的我，一襲白衣，戴著有些另類的白色的大沿草帽，坐在綠色的草地上，手里拿著一本書。我的心際，掠過23歲時，我那段時光的回瀾。

　　那是我記憶中美麗的小城，我因為學業(yè)的荒廢而逃離至此，我至今都不否認，是姑姑和那個小城救了我，否則，那個時候，我會因為失學的慘痛和對未來的無望，而迷失乃至毀滅自己的生命。在廣漠的人群中穿梭，在繁華的喧嚷中品味孤獨，在那個陌生里透著親切，內(nèi)心卻深感疏離的城市中，和那些陌生的人們相處，在他們的喜怒哀樂和得失中，我窺視到自己的軟弱與渺小。那個時候我知道，坎坷和傷痛可以變換成生命的動力。也是在那時，我學會了觀望、忍耐和默默地堅強。

　　這張照片，是在一個周日，我穿著自己工作讀書之余，親手縫制的白色連衣裙回姑姑家時，姐姐給照的。那個山坡上，香甜如雪的槐花已經(jīng)落盡，茵茵綠草鋪滿山徑。這張照片，便是那個小城，那個山坡給我的永恒的記憶。我當年發(fā)表在鞍鋼晚報上的詩歌《夢想，故鄉(xiāng)》、《黑蜻蜓》都來自于此。

　　我因這張照片，而常常懷念那片如雪的槐花，以及那片芳草的芬香……

　　2.童年

　　人生如寄，舉手投足之間，30年的歲月似乎是須臾間流逝的，沒有一點痕跡。

　　照片上6歲的我，站在30年前北大荒的原野上，身邊齊腰的綠草是染上去的，綠色的裙子也是染上去的顏色。那個時候還沒有彩色的照片。我頭上像牛角一樣豎起的頭發(fā)，訴說著那個年代兒童的生活——那樣的古老而乏味。

　　我皺著小小的眉頭，凝視著遠方，身邊的野花瀟灑地開放。

　　我的童年，就是這樣與鮮花為舞，與綠草為伴慢慢走過的。大人們每天忙于農(nóng)田耕作，我則是“山野閑人”，自由出入于房前屋后的草地，看蒲公英的花朵嫩黃如愁地綻放，看它的種子像小傘一樣，一個個地飛上天空。捕捉落在用樹枝架起的圍墻上的紅色的、黑色的或黃色的蜻蜓。

　　傍晚，蹲在村頭的樹下，聽著池塘里的蛙聲此起彼伏，看著紅紅的夕陽慢慢地滾落到天的那一邊，等著爸爸媽媽和姑姑叔叔們回來。背后還會不時傳來祖奶奶不放心的呼聲：“小麗，不許遠走，就在那里等著啊！”

　　冬天，窗外白雪皚皚，白毛風吹得紙糊的窗子啪啪作響。我則在祖奶奶的火盆前烤著小手，似懂非懂、且癡迷地聽著祖奶奶給我講“梁�！�，講“黛玉葬花”，講“警世恒言”里的故事。在我幼小的心靈里，人生，是那樣的哀婉凄涼,又是那樣的豐富多彩。

　　我記得，這張照片是北京被下放的“知識青年”王叔叔臨回北京時給照的。我早已不記得他的模樣，但是因為這張照片，我卻永遠記得這位叔叔。因為他給我留下了這永恒的我童年時光,讓我在30年后，仍然可以面對6歲的我，回憶起那不可重來的歲月。

　　3.摯友

　　這一張趙紅梅，柏金丹和我在是鞍山二一九公園拍的。那是九三年，陽春三月，鞍山的迎春花、桃花便已經(jīng)爭芳吐艷了。

　　記得那是我們相識三年后，丹要離去的日子．我們請了一天假，去二一久公園玩了一天，用最快樂的方式告別最難舍的離別。“醉笑陪君三萬場，不訴離傷。”在玩碰碰車之后，我們笑得抱成團。笑著笑著淚水就流了下來。因為我們不知道,以后何時才能再有這樣相聚。但是我們誰都不說，然后再快樂地進行下一場游戲。

　　趙紅梅是遼寧臺安縣人，柏金丹是營口大石橋人，而我是內(nèi)蒙人。我們不期相遇在鞍山，一起學習，然后一起進工廠，彼此珍惜，情同手足。丹比我小三歲，幼時母親早逝，繼母對她和姐姐很是刻薄，她就來到了伯母家。因為寄人籬下，丹的性格極其偏激且敏感。那一年她19歲，父親給她訂了婚，讓她回去。我知道她夜里哭了很多次，我也在被窩里偷偷流淚，我也不知道她應(yīng)該何去何從。我覺得，人生，有時就像浮萍一樣，任憑風吹雨打，自己卻無能為力。

