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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游日記十九及譯文
徐弘祖
十一日飯后，覺左足拇指不良，為皮鞋所窘也。而復(fù)吾亦訂余莫出，姑停憩一日，余從之。弘辨、安仁出其師所著書見示，《禪宗贊頌》、《老子玄覽》、《碧云山房稿》。弘辨更以紙?zhí)瘫竟障囝�，且言遍周師以青蚨相贐jìn贈送，余作柬謝之。甫令顧仆持去，而大覺僧復(fù)路遇持來，余姑納之笥sì方影竹器：可盛物。
上午，赴復(fù)吾招，出茶果，皆異品。
有本山參，以蜜炙為脯，又有孩兒參，頗具人形，皆山中產(chǎn)。
又有桂子，又有海棠子，皆所未見者。
大抵迤西果品，吾地所有者皆有，惟栗差小，而棗無肉。松子、胡桃、花椒，皆其所出，惟龍眼、荔枝市中亦無。菌之類，雞葼zhōng草名之外，有白生香蕈xùn菌類。白生生于木，如半蕈形，不圓而薄，脆而不堅(jiān)。黔中謂之八擔(dān)柴，味不及此。
此間石蜜最佳，白若凝脂，視之有肥膩之色，而一種香氣甚異，因過安仁齋中觀蘭。蘭品最多，有所謂雪蘭、花白玉蘭花綠最上，虎頭蘭最大，紅舌、白舌以心中一點(diǎn)，如舌外吐也。最易開，其葉皆闊寸五分，長二尺而柔，花一穗有二十余朵，長二尺五者，花朵大二三寸，瓣闊共五六分，此家蘭也。其野生者，一穗一花，與吾地?zé)o異，而葉更細(xì)，香亦清遠(yuǎn)。其地亦重牡丹，悉檀無山茶而多牡丹，元宵前，蕊已大如雞卵矣。
十二日四長老期上九重崖，赴一衲軒供，一衲軒為木公所建，守僧歲支寺中粟百石，故每歲首具供一次。以雨不能行。飯后坐齋頭，抵午而霽，乃相拉上崖。始由寺左半里，上弘辨靜室基旁。又西半里，過天柱靜室旁。
又北躋一里半，橫陟峽箐，始與一西來路合，遂東盤峽上。半里，其北又下墜一峽，大路陟峽而逾東北嶺，乃北下后川向羅川之道;小路攀脊西北上，乃九重崖之東道，其路甚峻，即余前所上者。第此時(shí)陰晴未定，西南望香木坪一帶積雪崢嶸，照耀山谷，使人心目融徹，與前之麗日澄空，又轉(zhuǎn)一光明法界境界矣。一里余，抵河南師靜室。路過其外，問而知之。雨色復(fù)來，余令眾靜侶先上一衲軒，而獨(dú)往探之。師為河南人，至山即棲此廬，而曾未旁出。余前從九重崖登頂，不知而過其上;后從獅林欲橫過野愚東點(diǎn)頭峰下，又不得路;躊躇至今，恰得所懷。
比入廬，見師，人言其獨(dú)棲，而見其一室三侶;人言其不語，而見其條答有敘;人言其不出，而見其把臂入林，亦非塊然者。九重崖靜室得師，可與獅林、羅漢鼎足矣。坐少定，一衲軒僧來邀，雨陣大至，既而雪霏，師挽留，稍霽乃別。躡磴半里，有大道自西上，橫陟之，遂入一衲軒。崖中靜主大定、拙明輩，皆供餐絡(luò)繹，迨暮不休。雨雪時(shí)作，四長老以騎送余，自大道西下。其道從點(diǎn)頭峰下，橫盤脊峽，時(shí)嵐霧在下，深崖峭壑，茫不可辨。二里，與獅林道合，已在幻住庵之后，西與大覺塔院隔峽相對矣。至此始勝騎，從幻住前下山，又四里而入悉檀。篝燈作楊趙州書。
十三日晨起飯，即以楊趙州書畀顧仆，令往致楊君。
余追憶日記于東樓。下午，云凈天皎。
十四日早寒，以東樓背日，余移硯于藏經(jīng)閣前桃花下，就暄xuān太陽的溫暖為記。上午，妙宗師以雞葼茶果餉，師亦檢藏其處也。是日，晴霽如故。迨晚，余忽病嗽。十五日余以嗽故，臥遲遲，午方起。日中云集，迨晚而翳。余欲索燈臥，弘辨諸長老邀過西樓觀燈。燈乃閩中紗圍者，佐以柑皮小燈，或掛樹間，或浮水面，皆有熒熒明星意，惟走馬紙燈，則àn暗而不章也。
