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經(jīng)典散文
今年十月十日，我接到QQ空間多位陌生好友的生日祝福，在感謝他們的友情的同時，懷有幾分內疚，因為這一天并不是我真正的生日。雖是虛擬世界，也應該填寫真正的出生日期。但是問題又來了，我究竟應該填寫哪個日子呢？說來有趣，我的生日居然有三個。我在公歷3月12日出生，對應那一年的農歷是正月二十六。上世紀六十年代，在我老家，農村人是不記公歷的，常常把農歷的日期與公歷日期混淆了，像我母親這樣把“正月二十六”說成“1月26日”大有人在。
我1978年參加高考，報名的那一天，驕陽似火。我和另外二位借讀在外鄉(xiāng)的同學，騎著自行車，趁午間休息，趕到二十公里以外的戶口所在地報名。當時鄉(xiāng)間都是土路，我們又要急著趕回學校參加下午的復習課，只能選擇最近的路線走。有路騎車，即使走羊腸小道，歪歪扭扭的，也要快速穿過；逢水，把外衣一脫，只剩下一條短褲頭，扛起自行車過河。一路顛簸，氣喘吁吁，趕到報名地點。負責登記的老師問起我生日，我氣喘未定，毫不猶豫地說:“1月26�！崩蠋熅驮诘怯洷淼某錾掌谝粰谔钌稀�1月26日”。從此，這個日子就是我所有檔案文件上的生日了。
有一年，那時我還是下屬單位的一位普通工程師，所在單位開始推行“人性化管理”，由辦公室負責給每一位職工在生日那天，送上一盆鮮花和一張訂制的生日蛋糕發(fā)票。當辦公室年輕會計在那年1月26日給我送來鮮花時，我有些莫名其妙。她看到我一副不解的樣子，沒好氣地說:“看你這拘謹?shù)臉幼�，別自我感覺良好！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是代表單位慰問你的�！蔽乙慌哪X袋，恍然大悟:“噢！感謝美女，并轉謝領導，難為他們還記得草民生日。”現(xiàn)如今，每年1月26日我都會收到一些祝福短信，大都是健身俱樂部、汽車俱樂部、保險公司等單位的業(yè)務員發(fā)來的，他們是從我身份證上獲取我的生日信息的。
與外人不同，我的家人一直把農歷正月二十六算作我的生日。
小時候，家里經(jīng)濟條件差，每到生日這一天，媽媽就給我煮一只雞蛋。有一次，媽媽把雞蛋放在我的書包里，囑咐我說:“別讓你妹妹看見，留在上學路上吃�！蔽腋吲d地點點頭。剛踏出家門，妹妹就趕上來了。這個小精靈，似乎知道了這個小秘密，笑瞇瞇地說:“哥，你的書包重，我來幫你背�！蔽抑荒苋鐚嵦拱�:“今天媽給我煮雞蛋了。你看，總共就一只，還是給你吃吧�！闭f著，我連忙就想把書包抖摟個夠。妹妹很懂事:“今天是你的生日，還是你吃吧！”我們兄妹倆一路推來搡去，誰也不肯要。最后雙方妥協(xié)，一人一半，當場平分了。
長大后，經(jīng)濟條件有些好轉，每到我生日這一天，媽媽就給我兩塊錢，讓我自己去附近的小鎮(zhèn)上買東西吃。通常，我會先在小鎮(zhèn)上的剃頭店理一下發(fā)，再去浴室洗一把澡，然后吃一碗小餛飩，最后買幾本連環(huán)畫和一捆摔炮回家。走一段路，對著人家的墻壁，摔一只炮，“啪”的一聲，在寂靜的鄉(xiāng)村傳的老遠。那時候我很淘氣，碰到幾個放學的女生，趁她們說說笑笑毫不留神，猛然摔出一只，嚇得她們一愣，回過頭來狠狠地瞪我一眼，我卻覺得蠻好玩的。回到家里，摔炮放完了，人也累了，就坐在門檻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看起連環(huán)畫。幾年下來，家里的木箱子里裝滿了“小人書”，有《地道戰(zhàn)》、《地雷戰(zhàn)》、《鐵道游擊隊》等戰(zhàn)爭題材的，也有《奪斗》、《怒火》等憶苦思甜的，還有《金光大道》、《艷陽天》、《赤腳醫(yī)生》等當代題材的。不管什么題材，在那個貧窮落后年代，對于少年的我都是一種啟蒙。