　　丹與我們分別兩個月后，我和梅也分手了。自此，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也失去了聯(lián)系。多少次夢中重逢，醒來卻空空如也，總會淚染耳際，為今生難以再次謀面，而心里有一種決絕的悲涼。

　　人生，就是在生活的路上，陪一些人走過一段路,或長或短。所以，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就一定要彼此珍惜……

　　悲歡離合一杯酒，記相逢！

　　4.父愛

　　清晨起來，準備簡單的早餐之后，就忙著給兒子穿衣服、洗臉、陪他吃飯，把他們父子倆打發(fā)走，我就刷碗擦地，穿好衣服臨出門時，看了看門邊日歷上今天要辦的事，才發(fā)現(xiàn)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我抓起電話，遠在千里之外，我所能做的就是打個電話，給爸爸一個祝福。放下電話，我的淚水蜂擁而至。

　　在老家，在街坊鄰居和所有村民的眼里，爸爸是最優(yōu)秀的。當年，30幾歲的爸爸濃眉大眼，身材魁梧挺拔，不但歌唱得好，還是干農(nóng)活的好把式，樣樣農(nóng)活都干的有板有眼。爸爸13歲跟著爺爺奶奶逃荒到那里，沒念過幾年書，卻擔任著生產(chǎn)隊會計。

　　“你看人家玉臣，能文能武，又能干！嘖嘖，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啊！”小時候，常聽鄰居們在媽媽面前夸獎我爸爸�？墒�，那個掙工分的年代，盡管爸爸很能干，家里卻總是很拮據(jù)，媽媽的身體不好，是家里開銷的一大部分，所以，我們姐弟三個上學的學費書費，就是個很大的難題。我記得，我小時候的衣褲都是打著補丁的，寫作業(yè)的.本子，正面用完了，用反面。

　　我是一個不稱職的女兒，遠隔千里，回家的次數(shù)都是有限的，就更別說為爸爸媽媽做些什么了。我愧對爸爸，是因為我曾經(jīng)恨過他。我生在農(nóng)村，因為我是女孩，所以我那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書，便成了讓我驕傲、也讓我遺憾終生的見證。爸爸說：“男子有才可以光宗耀祖，女子無才便是德�！彼�以弟弟上了高中，而我卻輟學了，所以我恨爸爸。我不想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就在這山溝里自生自滅。可是，不能上學，我所有的理想和希望都不復(fù)存在，那時，生存對我似乎已失去意義。

　　后來我去了姑姑所在的小城——鞍山，在那里通過自己的努力找到了一份滿意的工作，可是對爸爸的怨恨卻沒有因此而淡忘。每次回家，我也從來不和爸爸多說話，而爸爸本來就是少言寡語不怒自威的人，除了問問我的日常生活和姑姑的身體狀況之外，似乎就再也無話可談。每次從故鄉(xiāng)走時，爸爸媽媽總是送到路邊，媽媽總是流著淚叮囑這、叮囑那，而爸爸卻會說：“你哭啥呀，這是她的家，她又不是不回來了！”我覺得，在爸爸的眼里，我似乎是多余的。這種心理讓我不想再回家。車漸行漸遠，遠到村落要在視線中消失時，回望，還會看到路邊爸媽的身影，這是我的淚就會肆意而下。

　　因為想改變命運，我拼命地工作；工作之余，我拼命學習。在服裝廠的宿舍，別人都睡了，我怕打擾別人，常常是借著月光讀書，“書中自有黃金屋”，我堅信，知識會改變我的人生。

　　對爸爸那種特殊的父愛的認識和感動，是結(jié)婚后第一次回家的時候，那時我的兒子已快滿一周歲。正好是夏末，回鄉(xiāng)下，一來可以飽嘗農(nóng)家特產(chǎn)；二來季節(jié)好，孩子可以免受酷暑或風寒之苦。回家后，爸爸樂得合不攏嘴，我好像平生第一次看見爸爸那么開心的笑。孩子似乎成了爸爸快樂的源泉，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孩子熟睡的樣子，用滿是胡茬的嘴親親孩子的小臉，或者是拉拉小手。中午下地回來，爸爸一改他多年午睡的習慣，吃完飯，就會抱起孩子到樹蔭下乘涼。晚上，孩子也多是爸爸哄睡的。媽媽說：“你們姐弟三個小時候，你爸可從來沒有這樣耐心地哄過你們。