樓下采青松毛鋪藉為茵席，去卓桌趺坐，前各設(shè)盒果注茶為玩，初清茶，中鹽茶，次蜜茶，本堂諸靜侶環(huán)坐滿室，而外客與十方諸僧國外來的僧人不與焉。余因憶昔年三里龍燈，一靜一鬧;粵西、滇南，方之異也;梵宇官衙，寓之異也，惟佳節(jié)與旅魂無異!為黯然而起，則殿角明蟾chán月亮，忽破云露魄矣。
十六日晨餐后，復(fù)移硯就喧于藏經(jīng)閣前桃花下。日色時(shí)翳。下午返東樓，嗽猶未已。抵暮，復(fù)云開得月。
十七日作記東樓。雨色時(shí)作。
十八日濃云密布，既而開霽。薄暮，顧仆返自趙州。
十九日飯后，晴霽殊甚。
遂移臥具，由悉檀而東，越大乘東澗，一里上脊，即迎祥寺。從其南上，寺后半里為石鐘寺，又后為圓通、極樂二庵。極樂之右即西竺，西竺之后即龍華。從龍華前西過大路，已在西竺之上，去石鐘又一里矣。龍華之北坡上，即大覺寺。龍華西，臨澗又有一寺，前與石鐘同東南向。
從其后渡澗，即彼岸橋，下流即息陰軒，已為中支之脊矣。從軒左北向上，過觀音閣，為千佛寺，其前即昔之街子，正當(dāng)中脊，今為墟矣。
復(fù)北渡澗，從大覺側(cè)西北上。寺僧留余人，謝之。仍過澗橋，上有屋，額曰“彼岸同登”，其水從望臺嶺東下，界于寂光、大覺之間者，龍華至此，又一里矣。過橋復(fù)躡中支上，半里，中脊為水月庵，脊之東腋為寂光，脊之西腋為首傳。
僧凈方，年九十矣，留余，未入。由寺右盤一嘴，東覷一庵，桃花嫣然，松影歷亂，趨之，即積行庵也。
其庵在水月之西，首傳之北。僧覺融留飯。后乃從庵左東上，轉(zhuǎn)而西北登脊。從中支脊上二里，有靜室當(dāng)脊，是曰煙霞室，克心之徒本和所居。由其西分岐上羅漢壁，由其東盤峽上旃檀嶺。嶺從峽西下，路北向作“之”字上，一里，得克心靜室�？诵恼�，用周之徒，昔住持寂光，今新構(gòu)此，退休。
其地當(dāng)垂脊之左，東向稍帶南，又以西支外禾字孔大山為虎砂，以點(diǎn)頭峰為龍砂，龍近而虎遠(yuǎn)，又與獅林之砂異。其東有中和靜室，亦其徒也，為郁攸火所焚，今中和往省矣。
克心留余，點(diǎn)茶稠疊，久之別，已下午。遂從右上、小徑峻極，令其徒偕。
上半里，得西來大道，隨之東上。又半里，破旋檀嶺脊而西南行，經(jīng)煙霞室，漸轉(zhuǎn)東南，為水月、寂光。由其前，又西南一里，盤一嘴，有廬在嘴上，余三過皆鑰門不得入，其下即白云寺所托也。又西半里，再盤突嘴而上，即慧心靜室。
慧心為幻空徒，始從野愚處會之，前曾過悉檀來叩，故入叩之，方禪誦會燈庵，其徒供茶而去。后即碧云寺，不入。從其側(cè)又盤嘴兩重，二里，北上西來寺，西經(jīng)印雪樓前，又西循諸絕壁行，一里，為一真蘭若，其上覆石平飛。又西半里，崖盡而成峽。
其峽即峰頂與羅漢壁夾峙而成者，上自兜率宮，下抵羅、李二先生坊，兩壁夾成中溜，路當(dāng)其中。
溜之半，崖腳內(nèi)嵌，前聳巨木，有舊碑，刻峋鶴詩，乃題羅漢壁者。中橫一岐，由其上涉溜半里，過玄武廟。
又半里，過兜率宮，已暮，而宮圮無居人。又上一里，叩銅佛殿，入而棲焉，即所謂傳燈寺也。
前過時(shí)，朝山之履相錯(cuò)，余不及入，茲寂然。
久之，得一老僧啟開門戶，宿。
二十日晨起，欲錄寺中古碑，寒甚，留俟下山錄，遂置行具寺中。
寺中地俱大理石所鋪。
蓋以登絕頂二道，俱從寺而分，還必從之也。
出寺，將北由袈裟石上，念猢猻梯前已躡之，登其崖端而下，束身峽向雖從之下，猶未及仰升，茲不若由南上北下，庶交覽無偏。乃從寺右循崖西行，遂過華首門而西，崖石上下俱峭甚，路緣其間，止通一線，下瞰則放光寺正在其底，上眺則峰頂之舍身崖即其端，而莫能竟也。其西一里，有岐懸崖側(cè)，余以為下放光道，又念層崖間何能垂隙下。少下，有水出崖側(cè)樹根間，刳木盛之，是為八功德水。制木之外無余地，水即飛灑重崖，細(xì)不能見也。路盡仍上，即前西來入大道處，有革龕倚崖間，一河南僧習(xí)靜其中，就此水也。
