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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愁二題散文

時間:2020-10-20 10:32:41 散文 我要投稿

鄉(xiāng)愁二題散文

  萬灣是一個鄉(xiāng)村的名字,近500戶人家,竟沒有一戶姓萬的,我常常猜度她名字的來歷,她的過去應該是一個大村莊,居住著一萬戶的人家,所以叫萬家灣。

鄉(xiāng)愁二題散文

  萬灣地處丹鳳縣城以西二十多里地,現(xiàn)隸屬棣花鎮(zhèn),二十世紀以前歸茶坊鄉(xiāng)行政管轄。所以在我的腦海里,總是把萬灣和茶坊聯(lián)系得更緊密一些。雖然我不是在老家萬灣出生,但從八歲至十三四歲的少年生活,使這里的一草一木,溝溝嶺嶺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記憶中,無論走到哪里,萬灣都魂牽夢繞著我。

  橫貫中國南北的秦嶺,到了商洛東南方向,已漸漸走了下坡路,一條條余脈從秦嶺主脊上順勢南北延伸,長則數(shù)百里,短則幾十里,山脈與山脈之間,就自然形成了川道、盆地、溝壑。萬灣幸運地被天地造化成川道邊上的半個盆地。她背靠虎山,面對丹江,東有馬鞍嶺臺階狀伸出,西有棣花南嶺天然屏障,正好灣出一個占地約2000畝地的大彎,像一把展開的扇面,像一彎弓,又像一個盆底的一半。三山環(huán)抱,一水繞前,一個灣字,恰切形象地概括了這里的地理所在。也許得益于山水的點化,在我的記憶當中,萬灣總是云霧繚繞,臨丹江那幾百畝的沙沙地,早晚都有紗一樣輕的薄霧裊裊升騰,背后虎山的半山腰上,也總有一片一片白云從綠油油的山坡款款落下,當霧和云在半空相遇融合糾纏不清的時候,天空就下起了細蒙蒙的雨絲,村里的老者就說,梅雨來了。梅雨來了,桃李花開,萬木爭榮。尤其是一種叫梅子的花,更是開得漫山遍野,無遮無攔,白生生的梅子花,一團團、一簇簇、一片片,開在平地開在山嶺,把萬灣開成了花的海洋,在一片白的世界里,站在遠處瞭望,村莊若隱若現(xiàn),像江面上的舟楫,如一副大寫意的瘦墨山水,你很難分辨清楚什么是花是云是霧了,它們氤氳著,含混著。這樣的季節(jié)氣候是溫潤甜蜜的,掬起一把空氣也是黏黏的。這種獨特的氣候,獨特的沙土地孕育而出了天性喜歡濕潤的梅子樹。萬灣盛產(chǎn)梅子,每到七月月半以后,慕名而來的遠近客商有外省的本省的開著汽車,坐鎮(zhèn)收購,整筐整籠的梅子,橘甜橘甜的梅子,黑紅黃亮的梅子,紛紛被一汽車一汽車地拉走了。梅子是老家留給我的最初的印象,老家是一顆鮮亮甘甜汁液飽滿的梅子。

  梅子是萬灣的名聲,也是萬灣人的驕傲。據(jù)說四五十年代商洛劇團有一位名角是萬灣人,聲名遠播,老家人提起他,咕嚕嚕抽著銅壺水煙就興奮得不得了,他們像說古經(jīng)一樣親切地叫他梅子紅,銅煙嘴在石頭上扣得當當響:“好娃哩,咱灣里梅子紅唱戲唱得好的了得哩!蹦欠N幸福的感覺和得意之情就掛在他們眉宇間飛揚的白眉毛上,說到興頭上,還會張著少了牙齒的嘴,哼唱一句半句的。但若問好在哪里,他們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說那梅子紅是個胡子生,唱腔聲高無比,字正腔圓。能被人們記住的人事,都有被記住的理由,能被冠以梅子紅,更有其紅的理由。和梅子紅一樣常常被老人們津津樂道的還有一個人,他就是我的張冷爺。張冷爺是我本家的長長輩,他是一個拳師,傳說打得一手好拳,為人豪爽,重義輕利,拳快如風,力大無比。若見鄉(xiāng)里有被欺之人事,好以拳相助。其他傳說我半信半疑,但關(guān)于他的拳功我是絕對相信的。因為我爺親口給我講過,“你張冷爺一拳能把一尺多厚的三墻打倒,用尻子能把一個臥著的大碌碡拱起來,曬干的包谷、綠豆、麥,他兩個指頭一捏就捏成了面面!边說過,“一次趕集,兩個富家子弟欺負一個賣綠豆的老漢,把曬干的綠豆硬說不干,用嘴一咬兩半,一咬兩半。你張冷爺過去當著那兩個人的面,一連捏碎十顆綠豆,說,綠豆都干成面面了,怎么還說不干?硬是逼著兩個富家子弟公平買了老漢的綠豆!边^去練功的人,多半有真功夫,常常想起那些功夫,常常讓人心生敬仰。萬灣還有一個人值得記憶,他是我們東塬組的,學名張京治。早在六十年代,他考上了哈爾濱工業(yè)大學,是村里當年惟一考上大學的人,畢業(yè)后轉(zhuǎn)到部隊。村里人教育孩子時常以其為榜樣,都說:“要向你京治叔學習,將來上大學報效祖國!倍髞磉z憾的是此人命運多舛。年近知天命之時,離開部隊到商洛師專任教,后在老家茶坊鄉(xiāng)創(chuàng)辦“陜南科技大學”,是全國最早創(chuàng)辦的民辦大學之一。前幾年因車禍不幸去世。地以人傳,一個地方總會有幾個人物,就像一個地方總會生長幾棵大樹,成為那個地方最耀眼的風景,告慰先賢,蔭庇后世,啟迪來者。萬灣,我永遠仰望著這些大樹!

