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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與土地現(xiàn)代散文

時間:2024-09-05 11:22:26 散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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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與土地現(xiàn)代散文

  雖然轉(zhuǎn)成非農(nóng)業(yè)戶口二十多年了,母親還是一介農(nóng)民,農(nóng)民天生熱愛土地,二十多年來,母親盡力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與土地保持著聯(lián)系,擁有一塊地,對母親來說很重要,那樣,她才感到心安,心有所系。

母親與土地現(xiàn)代散文

  從鄉(xiāng)下回來,一進門,母親就說她要回去,怕扯遲了花生落在了地里。

  母親始終難改她對土地的那份責(zé)任心。于是那片地,也成了我的牽掛。其實最多能收百來斤花生,就算3元錢一斤,也就幾百元錢的事。現(xiàn)在想想,其實不是幾百塊錢的事,母親大半生天天跟莊稼打交道,她對土地和莊稼的感情,像對我們的感情一樣,是母親對孩子的不舍。

  大集體時代,父親在外地工作,母親一個人掙工分養(yǎng)活一家人,天不亮母親就起床了,她得趕在集體出坡之前,侍弄自留地,自留地雖不多,卻是一家人一年的菜蔬所在,小小的幾塊地被母親塞得滿滿地,辣椒、茄子、四季豆、豇豆、黃瓜、南瓜、冬瓜、絲瓜、葫蘆、娥眉豆,一應(yīng)時令蔬菜,都在母親的地里蓬勃生長,父親笑母親種地種得密不透風(fēng),生怕落下一點空縫。土地屬于集體的時代,自留地?zé)o比珍貴,鄰里常為一窩南瓜、幾棵玉米爭得打破腦袋,家大口闊,母親當(dāng)然得對土地狠一點兒,讓最少的土地上長出最多的吃食來。等到父親退休,有機會和母親一起在菜園里活動時,對任何事物都追求藝術(shù)之美的父親,實在忍受不了菜園里的亂,一個要求整齊,一個總是興之所致,這里一窩南瓜,那里幾棵豇豆,兩人為此斗起氣來。贏家總是母親,因為菜園是她的領(lǐng)地,父親更適合在宣紙上種他的山水花鳥。

  分田到戶母親最開心,從來沒看到她笑得那么歡過。母親常跟我講外公多么能干,靠勤扒苦掙置地十余畝,一家十多口人,靠土地過著殷實的小日子,兄妹六個,夏天一身白,冬天一身藍。從童年開始,土地的重要性已在母親心里扎根。有了責(zé)任田,可以吃飽肚子,但日子仍然艱苦,發(fā)芽的豌豆至今烙在我的記憶里。生產(chǎn)隊打完豌豆,豌豆秧堆在集體的稻場上,稻場離我們租住的保管室很近,我和母親去稻場上拾漏下的豆子,下過雨,豌豆已長出小芽,經(jīng)石磙碾過,有些豆子深陷在泥巴里,我們拿手把它扣出來;氐郊,將長芽的豆子淘洗干凈,煮熟后,用菜油加蔥花燴了,竟很好吃呢。母親珍惜糧食,她看重土地上長出的一切東西。

  母親沒日沒夜地在責(zé)任田里干活,父親有工作,幫不上什么忙,所有的責(zé)任田,都是母親的責(zé)任。我們在當(dāng)?shù)厥峭鈦響,好強的母親不想將田種得不如人。我常跑到地里看成色,看自家的麥苗是不是比別人的矮,玉米是不是比別人家的細。剛出苗的土豆黑胖黑胖的,紅薯藤總是長得遮住整塊地,像水一樣漫出田坎,玉米桿上大多背著兩個棒子,這些莊稼,都是母親的孩子,是我的兄弟姐妹!澳鞘俏覀兗业牡!”每當(dāng)說這句話,每當(dāng)遠遠看到自家地里的莊稼在風(fēng)里招搖的身影,我就有股自豪感,這自豪屬于母親。母親心里的感受,當(dāng)然比我更深刻,她所有的汗水都灑在地里。田邊地頭,母親像做鞋鎖花邊一樣,種著蠶豆、豇豆、黃瓜,收獲玉米的時節(jié),同時在玉米田的角角落落收獲大大小小的南瓜、冬瓜。田多了,母親仍改不了見縫插針的種田習(xí)慣。土地在母親手里,真正做到了物盡其用。秋天,堂屋就顯得小了,扎成袋的麥子、菜籽,堆成山的苞谷,接著還有土豆、黃豆、紅薯要進來。做完田里的活,回家還得喂豬、做飯,還得洗衣、收拾房間,一年四季,母親閑不下來。到了冬臘月,再不用去地里,除了越冬的小麥,地大多閑了,母親在家里忙進忙出,準(zhǔn)備著過年,這就算母親的休息了。但母親的心沒閑著,盤算著那幾塊地,明年種什么,怎么種。