又西半里，稍上，又半里，為曹溪庵。庵止三楹，倚崖，門扃無人。其水較八功德稍大，其后危崖，稍前抱如玦juè半環(huán)形玉器。
余攀石直躋崖下，東望左崖前抱處，忽離立成峰，圓若卓錐，而北并崖頂，若即若離，移步他轉(zhuǎn)，即為崖頂所掩不可辨。惟此處則可盡其離合之妙，而惜乎舊曾累址，今已成棘，人莫能登。蓋雞山無拔地之峰，此一見真如閃影也。又西半里余，過束身峽下，轉(zhuǎn)而南，過伏虎庵，又南過禮佛庵，共一里，再登禮佛臺。臺南懸桃花箐過脈之上，正與香木坪夾箐相對，西俯桃花箐，東俯放光寺，如在重淵之下。余從臺端墜石穴而入，西透窟而出，復(fù)有聳石，攢zǎn穿隙成臺，其下皆危崖萬仞，棧木以通，即所謂太子過玄關(guān)也。過棧即臺后禮佛龕。昔由棧以入穴，今由窟以出棧，其憑眺雖同，然前則香客駢眾多趾，今則諸庵俱扃，寂無一人，覺身與灝hào無邊無際靈同其游衍而已。棧西沿崖端北轉(zhuǎn)，有路可循，因披之而西，遂過桃花箐之上。共一里，路窮，乃樵徑也。仍返過伏虎庵，由束身峽上。峽勢逼束，半里，透其上，是為文殊堂，始聞有老僧持誦聲。路由其前躡脊，乃余前東自頂來者，見其后有小徑，亦躡脊西去，余從之。
蓋文殊堂脊處，乃脊之坳;從東復(fù)聳而起者，即絕頂之造而為城者也;從西復(fù)聳而起者，桃花箐之度而首峙者也。西一里，叢木蒙茸，雪痕連亙，遂造其極山頂最高處。
蓋其山自桃花箐北度，即凌空高峙，此其首也。其脊北垂而下，二十里而盡于大石頭，所謂后距也。其橫亙而東者，至文殊堂后，少遜而中伏，又東而復(fù)起為絕頂，又東而稍下，遂為羅漢壁、旃檀嶺、獅子林以后之脊，又東而突為點(diǎn)頭峰，環(huán)為九重崖之脊，皆迤邐yǐlǐ連綿不斷如屏。
于是掉尾而南轉(zhuǎn)，墜為塔基馬鞍嶺，則雞山之門戶矣。垂脊而東，直下為雞坪關(guān)，則雞山之脛足矣。故山北之水，北向而出于大石東;山西之水，其南發(fā)于西洱海之北者，由和光橋;西發(fā)于河底橋者，由南、北衙，皆會于大石之下，東環(huán)牟尼山之北，與賓川之流，共北下金沙大江焉。始知南龍大脈，自麗江之西界，東走為文筆峰，是為劍川、麗江界。抵麗東南邱塘關(guān)，南轉(zhuǎn)為朝霞洞，是為劍川、鶴慶界。又直南而抵腰龍洞山，是為鶴慶、鄧川州界。
又南過西山灣，抵西洱海之北，轉(zhuǎn)而東，是為鄧川、太和界。抵海東隅，于是正支則遵海而南，為青山，太和、賓川州界;又東南峙為烏龍壩山，為趙州、小云南界;遂東度為九鼎，又南抵于清華洞，又東度而達(dá)于水目焉。分支由海東隅，北峙為香木坪之山，從桃花塢北度，是為賓川、鄧川界。是雞足雖附于大支，而猶正脊也。登此直北望雪山，茫不可見。惟西北有山一帶，自北而南者，雪痕皚皚，即腰龍洞、南、北衙西倚之山也。其下麥畦浮翠，直逼雞山之麓，是為羅川，若一琵琶蟠地，雖在三十里下，而黛色欲襲人衣。
四顧他麓，皆平楚蒼蒼也。西南洱海，是日獨(dú)潏yù水涌出蕩如浮杯在掌。蓋前日見雪山而不見海，今見海而不見雪山，所謂陰晴眾壑殊，出沒之不可定如此。此峰之西盡處也。
東還一里，過文殊堂后脊，于是脊南皆危崖凌空，所謂舍身崖也。愈東愈甚，余凌其端瞰之，其下即束身峽，東抵曹溪后東峰，向躋其下，今臨其上，東峰一片，自崖底并立而上，相距丈余，而中有一脈聯(lián)屬，若拇指然，可墜坳上其巔也。
余攀躡從之，顧仆不能至。