有一年姑媽回娘家，恰逢是我生日。姑媽遠嫁，一生未育，待我如同己出。那時姑父在上海工作，經(jīng)濟條件比我們家好。那天母親正在生產(chǎn)隊大田里給蠶豆施肥。姑媽臨走時給了我十元錢，這在當時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母親放工后看到八仙桌上這張大鈔，連忙詢問因由。我如實回答。她責怪我不該收下來。樸實的母親信奉“人情大于債，頂著鍋蓋賣”的信念，她是不想讓我長大后，為了報答姑媽的厚恩而承擔太多的責任。其實，母親的觀念有些狹隘。報恩，固然是人性明亮的一面，但若刻意報答恩人就狹隘了。報恩，可以等自己具備條件了，再把曾經(jīng)所受到的善待，以一定的方式施給其他人。如今姑媽已經(jīng)去世多年，每到我生日的這一天，我都要請朋友，同事吃飯、桑拿，其中就有傳遞姑媽善意的想法。
后來我離開了父母，外出上學。有幾年，每到我生日這天，母親都要去生產(chǎn)隊的牛棚，給一頭黃�；蛭挂话鸭毤Z，或鋪一堆細嫩的青草。因為這頭牛與我同一天出生的。母親在“三年自然災害”最后一年生我的。營養(yǎng)不良的她，又恰巧懷我時胎位不正，哪有生下我的氣力？接生婆子忙進又忙出，熱水燒了一鍋又一鍋，千呼萬喚，孩子還是出不來。一直折騰到天快黑了，一頭農村合作化前屬于我們家的母黃牛生下了小牛犢。有人來家報信，母親或許心情一激動就生下了我！再后來那頭黃牛老死了，可是每到我的生日，母親就以面條為午餐，吃一碗長壽面，算是對我生日的紀念。細長細長的面條，一頭牽著母親的愛，一頭牽著我的心。
記得大學畢業(yè)那一年，我生日那一天，妹妹給我寄來二十元錢。那時她剛進工廠學徒，這筆錢幾乎是她大半個月的工資了。錢就夾在妹妹給我的信里。鋪開信箋，我看到妹妹娟秀的筆跡，而妹妹的囑咐更讓我賞心。她在信里說:“哥，你馬上就要畢業(yè)了，同學離別時，要互贈紀念品，外出游玩，乘車、吃飯、拍照等多有花銷，這二十元算是小妹的一點心意，請務必收下。”后來，我就用這筆錢請在寧的中學同學游玄武湖，登棲霞山，上燕子磯，到夫子廟，逛秦淮河，觀長江大橋，最后連地圖上很不起眼的繡球公園都走到了，幾乎把金陵城玩了一個遍。一想起來，當時很多美好的場景如同PPT在腦海里掠過，讓我留念，讓我神往。
結婚后，妻子還是按照我父母的習慣給我過生日，一般也就是增加一兩個葷菜，比如做一盤青椒炒豬肝，炒得嫩嫩的那一種，幾乎能看見豬肝里的血絲。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道菜�；蛘吆推鹈娣郏约簱{皮子，包餛飩，韭菜雞蛋做的餡心，吃起來很香。后來有了孩子，妻子工作忙，家務也多，經(jīng)常把我生日忘記了。每當她表示歉意，我都會安慰她，不要緊，咱還可以過后面一個生日呢。隨著年齡越來越大，我漸漸失去了進取心，朋友、同事一約，或玩撲克，或打麻將，有時通宵不歇。這種時候每當妻對我表現(xiàn)得一副無可救藥的樣子，我就提醒她:“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逼拮右幌耄腥淮笪�:“噢，原來是你的生日。原諒這一次，下次可不許了�！边@樣的情形每年只有兩三次，幾乎都在我每一個生日的那一天才會發(fā)生呢。現(xiàn)在孩子大了，妻子相對空閑了，卻常為我的生日發(fā)愁，究竟以公歷日期還是農歷日期，抑或是身份證上的日期呢？其實，我并不很在意哪天過生日，只要心情好，每一個平常的日子都是節(jié)日！
我的公歷生日是由一位生活在德國的學生查證出來的。她還告訴我這一天除了全民皆知的“植樹節(jié)”之外，還是孫中山先生的逝世日。原本想綠化種樹，美好城鄉(xiāng)，與我從事的自然生態(tài)保護工作倒是很貼近，咱是草民一個，就別與偉人扯什么關系了�？墒牵ぺぶ�，有些東西似乎就在你前行的路上等著，想繞都繞不過去。共和、契約、自由、民主等都是我孜孜不倦所追求的。中山先生，共和的先驅，無論是一個地名，還是一個意象，都已經(jīng)在我的心中牢牢地扎下了根，以至于我把QQ注冊的生日就定在了武昌起義日。
公歷是西洋的，與正式、規(guī)范相關聯(lián)；農歷是傳統(tǒng)的，與鄉(xiāng)土、溫馨并存著。農歷正月二十六是我的生日，母親分娩疼痛的日子。無論多忙，生日這一天，都要記得給媽媽打個電話，哪怕簡單地問個好也行。最好的生日禮物應該獻給母親，用我們的關心，用我們的孝敬。是她，給了我們一個生命，給了我們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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