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韻散文

　　要不是為了滿足孩子的愿望，我是不會愿意在湖心里鬧騰的。

　　國慶長假只剩下最后兩天了。前幾天以應(yīng)酬的名義或主動或被動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去了，眼看著就要上班，我忽然對自己發(fā)狠般地說道：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出去走走！

　　家住市區(qū)，郊區(qū)原本就有很多可去之處，比如一些景點什么的，都是在徒步的范圍之內(nèi)。但這次我想去的是命名我們的城市的湖——全國五大淡水湖之一的巢湖。至少要到岸邊走走，呼吸一下夾雜著大量水汽的空氣，興許能凈化一下自己的身體和心靈。

　　孩子興趣不高，他倒是更愿意和他的那些同學(xué)窩在自己的房間里擺弄一些卡片什么的，如果再能上上網(wǎng)打打游戲那就最好了。這是一代孩子的共同喜好，總是在最應(yīng)該貼近大自然的時候疏遠(yuǎn)著自然，我們也沒有什么可行的方法來做多大的改變，看來只能等他們長大的時候再來補課。

　　補課是一個多么普遍的現(xiàn)象啊！我想把他拉出來就是想讓他以后能少補點。

　　打了一個車，讓駕駛員在途中就停下，這樣可以確保自己能多走個把小時。我們就在環(huán)湖大道上步行，右邊是蔥郁的樹木，左邊就是寬闊的湖水。在我們下車的地段湖面還不算寬，一眼就能看到對面的村鎮(zhèn)。不過總是因為水的好處，我們領(lǐng)略了微風(fēng)、也觸碰了水汽，而隨意走動的步伐更是感覺到了散漫的愜意。

　　湖面越來越寬，終于見不到對岸了。諸多行人從身邊悄然而過：有的是駕車觀光的，有的是騎車鍛煉的，還有的是正兒八經(jīng)旅游的。大家相安無事，不停的是各種手機拍照留下的“咔、咔”聲響，只是不知道是想把湖水帶回家，還是想把自己丟在湖水里，都是有些挽留的意味。

　　我和妻子任意地走著，孩子卻像個兔子似的，眼睛只有前方。他跑一截停一會，停一會跑一截，始終把我們丟在他的身后。終于沒地可去了，我們還是變成了三人同行。

　　這個地方我和孩子來過幾次，那幾個固定的景點也是了然于心。我們此行的目的也不是想看什么，只是純粹為了走走而已，所以連拍照都省略了。那些人造的景點全中國都是差不多，無非是建幾個亭子，樹幾個雕塑，安排點綠化，再來點名人的印記，設(shè)想著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的相得益彰，結(jié)果難免流俗，剩下的就是攢動的人頭了。到了中間地帶（或者說是景點集中地帶），岸邊延伸到湖里修建著曲曲折折的回廊，盡頭離岸邊應(yīng)該有四五十米的樣子了。我喜歡逗留在那兒，水里的波浪撞擊著回廊，走在上面時腳下的木板路面始終在向后移動，讓人產(chǎn)生漂流的感覺。四周的湖水蒼蒼茫茫的，煙波浩渺，置身其間，心境平和，幾近物我兩忘。

　　我想我是喜歡水的�？赡苁怯讜r門口的水塘或山腳下的泉眼在心中的記憶太過深刻，也有可能是池塘里的荷香或者地下的嫩藕至今回味悠長。而有了所謂思想之后，對水的認(rèn)同感更多的恐怕還是它的博大能反復(fù)提醒著自己的渺小，它的倫常能解析著生命的自然流動。

　　上善若水，恐怕絕非僅僅說的是某種品行，那樣理解的話就太過狹隘了。

　　夾雜著水汽的微風(fēng)廝磨著我如同枯樹皮一樣的臉頰，我竟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潤之感。

　　湖面上幾艘快艇乘風(fēng)破浪，碎玉般的水珠在空中不斷地畫著各種圖案。孩子對快艇來了興趣，我不太想上去，我不習(xí)慣那種速度，但是他堅持，于是也就穿起了救生衣坐上了快艇�？焱�上左右各有四個人，看來都有些緊張和興奮，我也有剎那的懼怕，畢竟我不識水性，畢竟我不知道我面對四周沒有邊際的水會有什么樣的心里體驗。