時(shí)罡gāng強(qiáng)烈的風(fēng)橫厲，欲卷人擲向空中，余手粘足踞，幸不為舍身者，幾希矣。又共一里，入頂城門，實(shí)西門也。入多寶樓，河南僧不在，其徒以菉豆粥、芝麻鹽為餉。余再錄善雨亭中未竟之碑。下午，其徒復(fù)引余觀其師退休靜室。其室在城北二里，即前所登西峰之北坳也。
路由文殊堂脊，北向稍下循西行，當(dāng)北垂之腋。
室三楹，北向，環(huán)拱亦稱。蓋雞山回合之妙，俱在其南，當(dāng)山北者僅有此，亦幽峻之奧區(qū)也。其左稍下，有池二方，上下連匯，水不多，亦不竭，頂城所供，皆取給焉。還抵城北，竟從城外趨南門，不及入迦葉前殿。由門前東向懸石隙下，一里，有殿三楹，東向，額曰“萬山拱勝”，而戶亦扃。由其前下墜，級甚峻。
將抵糊猻梯，遇一人，乃悉檀僧令來候余者，以麗江有使來邀也。遂同下，共一里而至銅佛殿。余初擬宿此，以候者至，乃取行李。五里，過碧云寺前。直下五里，過白云寺。
由寺北渡一小澗，又東五里，過首傳寺后，時(shí)已昏黑。又三里，過寂光寺西，候者腰間出一石如栗，擊火附艾，拾枯枝燃之以火石取火。遵中支三里，叩息陰軒門，出火炬為導(dǎo)。又一里余，逾瀑布東脊而北，又三里而至悉檀。弘辨師引麗府通事見，以生白公招柬來致，相與期遲一日行。
二十一日晨起，余約束行李為行計(jì)。通事由九重崖為山頂游。將午，復(fù)吾邀題七松冊子，弘辨又磨石令其徒雞仙書《靜聞碑》。
【譯文】
十一日飯后，覺得左腳拇指不舒服，是被皮鞋壓迫所致。而復(fù)吾又要我不要外出，姑且休息一天，我聽從了。弘辨、安仁取出其師所寫的書給我看，〔《禪宗贊頌》、《老子元覽》、《碧云山房稿》�！澈氡媪硗馑徒o我紙?zhí)獭脖竟窨痰摹�，而且說遍周法師要送錢給我作路費(fèi)，我寫帖子答謝他。剛讓顧仆去送帖子，而大覺寺僧人又送錢來，和顧仆在路上相遇，我暫時(shí)收下裝進(jìn)竹箱。上午，赴復(fù)吾的招待，擺出的茶果都是珍品。有本山參，加蜜烤干成脯，又有孩兒參，很像人形，都是山中出產(chǎn)。又有桂子，又有海棠子，都是從未見過的。大抵滇西的果品，我家鄉(xiāng)有的都有，只是栗子比較小，而棗子沒有肉。松子、胡桃、花椒，都是滇西出產(chǎn)，而龍眼、荔枝市場上也沒有。菌子之類，除雞蘿之外，有白生、香覃。白生生長在樹上，形狀像半朵香覃，不圓而薄，脆而不硬�！操F州省稱為八擔(dān)柴，味道趕不上這里的。〕此山中的石蜜最好，白得像凝脂，看上去有肥膩之色，而且有一種很奇異的香氣。接著到安仁齋中觀賞蘭花。蘭花的品種很多，有所說的雪蘭、〔花白〕玉蘭〔花綠〕最上品，虎頭蘭最大，紅舌、白舌〔因?yàn)榛ㄐ闹杏幸稽c(diǎn)像舌頭往外吐�！匙钊菀组_花，其葉子都一寸五分寬，長二尺而且柔軟，一穗花有二十余朵，長二尺五寸，花朵有二三寸大，花瓣寬五六分，這是家蘭。那些野生的，一穗一花，和我家鄉(xiāng)的沒有兩樣，但葉更細(xì)，花香也清新，飄得遠(yuǎn)。這里也重視牡丹，悉檀寺沒有山茶但牡丹很多，元宵節(jié)前，花蕊已經(jīng)像雞蛋一樣大了。
十二日四位長老約好上九重崖，去赴一鈉軒的供飯，〔一鈉軒是木公所建，守寺的僧人每年為寺中領(lǐng)取一百石粟，所以每年年頭準(zhǔn)備一次供飯�！骋蛳掠瓴荒艹霭l(fā)。飯后坐在書齋里，到中午天才晴開，于是互相牽拉著上九重崖。開始沿寺左走半里，登上弘辨靜室的地基旁。又往西半里，經(jīng)過天柱的靜室旁。又往北登攀一里半，橫穿峽著，于是和一條西邊伸來的路會合，就往東盤繞峽谷而上。半里，北面又往下墜有一道峽谷，大路穿過峽谷然后越東北嶺，于是往北下后川通向羅川的路;小路攀脊往西北上，是九重崖的東道，這條路很陡，就是我以前所上去的路。只是此時(shí)陰晴未定，往西南眺望香木坪一帶，積雪崢嶸，照耀山谷，使人心目通明透亮，和以前的麗日澄空相比，又是另一種光明境界。