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在小村散文
小村在秦嶺深處,仄仄深深,沿著一條公路走,幾曲幾折后,有土墻灰瓦,童謠山歌,有炊煙,更有野菜美味,每一樣憶起來,都讓人口舌生津,難以自己。
馬齒莧
馬齒莧出現(xiàn)時(shí),是在夏秋之交,一般多生在玉米地里,一大棵一大棵地長著,胖乎乎的。馬齒莧紫紅桿,很嫩。上生葉片,橢圓形,小而厚,一掐一汪水。
在小村,它是一道極好的菜。
馬齒莧可涼拌著吃。做法很簡單,采摘之后,在溝邊泉水一洗,然后拿回家,燒開水,將馬齒莧放入水中,打一個(gè)滾撈起:撈遲了,會(huì)爛的,這菜很嬌嫩。然后,把菜放在砧板上,“咔擦咔擦”切成段,大致三寸左右:太短了走失汁水,失了鮮味;太長了,嘴得裝得下啊,是不?
切好,才算成功一半。
另外,得用大蒜和精鹽放一起,在石臼中研成末,倒入碗中,再兌上燒沸的香油,兌上開水——?jiǎng)e放其它香料——會(huì)敗味的。這是蒜汁,澆在馬齒莧上,一拌,放上十多分鐘,讓菜與蒜汁充分融合。接著,開始吃。
馬齒莧吃糊湯最好。菜放入糊湯中,筷子一剜,連菜帶糊湯一口,“咯吱咯吱”吃著,一股青鮮鮮的味道,齒頓生香。
當(dāng)然,下酒也不錯(cuò)?梢话闳舜筒挥,覺得以野菜待客,唐突貴人。
這菜,在鄉(xiāng)村時(shí)常吃,妻子做的。到了城里就沒有了,妻子有一次無來由地長嘆:“馬齒莧又長起來了!币粫r(shí),讓我又看到故鄉(xiāng),看見故鄉(xiāng)的玉米地,還有碧綠的馬齒莧。
可惜,僅僅是想象而已!
馬齒莧還有一種吃法,很簡單。撈后切碎,曬成菜干,可以包餃子,咬起來很有筋道。故鄉(xiāng)有童謠道:“馬齒莧,包餃子,媽啊媽啊怎么吃?——一口一口咬著吃,我的女娃好老實(shí)!币粏栆淮,可以想見,當(dāng)年馬齒莧是一道小村常見的菜。
菜苔
周作人在小品文中說,紹興人言:“咬得菜根,百事可做!币馑际,只要能吃菜根,沒有什么苦不可以受。古書上也說:“布衣暖,菜根香,讀書滋味長!笨梢,吃菜根對(duì)于國人,那是常事。
在小村,人們吃菜根的卻少,除了蘿卜山藥外,幾乎沒有?墒,菜苔卻是山里人最喜愛的一道菜。
這里的菜苔,大多是萵苣,抽苔達(dá)一尺多,或兩尺左右,恰好達(dá)到壯、粗、嫩的時(shí)候,掐回去,捋掉上面的菜葉,切成三寸左右的段,開水一撈,壓入壇中。是的,是壓,不是裝——壓瓷實(shí)了,將壇子里的空氣擠出,再把壇口一封,讓它自行發(fā)酵,一個(gè)月后,打開即吃。
開壇的菜苔金黃亮色,酸爽可口,想吃時(shí),隨便抓一碟即可。
這菜配什么飯真不好說,這就如天姿國色的女孩,無論配什么樣的男子,都讓人有種唐突佳人的惋惜。這是素菜,實(shí)在要下飯,仍以糊湯為首;其次,米飯,黃白相襯,亦為一景。
也有人腌菜苔時(shí),放入辣椒絲,又酸又辣,也不失為一種改良。不過,菜苔的青鮮味被辣味蓋了,算是一得一失。此菜中,如有老菜苔,吃起來更是妙不可言。夾段老菜苔,不能咬,咬也咬不爛。最上乘的吃法,是咂住菜苔一端,輕輕吮吸。菜苔內(nèi)部已經(jīng)軟化如凍肉,一吸即出,又軟又柔,似肉非肉,有點(diǎn)如果凍一般,可又比果凍多了一種酸味、鮮味、自然味。吃這,不要下飯,也不要飲酒,否則會(huì)敗了口感。
可是,奇怪的是,村人并不等菜苔老了再腌,說這樣做可惜了菜苔。
這真是太可惜了!
