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母親為話題的敘事作文
曾認(rèn)為，我是不會寫自己的母親的，以為自己擁有一位足以詮釋任何愛的父親，至于母愛，我得到的不是最幸福的那種。但有些東西總是經(jīng)不起時間推敲的，像五歲孩子最愛的東西，會讓十歲的孩子拋棄，十五歲的人生目標(biāo)，總是讓畢業(yè)的現(xiàn)實(shí)逼出一聲可笑的嘆息。對于母親，我亦是如此。
上次回家買了東西到她廠里去看她，我著實(shí)有著想念她的情緒，未料她更是如此。雖然還是那些該有的話，不該給她買些東西，她吃不掉了等之類瑣事。但我能感受到此時的她言語輕快了許多，總是話語連珠，神情甚是輕松自在。因?yàn)樗跈C(jī)器上忙個不停，我也彎下身去幫她些忙，卻被她的工友微笑著制止，說那會把我的手弄臟，進(jìn)而換成她幫起了母親。故此我再次佩服起母親有在任何群體當(dāng)中都能建起自己的小圈子并能成為重要一員的能力。我想母親和他們聊天時也多會提起她這個兒子的吧，不然也不會在和他們僅見過一次后，我就能感受到他們的自然和親近。停工后母親只有半個小時的晚飯時間，晚上還需要繼續(xù)加班，臨走時，母親堅(jiān)持要省了吃飯的時間送送我們，路上，她問我休了幾天假，當(dāng)?shù)弥一貋硎且タ炊脮r，她立刻停滯了一會，恍有所悟，先前的興奮和驕傲也隱去了幾許。
我看出了她的心思，矯情的擁抱了她，道出想念的話語。她猝不及防，有些窘態(tài)，但嘴里依然樂呵呵地罵道：“多大了，還像個孩子似得�！蔽颐靼纂m是嚴(yán)母形象，但隨著年歲的增長，她的滿足已到了我僅動動嘴唇就可得到的地步了，而我無心之中仍會讓她少了幾分滿足。走了，很遠(yuǎn)之后，我還是不小心地看到她仍站在路口沒有回去的意思，淡淡的路燈涂黃了她的周身，襯著黑暗的天幕，顯得異常的單薄。我想說點(diǎn)話，但又不知說些什么，就推想她走過那段漆黑路段時的落寞神情，進(jìn)而牽出母親艱苦的一生。
他們那一代都有他們一代的苦，而我的母親苦的更讓人心疼，母親的幼年還算快樂的，聽說外公每回趕集時還能為母親帶回些油條之類的輔食。但母親的一生沒有繞開“要緊年”（后來我所知道的59年的三年自然災(zāi)害），外公見識到了當(dāng)兵的殘酷性，從兵營回到家后就拿刀將扣扳機(jī)的食指給剁掉了，最終在整片整片村莊十室九空的“要緊年”間，餓死在了家中。那時死人太正常了，外公也算得到了善終，沒有棺材，沒用席子卷起，一抔黃土永遠(yuǎn)守在了那片荒涼的土地上了。我將此稱為善終，是因?yàn)槟菚r多數(shù)家里死了人會藏起來的，至于人吃人的情形，我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人嘴里捕風(fēng)捉影中是能真切感受到的。但我要說的是，當(dāng)時人死了是件幸福的事，因?yàn)榛钪娜诉�要面對之后更長的饑餓年代，母親就是必須面對的可憐人之一。外婆瘦小、小腳，走路不便，母親當(dāng)時最大——十一歲，一個妹妹和一個三歲不到的弟弟。我已不記得母親可曾帶過弟弟妹妹們?nèi)ビ戇^飯，但我記得在我小的時候，家中但凡來了討飯的人，母親都會慷慨給予的，其中有幾次還臨時起火，為對方準(zhǔn)備了一頓飯。這些對我之后與人相處時都是多有影響的。母親十五歲前的那段歷史我已無從了解，但十五歲之后可是母親最難忘的歲月，家中喪失了勞動力，但它還是一個家庭單位，集體生產(chǎn)隊(duì)分任務(wù)時，一樣也不會少。