走一里多，到河南法師的靜室。從室外路過，詢問后才知道。雨又來臨，我讓眾靜侶先上一鈉軒，然后獨(dú)自去訪法師。法師是河南省人，到雞足山后就住在此屋，而未曾外出。我以前從九重崖登絕頂，不知道有屋而從上面走過;后來從獅子林想橫穿野愚靜室東邊的點(diǎn)頭峰下，又沒有路;猶豫到今天，才恰好得以實(shí)現(xiàn)所想。等進(jìn)入房屋，見到法師，人們說他獨(dú)自一人居住，卻見一間屋中有三個(gè)僧侶;人們說他不講話，卻見他逐條對答而有次序;人們說他不出屋，卻見他與友把臂入林，也沒有孤獨(dú)的樣子。九重崖靜室住著這位法師，使其地位可以和獅子林、羅漢壁鼎足而立了。稍微坐定，一鈉軒的僧人來邀請，雨又陣陣地下起來，不久又雪花霏霏，法師挽留，到雪漸漸停了才告別。攀登半里石階，有大路往西邊上，橫穿大路，就進(jìn)入一鈉軒。九重崖靜室的主人大定、拙明之輩，都絡(luò)繹不斷地供餐，直到傍晚還沒停止。雨雪不時(shí)地下，四位長老用馬送我，從大路往西下。大路順點(diǎn)頭峰而下，橫繞山脊峽谷，此時(shí)霧在下方，深崖峭壑，茫然一片，不能分辨。二里，與去獅子林的路會合，已經(jīng)在幻住庵之后，西邊和大覺寺塔院隔峽谷相對了。到這里才能夠騎馬，從幻住庵前下山，又走四里就進(jìn)入悉檀寺，點(diǎn)燈給趙州楊知州寫信。
十三日早晨起床吃飯，就把給楊知州的信交顧仆，讓他送去給楊君。我在東樓補(bǔ)記日記。下午，陰云散盡，天色明亮。十四日早上很冷，因?yàn)闁|樓背陽光，我把硯臺移到藏經(jīng)閣前的桃花下，就著溫暖的太陽寫日記。上午，妙宗法師帶雞蘿、茶果來吃，法師也在這里查閱經(jīng)藏。這天，天氣晴朗。到晚上，我忽然生病咳嗽。
十五日我因?yàn)榭人缘脑剩芡磉�躺著，中午才起床。白天濃云聚集，到晚上就遮蔽天空。我想要燈睡下，弘辨等長老邀請過西樓觀賞燈。燈是用福建省出的紗圍成的，配搭上柑皮小燈，有的掛在樹間，有的浮在水面，都有星光閃爍的意境，只有走馬燈，則是昏暗而不顯著。樓下采回青松毛鋪墊成座席，去掉桌子而結(jié)枷跌坐，各自面前設(shè)置盒果，泡茶賞玩，第一道清茶，第二道是鹽茶，第三道為蜜茶，本寺眾靜侶環(huán)室坐滿，而外來的客人與十方眾僧不參與。我于是回憶去年三里的龍燈，一靜一鬧。廣西、云南地方不同，廟宇官衙，住處不同，只有元宵佳節(jié)和旅客游魂沒有什么不同。因?yàn)楦械缴袂榫趩识鹕恚瑒t殿角的明月，忽然穿破云層，灑下了月光。
十六日早飯后，又移硯臺到藏經(jīng)閣前桃花下就陽光寫日記。太陽不時(shí)地被遮蔽。下午返回東樓，咳嗽還沒停。到晚上，云又散開而得以看到月亮。
十七日在東樓寫日記。天不時(shí)有要下雨的樣子。十八日濃云密布，不久散開夫晴。傍晚，顧仆從趙州返回。
十九日飯后，天氣特別晴朗。于是搬遷臥具，從悉檀寺往東走，越過大乘庵東邊的溝澗，走一里上脊，就是迎祥寺。從寺南往上走，寺后半里處是石鐘寺，再往后是圓通、極樂二庵。極樂庵的右邊就是西竺寺，西竺寺之后是龍華寺。從龍華寺前往西到大路，已經(jīng)在西竺寺之上，距離石鐘寺又有一里了。龍華寺的北坡上就是大覺寺。龍華寺西，正對溝澗又有一座寺，和前面的石鐘寺一樣面朝東南。從其后面渡過溝澗，是彼岸橋，下游就是息陰軒，已經(jīng)到中支的山脊了。從軒左往北上，經(jīng)過觀音閣，是千佛寺，寺前就是從前的街子，正好位于中支脊上，如今空無一人。