大概是受腌菜苔的啟發(fā)吧,鄉(xiāng)人又發(fā)明了腌紅薯?xiàng)U。這個(gè)桿,不是藤,是葉柄處的桿兒,趁還綠還嫩時(shí)掐了,不要葉子,切成寸許小段,如腌菜苔一樣腌制。這道菜,又要特意放上紅辣椒絲,還有煮得半熟的黃豆,為的是壓制紅薯味,一月后開封即吃,酸辣香兼而有之。
吃這菜,宜飲酒。
有一年冬月,天太晚了,漫天的`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我回到家,母親拿了一碟此菜,倒了一小壺酒,我一人飲一人吃,碟空壺干,昏昏睡去。這事過了十多年了,我一直還清清楚楚記得,很溫馨。
此菜最爽快的吃法,是用三指去撮,一口菜一杯酒。用筷子夾,忒費(fèi)事!
韭菜
老杜詩里說,“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春酒得剪,貼住土門在夜雨下剪更好,斷茬處不經(jīng)日曬不受傷。第二天清晨起來一看,嘿,又是一片嫩綠。
春韭煎雞蛋很好,但韭葉要切得長一點(diǎn),不宜過碎。青黃相襯,白盤一裝,夾一箸,簡直讓人舍不得吃。
有人吃蝦,愛吃蝦肉,殊不知蝦殼是其中仙味。只不過,蝦殼中應(yīng)放入韭菜。做法也很簡單,先把蝦殼下鍋,燜,燜熟舀起來。再燒紅鍋,下清油,沸后,“咝啦”一聲將燜熟的蝦殼倒下去。然后放上幾段紅的干辣椒,別切,是整段的。
接著炒,反復(fù)地炒,炒得蝦殼發(fā)亮,辣椒冒油光。這時(shí),韭菜下鍋,幾炒后就出。
怎么吃?下酒唄。
這時(shí)的蝦殼,又辣又香又燙嘴——怪,燙有時(shí)也是一味,一種說不出的味。韭菜味這是就見功夫了,摻在其中,有一種嫩鮮味,和著其它味進(jìn)嘴,那種口感,只有一個(gè)字——爽!
但是,蝦殼夾起僅僅是放在嘴里吮咂,咂出其中蘊(yùn)含的味。有吃貨外行,聞香見菜,食指大動(dòng),夾著就吃,咽入肚中,就失之大方了。
韭菜入蝦殼中美,還有一種吃法更美,屬于本人獨(dú)家秘方。
世人只知煎餅味美,尤其北方人,一口煎餅一口蒜苔,咯吱咯吱的。如此吃法,不妥。當(dāng)然,這不能怪他們,因?yàn)樗麄円膊恢有另一種吃法:煎餅卷韭菜。這兒說的韭菜,不是老杜詩里說的韭菜,是腌制的韭菜。
韭菜切長段,與紅辣椒腌制,好看,更好吃,尤宜于吃煎餅。正宗的吃法,弄一碟腌韭菜放在灶臺(tái)上,接著,糊面,做煎餅。薄薄的煎餅一起鍋,卷了韭菜,靠著灶臺(tái),大口啖吃,一卷下去,再來二卷:這是我老外婆的做法。
小時(shí),我和妹妹去吃過,一人四卷,吃罷,俯下身子爬不起來,哎喲哎呀叫喚。
外婆逝后,再?zèng)]吃過這菜這飯了。因?yàn),很難遇見這樣兩全其美的做法,有的煎餅薄,卻不會(huì)腌制韭菜;有的會(huì)腌韭菜,卻攤不了紙一樣的煎餅。因此,只能徒嘆而已。
豆腐的吃法
豆腐當(dāng)然不能算野菜,寫在這兒,顯然有些離題。不過,小村人有一道獨(dú)特吃法,不得不說,以饗食客。
一般人吃豆腐,愛開包后放著,要吃時(shí)再切。小村人不,開包就吃,方法特簡單,味道特妙,簡直妙不可言。
豆腐開包前,先用辣椒面、五香佐料、精鹽,對(duì),還有蒜末,攪在一切,兌上水,分倒在碟子里——幾個(gè)人幾個(gè)碟子,拿在手里,吞著口水等著。接著,掀開包袱,熱熱的豆腐冒著香氣,快刀切下,長方形條狀,一人一塊,拿著蘸著碟內(nèi)的汁水吃,吃一口蘸一下,嘖嘖有聲。一塊吃完,再來一塊,如此反復(fù),直到打著嗝吃飽了為止。
每次打豆腐,只能吃一次。因?yàn),過后豆腐一冷,就沒了那種味。什么味?實(shí)在說不出來。好味,就如藝術(shù)品,如唐詩宋詞,可意會(huì)不可言傳。
可惜,這種吃法別處少見,我屢屢提醒他們,也都一笑而已,不見實(shí)驗(yàn)。
相對(duì)于這種吃法而言,豆腐的其他吃法,都算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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