十五歲的母親充當(dāng)了家中的勞動力，一個人承擔(dān)了所有在外的男人都吃不消的勞作業(yè)務(wù)。聽母親說，自從農(nóng)忙后，她就很少知道夜晚的家是什么樣的了。漆黑的夜晚，空曠的田野，十幾歲的女孩就坐在地頭，累了停一停，醒了再割那些有時間限制的莊稼。夜晚的蟲叫，下半夜困乏的姑娘，也都融進(jìn)了那片荒涼的明月夜中，走進(jìn)母親的心里，再也沒出走來過。麥?zhǔn)胀旰�，又是公社的催糧，每家每戶都會被搜刮得顆粒不剩。母親膽大，冒著風(fēng)險(xiǎn)在深夜中將收的糧食分出一壇埋入四片漆黑的荒地里，用來接濟(jì)后來口糧不夠必會餓死的弟弟妹妹，為此外婆也為不該遭受此罪的母親流過很多眼淚，但母親總是不以為意。幼時的我也偷偷地問過母親夜晚可曾怕過，母親也只說，那個時候哪有給你怕的余地，就算完成了工分，也沒辦法驅(qū)趕走全家人的`饑餓的。就這樣，母親堅(jiān)持著、期待著，最大的心愿就是讓活下來的人一個也不離開這個已不全的家庭。后來弟、妹也可以替母親分擔(dān)些家庭任務(wù)了，這時母親輕松了許多，可以步行到其他草市逢集，可以像男子一樣帶著紅色肩章到公社去開會，得到和她年齡相近的男子的尊敬并處下深厚的友誼……。。。
那段難捱的歲月使然，母親形成了剛強(qiáng)獨(dú)立的性格，這也使她有著與外婆及姊妹外人難以理解的親近之情，每次家中有什么大事，舅舅和二姨他們?nèi)詴爮哪赣H的安排，姊妹三個也從來沒有吵過一次嘴。對于糧食，母親更有了一種深入骨子里的迷信，小的時候，每到農(nóng)忙季節(jié)，我總是陪著母親去拾麥子的，清晨踏著露水而出，傍晚伴著夕陽而歸，我多會仇恨麥忙時節(jié)，日頭的炎熱，一天的田地生活，苦不堪言。但迫于母親的要求，我還是要呆于地頭樹蔭下的，看管著三輪車，在熱風(fēng)席卷中，眺望彎于田間的母親。那個時候，我再熟悉不過的是田間的東南西北蟲，尋找身體通黃的有毒青蛙，一個土塊能讓我打發(fā)掉一個小時的無聊時光，但母親只在陽光照射的一片雪白和麥稈蒸騰出的一片焦黃中時隱時現(xiàn)的，偶爾渴了，餓了，才尋向我，拿些我看管的飯，再回到土地當(dāng)中。那片記憶，我是十分深刻的，最歡喜的是等待日落，歡喜地看著母親，在夕陽下將拾到的一三輪車的麥稈綁好，余暉襯出麥尖的金黃，在我心頭悠悠地蕩著，我跟著三輪車歡樂地跑在回家的路上，有時還會和其他孩子一起尾隨著滿載麥稈的拖拉機(jī)，拾取落下來的麥穗。那是一天中孩子最歡樂的甜蜜，但也是母親最疲勞的時刻。孩子忙過了一天，滿是欣喜，好像明天就沒有了似得，但母親甘愿在明天重復(fù)著這樣的一天。直到我長大了，走進(jìn)學(xué)校之后，家中也不需要再通過拾麥子來補(bǔ)充糧食的必要了，但回家中，我仍會偶爾聽到母親外出拾麥子的事。不管她拾到的麥稈有時無法及時脫粒而被浪費(fèi)，還是父親多次責(zé)怪，母親總是戀戀不舍得想著田間的麥穗，心癢癢地再去拾取。
她如此拼命的勞作著，自然讓我們這群子女開始擔(dān)憂起她的身體，她也心有所悟，外婆死于食道癌，我們都擔(dān)心母親會因?yàn)槭ツ欠萦H情而支撐不過那道坎，但母親在外婆臨終前的看護(hù)中，在外婆離去墳前的痛哭中，接受了那個事實(shí)。偶爾一次向我詢問“住兒，你上過學(xué)的，你們書本里可說現(xiàn)在為什么會有那么多得癌癥啊”，我醒悟到姥姥依然在她心中存在著的�？删驮谶@沾不上邊的后來，母親偷偷地找向二姐說出其很長一階段吃飯都很沒胃口了，讓二姐帶她到朝陽醫(yī)院檢查一下，檢查中二姐哭了，不是為了母親安然無恙的身體，而是因?yàn)槁犇赣H說，擔(dān)心自己是和外婆一樣的病，并狠狠地要求二姐不要向我們說起，不然她就會再也不讓我們找到她了。最終結(jié)果雖然是虛驚一場，但我只是在后來的電話中才得知這個秘密，不覺落淚。更添一種對母親的愧疚，進(jìn)而想如果不是虛驚一場，母親又會如何，生活有時就是一種無言的恐慌。
現(xiàn)如今，我們已不再年幼，母親也不再年輕，我們都在傳遞著人生代代無窮已的職責(zé)。一代人的歲月，一代人的痕跡，痕跡重疊，歲月依舊，生者與死者都是輕描淡寫的過程，五陵豪杰、風(fēng)流人物、千古絕唱留給生者傳誦，母親的平凡歲月，也沉淀出了她的一切，這一切又沿著細(xì)胞，經(jīng)過風(fēng)雨的洗練延續(xù)到了我們的身上。終了，我們都會化成泥、碾作塵回到自然當(dāng)中，漂流在另一個異鄉(xiāng)。但對于母親，她將永遠(yuǎn)是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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