又往北渡溝澗，從大覺寺側(cè)邊往西北上。寺中的僧人挽留我進(jìn)去，我辭謝了。仍然從溝澗上的橋過去，橋上有屋，匾額為“彼岸同登”，橋下的水從望臺嶺東流下來，以寂光寺、大覺寺之間為界，從龍華寺到這里，又有一里了。過橋后又攀登中支而上，半里，脊正中的是水月庵，脊的東側(cè)是寂光寺，脊的西側(cè)是首傳寺。僧人凈方，有九十歲了，留我，我沒進(jìn)去。從寺西繞過一道山口，往東看到一座庵，桃花開得很美，松影紛亂，急忙過去，就是積行庵。此庵在水月庵之西，首傳寺之北。僧人覺融留我吃飯。飯后就從庵左往東上，轉(zhuǎn)向西北登山脊，順中支山脊上二里，有靜室位于脊上，這是煙霞室，克心的徒弟本和的住所。從其西分出的岔路上羅漢壁，從羅漢壁東盤繞峽谷上旎檀嶺。嶺從峽谷西邊伸下去，路往北作“之”字形上，一里，到克心的靜室�？诵氖怯弥艿耐降埽瑥那笆羌殴馑碌淖〕�，如今新建此靜室退休。靜室位于中支山脊的左邊，東向而稍微偏南，又以西支外禾字孔大山作為虎砂，以點(diǎn)頭峰作為龍砂，龍砂近而虎砂遠(yuǎn)，與獅子林的龍砂、虎砂又不相同。室東有中和的靜室，也是他的徒弟的，被火焚毀，如今中和到省城去了�？诵牧粑�，點(diǎn)心多茶水勤，很久才告別，已經(jīng)下午了。于是從右邊上，小路極其陡峻，克心讓他的徒弟陪同。
上半里，走到西邊伸來的大路，順路往東上。又半里，登旎檀嶺脊而往西南行，經(jīng)過煙霞室，漸漸轉(zhuǎn)向東南，到水月庵、寂光寺，從庵前、寺前經(jīng)過，又往西南走一里，繞過一道山口，山口上有房舍，我三次經(jīng)過都鎖著門，不能進(jìn)去，下面就是白云寺所傍靠的地方。又往西半里，再繞著突起的山口而上，就是慧心的靜室。慧心是幻空的徒弟，最早在野愚那里會過面，以前曾來到悉檀寺拜訪，所以我進(jìn)入拜訪他，他正在會燈庵禪誦，他的徒弟上茶后離去。后面就是碧云寺，沒有進(jìn)去。從靜室側(cè)面又繞過兩道山口，二里，往北上西來寺，往西經(jīng)過印雪樓前，又往西順著路在絕壁上走。一里，到一真蘭若，上面覆蓋的石頭平滑如欲飛狀。又往西半里，崖壁盡頭處是峽谷。此峽谷就是峰頂和羅漢壁對峙而形成的，上面起自兜率宮，下面到達(dá)羅、李二先生坊，兩壁夾成中溜，路在其中。中溜一半的地方，崖腳內(nèi)嵌，前面聳起巨木，有舊碑，刻著峋鶴的詩，是描寫羅漢壁的。中間橫著一條岔路，順岔路穿過溜走半里，經(jīng)過玄武廟。又半里，經(jīng)過兜率宮，天已經(jīng)傍晚，而宮坍塌，沒有人居住。又上一里，敲銅佛殿門，進(jìn)去居住，就是所說的傳燈寺。從前經(jīng)過時(shí)，朝山的人交錯(cuò)不絕，我來不及進(jìn)去，現(xiàn)在很靜。過了很久，有一個(gè)老僧人打開「丁，進(jìn)去住宿。
二十日早晨起床，準(zhǔn)備錄寺中的古碑，十分寒冷，留著等到下山時(shí)錄，于是把行李放在寺中�！菜轮械牡囟间佒罄硎！骋�?yàn)榕实墙^頂?shù)膬蓷l路，都從寺這里分出去，返回也必須順此路。出寺，準(zhǔn)備往北順襲裝石而上，想到瑚娜梯以前已經(jīng)攀登過了，是登其崖端而下，從前雖然從束身峽而下，但還沒來得及往上升登，這次不如從南上、往北下，希望遍覽無遺。就從寺右沿崖往西行，經(jīng)過華首往西走，崖石上下都十分陡峭，路伸向崖石間，只通著這一條線，往下看則放光寺正處在崖底，往上望則峰頂舍身崖就是崖端，但不能窮究。往西一里，有岔路懸在崖邊，我以為是下放光寺的路，又考慮如何能夠從層崖間的縫隙中墜下去。稍稍下去，有水從崖側(cè)的樹根之間流出，把樹木剖開、挖空盛水，這是八功德水。除剖空的木頭之外，沒有其它余地，水就向重重山崖飛灑，細(xì)小得看不見。走完路仍然往上，就是以前從西邊來，走上大路之處，有草屋靠在崖中，一個(gè)河南僧人在屋里靜修，他的生活就靠此水。又往西半里，逐漸往上走，又半里，到曹溪庵。