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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文:翻山越嶺的牽掛
一窩的雞叫停了。一圈的豬不哼哼了。它們的土味兒還漫在園子里,但它們早就不在了。
那只棕毛的土狗朝每個來裝車的人兇幾嗓子,只有它還生機勃勃的。
姥姥姥爺,我們一家,二姨一家,三姨一家,都不說話。三個女婿兩個孫兒來往地把豬肉雞肉米啊面啊摜進大卡車小貨車小轎車的后備箱里,一甩膀子又進了屋—--要帶的還多著呢。
初七了,年過盡了。
該上路了。
年年初七都是這樣,姥姥問母親,不再多呆幾天嗎?母親指指父親,“他只有十天假,還有工程上的事要管,”再指指我,“馬上開學了,作業(yè)還沒寫完。”
小轎車揚了一屁股的塵土,穿過憂傷的白樺林,山脈在車窗外流成江河波濤,一根根電線桿無聲地打過照面,沒人敢回頭看公路邊的姥姥。姥姥收在褶子里的雙眼看得太遠,穿過連綿的草場羊群,路過橫亙的祁連雪山,從天津望到連云港,從北方望盡南方。千萬里的路她硬是看過來了,看不過來的路,親手養(yǎng)大的雞鴨替她在后備箱里默默記下了。
到家的那天晚上,爸媽累得做不了飯,我們就蒸上幾個姥姥的饅頭就著姥姥腌的蘿卜咸菜狼吞虎咽。
電話忽然響起來,“到了嗎?”是姥姥打來的。她真是了不起,每次都掐準了我們到家的點,仿佛那個星斗滿天的小村莊就在隔壁,而她親自用步子丈量遠近那樣。
電話掛了,廚房里還騰著熱氣,廚房竟成了姥姥的灶房。山藥,豆包,饅頭,雞與豬的味道喧在這間南京的公寓里,我去好像一開門就看到搬著柴火的姥爺正要掀簾進屋的樣子。
真神啊,姥姥,這是千萬里的路啊。
可城市是個弄人的迷宮,我們甘愿進來蹉跎,甘愿遺忘。在電影院,咖啡館,Wi-Fi 中, 姥姥不夠鮮亮。姥姥的影像成了一段電話線那么長,我們要不是突然收到一個扎滿魚和海帶的冷鮮包裹,又怎會想起她。
娘想兒,流水長;兒想娘,扁擔長。姥姥這個因為不識字而不會用我們新買的大電視遙控器的老人,會暈車的老人,去用說不出口的愛把我們氤氳在饅頭香里。我們總是忘了她,像忘了好久不用的針線盒放在哪,她卻硬是滿身風雨千里迢迢,一直念我們念到下一個除夕。
姥姥留不住我們的人,也留不住我們的一份思念?墒乔饺f水間,一葉一花旁的泥濘里,都有她的腳印。
這份牽掛,千山萬水長。
我好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