　　孩子開始有點不屑了，坐上小艇他就開始尖叫。發(fā)動機一響，快艇斜斜地射出。感覺只是用船身的一半在行駛，另外半個幾乎懸空，就像那些比賽的摩托。我起先不明白好端端地勇往直前多好啊，后來大約知道了是物理學(xué)上的緣故，原來車子在地上船在水里道理都是一樣的。小艇越來越快，那個駕駛員躬身站在船頭，繼續(xù)加大著速度，船身左傾右傾的頻率加快了，船身刺出的浪花從船頭兩邊分開，我們伸手去接住水花的時候，遭遇的總是重重的一擊。

　　岸離我們越來越遠(yuǎn)，身后的水流提醒著我們前行的速度，很奇怪的是經(jīng)過起初的緊張之后，我竟然非常的平靜。那左傾右傾的船身，那兩側(cè)跳躍的水花，那乘客的尖叫竟然和我隔膜起來，我像在完成任務(wù)似的任由快艇調(diào)度著我，思緒在一片迷蒙當(dāng)中不知道飛到了哪兒。

　　恍惚之間，幾個畫面擠進了我的腦�！�…

　　第一個畫面是一輛行進當(dāng)中的大巴，我巧遇一個同事，我們一道參加個活動。他比我細(xì)心，扔給我一瓶純凈水。汽車經(jīng)過一個個幾乎雷同的村莊，到處是成熟的`金黃色，他和我聊起了自己幼時的農(nóng)村。那應(yīng)該是一個閉塞的鄉(xiāng)村，所有的收成全靠大面積的稻田，然而平原地帶蓄水能力很差，全村上千畝田就指望著村中的一個水庫，一到夏季，人們的眼睛全部盯著水庫。缺水灌溉是正常的，搶水是每年必須的功課。“經(jīng)常為了搶水弄得缺胳膊少腿的”，這是他的原話，說得很平靜，大約是經(jīng)過太多的緣故，但神情很凝重，似乎在說的同時，他自己也被帶回到了當(dāng)年的情景。

　　他給我印象深刻的還有第二句話，難怪以前人們?yōu)榱饲笥�，祭祀自己的孩子，那也是不得已的，后面是一陣嘆息。那一路我們的話不多，似乎都在思忖著自己的家鄉(xiāng)，回憶著過去，憂慮著未來。

　　第二個畫面是一路的火把，這是巢湖岸邊的漁民告訴我的。別看這不起眼的巢湖，也有幾百里的水域，一般普通的漁船行在里面也只是一粒黃豆的大小。湖上常有風(fēng)暴，起風(fēng)的時候，漁船只能隨風(fēng)漂流，在茫茫水汽當(dāng)中找不著回家的路途。那時岸邊站滿了焦灼的家人，于是人人來到岸邊，舉起火把，意圖是讓湖心里的人能夠看到岸在哪兒，親人在哪兒。有時霧氣過大，那就燒岸邊的草垛，直到映紅了半邊的天空，才能迎來家人的平安歸來。

　　我忽然想起了媽祖，不在水邊生活的人大約是體會不到漁民對媽祖的崇敬之情的。然而媽祖畢竟不是神仙，所以，湖水不僅給人們提供了豐富的魚類，似乎有時又非常殘忍地祭祀著漁民。

　　人類的棲息與傳承總是在一種大體平穩(wěn)卻又不乏苦難與波折中延續(xù)著，就像這茫茫的湖水，包容著一切，雖逝者如斯，卻源源不絕。

　　大約是從湖心繞了一圈，七八分鐘的樣子，速度逐漸慢了下來，又可以看到岸邊的青山和如織的人群了。我伸手插入湖里，汩汩的湖水從指間穿過，冰涼，并緩緩浸入心脾！

　　走下快艇，孩子還在興奮著，我也從恍惚當(dāng)中走了出來，踏上了木板路面，覺得地面很厚實。

　　回望剛剛相交的湖面，依然是梯田般的水紋，發(fā)出優(yōu)美的韻律，很美！

　　回家之后，我和一朋友聊天，我告訴他我在算起來還算驚險的快艇上的時候，居然一點不覺得刺激，反倒走神了，這是什么緣故。她說，我可能老了，然后又補充了一句：心態(tài)老了！

　　她的說法是有道理的，不過老了就老了，心態(tài)也罷身體也罷！又何必強行扭轉(zhuǎn)呢？

　　何必總想著征服與改變，開開心心地順應(yīng)與接受不是挺好嗎？

　　就像這一洼湖水，我們能改變多少，要改變的是我們自己的認(rèn)識。

　　于是，我暫時忘卻了湖水的兇險與往昔的畫面，給這個段子起了一個似乎有點詩意的名字——水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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