庵只有三間屋子，靠著崖壁，門關(guān)著，沒有人。這里的水比八功德水略微大些，背后的陡崖，略微向前環(huán)抱，如同有缺口的玉環(huán)。我攀爬石頭直登崖下，往東望到左崖向前環(huán)抱之處，忽然分立出山峰，圓圓的像錐子拔地而立，而北面連著崖頂，若即若離，移步轉(zhuǎn)到其它角度，山峰就被崖頂遮蔽而分辨不出，只有此處才可以窮盡其離合之妙，可惜從前曾修有的基址，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荊棘，人不能上去。因?yàn)殡u足山?jīng)]有拔地而起的山峰，在此見到這一峰真像影子閃過。又往西走半里多，經(jīng)過束身峽下，轉(zhuǎn)向南，經(jīng)過伏虎庵，又往南經(jīng)過禮佛庵，共一里，第二次登上禮佛臺。臺朝南懸在桃花警越過來的山脈之上，正好和香木坪隔警相對，往西俯視桃花警，往東俯視放光寺，如同在重重深淵之下。我從臺邊墜入石洞中，往西穿洞而出，又有聳立的石頭，穿出縫隙而形成臺，其下都是萬初陡崖，用木頭架成棧道通過，就是所說的太子過玄關(guān)。過了棧道就是臺后的禮佛完。以前從棧道進(jìn)洞，現(xiàn)在從洞中出到棧道，登臨眺望雖然相同，然而以前是進(jìn)香客擦肩接踵，現(xiàn)在則各庵都關(guān)著，空無一人，只覺得自己是與無邊無際的神靈一同盡情游樂而已。棧道往西沿崖邊向北轉(zhuǎn)，有路可以順著走，于是穿過棧道往西走，就到桃花著之上。共一里，路盡，是砍柴的小路。仍然返回到伏虎庵，沿束身峽而上。峽勢窄狹緊束，半里，穿出到束身峽上面，這是文殊堂，才開始聽到有老僧誦讀經(jīng)文的聲音。道路從堂前面登脊，是我以前從東邊順絕頂過來的路，看見堂后面有小路，也是登脊往西去，我走小路。因?yàn)槲氖馓盟诘纳郊�，是脊上的坳�?順東邊又聳起的，就是絕頂上建的城墻;順西邊又聳起的，是桃花警伸來的第一道高峰。往西一里，草叢樹木蓬蓬松松，雪跡連綿不絕，于是登上雞足山絕頂。
原來雞足山從桃花著往北延伸，就凌空高聳，這里是開始。山脊向北伸下去，延伸二十里然后到大石頭結(jié)束，是所說的雞足山后距。向東橫貫的山脈，伸到文殊堂背后，稍微后退而正中低伏，又往東延伸而再聳立為絕頂，又往東逐漸延伸下去，就成為羅漢壁、旗檀嶺、獅子林以后的山脊，又往東就突起為點(diǎn)頭峰，環(huán)繞為九重崖的山脊，都屏障般地連綿不斷。于是尾端掉頭向南，墜下去成為塔基所在的馬鞍嶺，是雞足山的門戶。中脊向東延伸，直下去是雞坪關(guān)，是雞足山的脛足。所以山北的水，向北流出到大石頭東。山西的水，南發(fā)源于西洱海北面的，沿著和光橋流;西發(fā)源于河底橋的，沿著南、北衙流;都在大石頭之下會合，往東繞牟尼山之北，和賓川州的水，一起往北流下金沙大江。于是知道南邊的主峰山脈，從麗江府的西部往東伸延為文筆峰，這是劍川州、麗江府的分界。伸延到麗江府東南的邱塘關(guān)，往南轉(zhuǎn)到朝霞洞，這是劍川州、鶴慶府的分界。又直南延伸到腰龍洞山，這是鶴慶府、鄧川州的分界。又往南越過西山灣，伸到西洱海的北面，轉(zhuǎn)向東延伸，這是鄧川州、太和縣的分界。延伸到西洱海東隅，于是正支則沿海往南伸，為青山，是太和縣、賓川州分界;又往東南延伸，峙立為烏龍壩山，是趙州、小云南縣的分界;于是往東延伸為九鼎山，又往南伸到清華洞，又往東延伸而抵達(dá)水目山。分支從海東隅，往北峙立為香木坪山，順桃花警往北延伸，這是賓川州、鄧川州的分界。這樣看來，雞足山雖然依附于主峰山脈，但仍然是中脊。登上此山直北望雪山，茫然看不見。只是西北有一座山環(huán)繞，從北向南，雪跡皚皚，就是腰龍洞，南衙、北衙西邊傍靠的山。山下翠綠的麥田，一直靠近雞足山腳，這是羅川，像一把琵琶琴形狀的彎曲地帶，雖然在山下三十里外，但黛色像要浸透人衣。環(huán)顧四周其它山麓，都是深綠色的樹梢平齊，西南邊的洱海，唯獨(dú)今日看到水波蕩漾，如同水杯浮在掌上。以前看得見雪山而看不見洱海。今天看得見洱海卻看不見雪山，所以說陰天晴天眾山壑是不同的，顯出、隱沒就是如此的不能確定。這是山峰西邊的盡頭處。