  對于老家,每個人都會懷有一份特殊的感情,都會有其牽掛懷念的根據(jù)。萬灣于我而言,她是我祖先的棲居地,是我的'福祉,是我生命的發(fā)源地。水有源,樹有根,人有血緣。記得小時候在祖先的墳園里打鳥,蒼翠茂密的墳園,釋放著神秘的氣息,那些郁郁蒼蒼的柏樹,仿佛是逝者的化身,而在樹枝上跳來蕩去的鳥,仿佛是祖先放養(yǎng)的精靈。我們是一群懵懂無知的孩子,怎么也打不著那些精靈,惹得風在樹葉背后呼呼地竊笑。往往追逐一整天,從村前追到村后,從早晨追到夜幕降臨,只能打下來幾片羽毛,夜晚的夢就做得很深,一直到現(xiàn)在知天命之年,偶爾還會有一只鳥飛進夢中,飛在祖先的墳園里。一晃離開老家快四十年了,四十年,游子每次乘車經(jīng)過,看著南山跟那一片片黑乎乎的柏樹林,就覺得那是先人聚在一起以樹的姿態(tài)看望著我們,我都會虔誠地雙手合十,并在心中默誦祝愿,祝愿老家人民幸福,祝愿老家興旺發(fā)達,并祈求祖先保佑我,健康幸運,靈感常青。

  滄海桑田,世事巨變。正如我祝愿的那樣,如今的萬灣,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聞名遐邇的新農(nóng)村,環(huán)村大道覆蓋了泥濘的小路,夜間路燈燦如珍珠。小樓白璧紅檐,綠樹掩映。農(nóng)家樂游客如織,車來車往。果園梅紅梨白,香飄四溢。大棚菜展開銀色的翅膀,帶著菜農(nóng)蔥綠的欲望。跑馬場響起了馬頭琴,蒙古包撐開了草原的情調(diào)。丹江大橋飛架,交通不分南北。萬灣,十幾年時間,變化得天翻地覆,令四臨村鎮(zhèn)羨慕,都快要成為商洛第一村了。這些巨大的變化八成得益于政策傾斜,其它就是天時地利人和了。如此,老家萬灣有福了,游子也不再頻頻雙手合十了。

  漸漸消失的鄉(xiāng)村

  夏日的午后,太陽的火輪正在慢慢向西滾落,溫度也明顯地比正午低了許多。按照慣例,吃完晚飯,人們是要到田野里走走,讓風刮走一天的疲勞?扇缃裢獬錾⒉降娜藗冊絹碓椒鸽y,到哪里去散步呢,城區(qū)周圍,耕田空地越來越少,隔三差五,一座新樓房就會猛不丁冒出來,往日綠色的田野,如今變成一片白花花的樓房。就連我一向認為的縣城東河那片肥沃的、保證供給城區(qū)蔬菜的菜地,也開始出現(xiàn)了一方塊一方塊的房根子,要不了多久,那里就會聳立起幾座三五層高的新樓。這一座一座新樓的崛起,就意味著一片一片鄉(xiāng)村田園風光的消失。