　　記得孩子生日那天早上，爸爸從媽媽手里要了錢，說是鏟地去，中午不回來了，媽媽問中午去哪里，爸爸也沒說就走了。

　　晚上，爸爸從大門外進來，滿臉映著晚霞的余暉，使那本來就蒼老的臉，顯得更加蒼老。他手里拿著玩具，自行車的車把上掛滿了餅干、水果和各種小食品，滿臉笑容，老遠就喊孩子的名字，到屋里把東西一股腦地方在炕上，從我的懷里接過孩子：“今天是我外孫的生日，看看外公給你買什么了！”孩子坐在花花綠綠綠的東西面前，高興地抓著抓那。我看著爸爸哪一只高、一只低挽著的褲腿，褲腿上還沾著泥巴；爸爸的臉，因為勞累瘦得似乎只剩下一層皮。這和小時候那個英俊挺拔的爸爸還是一個人嗎？！

　　想想爸爸中午騎車到十幾里路以外的鎮(zhèn)上，去給孩子買東西；再想想，這許多年來我對爸爸的怨恨，我轉(zhuǎn)身跑出屋外，淚如泉涌。父愛如禪，只是我不曾悟懂。我們家是一個很傳統(tǒng)式的家族，我從小就知道，爺爺從來就不許姑姑們穿艷色的衣服，我應(yīng)該是受害于封建思想，或者是那個貧窮的年代，而不應(yīng)該歸罪于爸爸。

　　村子小，聽說我回來了，很多叔叔大爺，嬸子大娘都來看我�！靶←�，聽說你現(xiàn)在在報社當記者呢，真是有出息呀！”“老張，你看你三個孩子中一個是站長，一個是記者，你真是有福��！”街坊鄰居們，總會你一言我一語地對爸爸這么說。

　　爸爸坐在炕上，瞇著眼，滿臉掛著自豪的笑：“哎！我要是讓她上學，興許比現(xiàn)在還會有出息呢！”

　　從鄉(xiāng)下回家時，已是立秋，因為地區(qū)偏僻，要坐很遠的客車才能到火車站，爸爸媽媽商量好了要弟弟送我，可是臨行時爸爸卻改變了主意，“還是我去吧，小孩子辦事我不放心！再說了，在路上我還能陪陪我外孫呢！”下客車時正是中午，被稱為是“秋老虎”的太陽，火辣辣地照著大地，像是要把地面的一切融化。趕火車的時間尚早，爸爸把我和孩子安置在陰涼處，說是去買些東西，一會手里提著各種水果和雪糕回來，把水果袋子往地上一放，把雪糕遞給我，“你和孩子吃點吧，太熱了，別中暑！”說著又要走，“爸，你還去做什么？你也坐這兒涼快一會吧？”我沖著已經(jīng)走去的爸爸喊�！拔胰ソo你買蟑螂藥！”爸爸頭也不回地說。

　　看著烈日下爸爸那閃亮的、微禿的頭頂，日漸斑白的頭發(fā)，看著他那因為微駝的后背，而使后背的衣襟微微上翹的背影，我想起了朱自清的散文《背影》，我淚流滿面。懷里的兒子看我流淚，用小手擦著我臉上的淚水，用笨拙的語言說：“媽——媽，不——哭——”而他自己卻撇著小嘴哭了起來�！昂煤⒆�，不哭！”我安慰著兒子，自己卻哭得更厲害了。

　　我有多愛孩子，爸爸就有多愛我。我只是在家和媽媽閑聊時說家里有蟑螂，爸爸卻記在了心里。看見爸爸從遠處穿過馬路回來，我趕緊擦掉臉上的淚痕，盡量去想別的，怕我的淚在爸爸面前再次流下來。爸爸把我和孩子送上了火車，在車上給我愛人打電話，一再叮囑早點去接站，別誤了時間。車快開了，爸爸才放下孩子匆忙下去，站在車窗外向我和孩子揮手。孩子還不會叫外公，就指著車窗外越來越遠的爸爸哇哇大哭起來，我也像孩子一樣哭了。

　　離別淚，血脈總相連。歷盡風霜千載后，親情深鎖在心田�；昱c愛共遠。父愛如禪，為何以前我不曾悟懂？！

　　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我除了打個電話，還能做什么？父母是我們的天，而我們子女又是父母的什么？“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實現(xiàn)我人生的夢想的同時，讓父母過上最好的生活。我一定加倍努力，不要讓我的父母，等得太久！

　　歲月的長河，除了春夏秋冬的交替，以及花開花落，月缺月圓，也給我們留下了一籃籃豐厚的記憶。讓我們銘記在心的歲月，除了刻在臉上的年輪，還有這些照片，真實的記錄了過去的時光，讓我能時時重溫那不再屬于我的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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