  母親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長期勞累,每到陰雨天癆傷發(fā)作,非常痛苦。母親對土地加給她的四季負累漸漸有了些怨言,總希望父親能幫上一把,可父親無法兼顧課堂和責(zé)任田。終于,父親想辦法把母親轉(zhuǎn)成了非農(nóng)業(yè)戶口,母親結(jié)束了她與土地的契約。不再種地,母親高興的時間不長,漸漸失落起來,看到別人田里的收成,總一臉的驚羨。母親開始到處找地,住所的前前后后,凡能開墾的地方,都被母親利用起來,用父親的話說,只要放得下一把鋤頭的地方,都被“種”上了。從此,不管父親走到什么地方,母親都能找到屬于她的那一小塊土地,然后將它種得青枝綠葉。

  隨著父親工作的變動我們不停地搬家,父親退休后,終于有了固定的居所。當(dāng)初買房子,母親首先瞧上了主人給的八分地。八分地,對多年撿地種的母親來說,無疑像發(fā)了筆大財。這些年來她一直在“種”地,可種得多窩蔽啊,根本施展不了拳腳?茨赣H的樣子,還想宏圖大展一番。終于安頓下來的父母,可以安享晚年了,除了牽掛我們,他們唯一的牽掛就是那八分地。母親又像剛分田到戶時一樣,開始謀劃她的八分地;ㄉ⒅ヂ、黃豆、玉米,在母親的導(dǎo)演下輪番成為這塊地的主角,退休的父親成為母親的全職幫手。矛盾也就這樣開始了。母親自認種了一輩子地,經(jīng)驗多多,怎么種地應(yīng)該聽她的;父親以知識做后盾,常常指責(zé)母親這樣不對,那樣不行。加上母親背不動挑不動,下力氣的活得父親來做,父親再一次開始反對母親種地。這次再不能用農(nóng)轉(zhuǎn)非的方式隔離母親與土地了,父親在地里種上茶樹,只給母親留下一個小角。

  就這個小角,母親種上了花生。我說,別累了,我去幫你種吧。母親一口回絕,在她眼里,我根本不懂土地,是個拿不動挖鋤的秀氣幺姑。這一點,母親絕對有信心瞧不起她的秀才女兒。我堅持去幫母親扯完了花生,我和父親扯,母親搬一個小板凳,坐在樹蔭下面摘。剛從一場大病中復(fù)原的母親,臉色臘黃,可她坐在田中的樣子,那么氣定神閑,像大將軍一樣指揮著我和父親。土地,才是母親的舞臺。

  父母說老就老了,速度快得讓我有點措手不及,我還像小羔羊,想往大羊懷里拱,尋找點依靠和溫暖,可大羊已然四肢踉蹌,支撐不住自己。我不得不學(xué)習(xí)照顧自己,還要學(xué)會照顧他們,將他們曾給予我的愛,一點點返回去。烏鴉知道反哺報恩,人怎么也不能輸給烏鴉,有人認為父母的愛是天經(jīng)地義的,對父母來說,是這樣,但對孩子來說,這愛,至少應(yīng)該部分償還。可我無法還給母親一個好身體,一塊好地,滿足她種植和收獲的樂趣。

  今年,母親自己也說,不種了!看來是真的不想種了。母親打算和她的土地告別了。還是有新鮮蔬菜源源不斷地送到我們家中來,白菜、土豆、辣椒、黃瓜,這是母親最后的保留,那八分地,讓給茶樹了,她在院子里種了這些小菜,不用化肥和農(nóng)藥,吃著放心。真的一棵白菜都不讓她種,那是不可能的。

  生育、然后養(yǎng)育,我們的母親,就是一塊最好的土地。誰能脫離土地存活下去呢?我們始終根系母親。母親一生除了喜歡新衣服,再沒有其它的特別愛好了,想來想去,在一塊地上種點什么,享受收獲的喜悅,這應(yīng)該是她最大的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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