  鄉(xiāng)村,一個母親般溫馨溫暖的名字,一個充滿了詩情畫意的名字,一個讓人回憶,讓人眷戀的名字,她是多少人的精神棲息地,她是多少人的精神大后方。想一想那小橋流水,那坐在河邊洗衣垂釣的村童;想一想那自然坐落在村子正南正北的瓦房院落,村莊上空綠蔭如蓋,撒下的日光月花婆婆娑娑;想一想那雞叫狗吠,百鳥齊鳴的早晨和傍晚,村莊被綠油油的田野圍攏,荷鋤的農(nóng)夫,摘菜的農(nóng)婦,割草的孩子,他們被一條裊裊炊煙領(lǐng)著踏畛而歸;想一想那四季分明的氣候變換,風、雨、雪、霜、冰、霰、雷、電,這些可觸可摸可感可聞的自然天物,覺得人距離大自然是那么近,生命與萬物渾然于一體。

  然而,這些美麗的景色正在變成人們的回憶,那一張張樸素的鄉(xiāng)村黑白照,在古老的東方大地上,也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退色、變黃。從我所走過的地方,從外地朋友的博客里,從南到北,從東到西,一個被認定的事實是,當下中國的城市化建設的步伐,正在把廣大的鄉(xiāng)村一步一步地踏碎,城鎮(zhèn)建設一擴再擴,水泥鋼筋在人們的欲望里無休止地延伸。一個大城市就凝結(jié)成一個大水泥板塊,一個小城市凝結(jié)成一個小水泥板塊,大大小小的水泥板塊把鄉(xiāng)村逼得一退萬里,逼到了山溝溝的農(nóng)家樂里。這種結(jié)果使人不得不產(chǎn)生疑慮,這個社會追求的小康生活,難道就是一味追求水泥鋼筋建造的高樓大廈嗎?難道就是要以水泥樓房去取代千百年來祖輩們居住過的鄉(xiāng)村瓦屋嗎?難道就是要以犧牲耕地,來換取那一座座越蓋越高、越蓋越大、越蓋越空的豪華民宅嗎?

  也許是我認識問題有偏差,也許是我意識深處還有些老土,跟不上時代。但我決不是希望廣大的鄉(xiāng)村永遠停留在過去那種凋敝破敗的殘垣斷壁的深處,或者永遠保持著幾間瓦房的窄小、黑暗、潮濕和擁擠。我只是覺得我們提高生活質(zhì)量,改善居住條件不能走極端,把自己賴以生存的極其有限土地都蓋成樓房。我也決不是為了那些有小資情調(diào)的,不關(guān)乎民眾痛癢的先生小姐們的游玩著想。我只是感覺我們的土地浪費實在太嚴重了,為了爭占宅基地,有權(quán)的、有錢的、有門子的相互勾結(jié),三四口之家蓋兩三處住房的不為稀罕。城鎮(zhèn)周圍的土地,政府低價收進,房產(chǎn)商高價拋售樓盤,土地流失了,極少數(shù)人卻富裕了,土地成為了一些人的黑色交易,承載著農(nóng)民的憂和痛。眼下講發(fā)展,講和諧,我以為鄉(xiāng)村最大的和諧就是人與自然相處的和諧,就是居住環(huán)境的和諧,就是現(xiàn)有的生活基礎和未來發(fā)展目標的和諧。那些不顧自己子孫后代的利益,只顧自己今生,不顧子孫來世的做法是可笑可悲的。

  常常從電視里能夠看到歐美國家的鄉(xiāng)村風光,這些發(fā)達國家有廣袤的綠地和森林,在那綠意蔥蘢的田園里,依稀散布著只有兩層高的小樓民宅和教堂,幾乎看不見像我們今天這樣的成片成片的水泥建筑。據(jù)說他們選用的建筑材料都和環(huán)保有關(guān)。他們的國家是現(xiàn)代的,可他們的鄉(xiāng)村是古老的,難怪在他們的土地上能誕生薩克斯《回家》,能誕生像呼吸新鮮空氣一樣的動聽悅耳的鄉(xiāng)村音樂。

  我們的鄉(xiāng)村在消失,她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消失。她從磚的腳印里在消失,她從掛著夕陽的樹梢中在消失,她從明亮如鏡的池塘里在消失,她從古老的土地上在消失,她的消失,意味著人們對鄉(xiāng)土情節(jié)的傳統(tǒng)生活的失憶,意味著一代人的精神生活又要面對著一次裂變!耙豢匆婁摻钏郳心里就發(fā)蒙\一嗅到泥土的氣味\五神就清醒\我常常懷疑\是不是我的血液里\暗藏著土地的荷爾蒙”。

  在此,我只能以自己的一首小詩,表白我對漸漸消失的鄉(xiāng)村的依戀、惶惑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