往東返回一里，經(jīng)過文殊堂背后的山脊，在這里脊南都是陡崖凌空，是所說的舍身崖。越往東越陡，我登上崖端俯瞰，下面就是束身峽，往東到曹溪寺后的東峰，以前從崖下升登，如今登臨崖上，東峰那一帶，從崖底并立而上，相距一丈多，而其中有一條山脈連接，像拇指一樣，可以墜下坳后登上山頂。我順這條山脈攀登，顧仆不能走。此時(shí)強(qiáng)烈的風(fēng)縱橫凌厲，像要把人卷起拋向空中，我手抓腳踩，慶幸自己沒有成為舍身之人。又走了共一里，進(jìn)入絕頂城門，其實(shí)是西門。到多寶樓，河南僧不在，他的徒弟用綠豆粥、芝麻鹽招待。我又錄善雨亭中沒錄完的碑文。下午，這徒弟又帶我參觀他師傅退休后的靜室。靜室在城墻北二里處，就是以前所攀登的西峰北坳。道路沿著文殊堂的山脊，向北逐漸下，順西行，位于雞足山北垂的側(cè)邊。靜室有三間，向北，環(huán)拱也對稱。雞足山回合的妙處，都在山南，位于山北的僅此一處，也是幽深、陡峻的隱蔽地區(qū)。往左稍微下去，有兩個(gè)方形池塘，上下相連匯通，水不多，也不枯竭，絕頂?shù)墓┧既≈谶@里。返回到城北，就順城墻外走到南門，來不及進(jìn)入邇?nèi)~前殿。從門前往東順石隙懸空而下，一里，有三間殿，向東，匾額為“萬山拱勝”，但門也緊閉。從殿前往下墜，臺階非常陡�？斓胶鲗O梯時(shí)，遇到一個(gè)人，是悉檀寺僧人派來等候我的，因?yàn)橛宣惤氖拐邅硌�。于是一齊下山，共一里就到銅佛殿。我當(dāng)初打算在這里住宿，因?yàn)榈任业娜藖淼�，于是取走行李。走五里，�?jīng)過碧云寺前。直下五里，經(jīng)過白云寺。從寺北渡過一條小澗，又往東走五里，經(jīng)過首傳寺背后，這時(shí)天色已經(jīng)昏暗。又走三里，經(jīng)過寂光寺西，等我的人從腰間拿出像栗子一樣的石子，就著艾草打火，撿枯枝點(diǎn)燃。沿中支走三里，敲開息陰軒的門，要出火把照路。又走一里多，越過瀑布東邊的山脊往北走，又走三里才到悉檀寺。弘辨師帶麗江府的通事來見面，把木生白公請我的柬帖送來，互相約定推遲一天出發(fā)。
二十一日早晨起來，我捆好行李，作好出發(fā)的準(zhǔn)備。通事從九重崖去山頂游覽。將近中午，復(fù)吾請我題寫七松冊子，弘辨又磨石讓其徒雞仙書寫靜聞碑。
【作者簡介】
徐霞客(1587年1月5日—1641年3月8日)，名弘祖，字振之，號霞客，漢族，明南直隸江陰(今江蘇江陰市)人。偉大的地理學(xué)家、旅行家和探險(xiǎn)家。崇禎十年(1637)正月十九日，由贛入湘，從攸縣進(jìn)入今衡東縣境，歷時(shí)55天，先后游歷了今衡陽市所轄的衡東、衡山、南岳、衡陽、衡南、常寧、祁東、耒陽各縣(市)區(qū)，三進(jìn)衡州府，飽覽了衡州境內(nèi)的秀美山水和人文大觀，留下了描述衡州山川形勝、風(fēng)土人情的15000余字的衡游日記。他對石鼓山和石鼓書院的詳盡記述，為后人修復(fù)石鼓書院提供了一筆珍貴的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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