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里的精靈隨筆

　　一

　　老奶奶很老很老了，獨自守著這家偏僻巷子里的小小書店。小書店名叫“開心書屋”，坐落在巷子口，窄窄的門臉，窄窄的入口。門口綴著兩串翠綠的藤蘿，開滿了紫色的花朵，像一掛生機勃勃的門簾。

　　沒事的時候，老奶奶就獨自坐在門口的老式藤條椅子里。旁邊放張小小的茶幾，一杯綠茶裊裊繞繞地冒著青煙。她就迷上眼睛，在太陽底下打瞌睡。

　　“奶奶，我們看書了！”幾個活蹦亂跳的孩子來了，叫醒了老奶奶。她揉揉蒙朧的眼睛，樂呵呵地說：“去吧，進(jìn)去吧，自己隨意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孩子們開始還在書屋里嘰嘰喳喳地說一陣，嘻嘻哈哈地笑一陣，漸漸地，就沒了聲兒。老奶奶便又悠然自得地沉浸到夢鄉(xiāng)里。她知道孩子們已經(jīng)沉醉到書的美妙世界里了。

　　片刻，一個男孩驚慌失措地跑出來，輕輕搖醒了老奶奶，著急地說：“老奶奶，我看到一只小老鼠，他藏在書櫥里。我拿書的時候看到他了，他還偷看我呢。我再看一眼，他尾巴一搖，一下子就不見了！”

　　“呵呵呵，小老鼠也在看書呢，不要打擾他！”老奶奶樂哈哈地笑了說。

　　“你怎么知道他也在看書呢？”男孩好奇地問。

　　“我當(dāng)然知道。你們不在這里的時候，就是他們陪著我。不要大驚小怪地，看書去吧！”老奶奶輕柔地摸摸男孩的小腦袋，慈祥地笑了。

　　一會兒，又一個小女孩跑出來，慌里慌張地直喊：“老奶奶，老奶奶，一只蜘蛛在書里躺著呢。我一打開書，他哧溜一下子就跑沒了！”小女孩跑得太快，連鞋子都掉在書店里了。

　　“呵呵呵，他太懶了，老是躺著看書，真是一個懶東西。別管他，你看你的，他嘛，又去找新的書本閱讀了。你們各看各的，大家相安無事！”老奶奶說完，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這樣的場景，每天都要在開心書屋上演。老奶奶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孩子們也樂此不疲。這個開心書屋，不光是孩子們的天堂，還是老鼠和蜘蛛的樂園。

　　二

　　那一天，老奶奶的兒子來了，他要裝修這間古老的書屋。老奶奶生氣了，她使勁地舉起老舊的藤條椅子，做著要砸向兒子的樣子說：“你要再敢提裝修的事兒，我就砸死你！”她其實知道那椅子老得輕飄飄的，已經(jīng)砸不死一只螞蟻了。

　　“媽，你看人家附近的書屋都裝修一新，擺上了咖啡，安放了高檔桌椅，弄得像宮殿一般亮堂堂的。哪像我們的書屋呀？灰撲撲的，還有老鼠和蜘蛛在里面撒歡兒，像什么話？怎么賺錢呀？再說了，里面全是舊書，孩子們漸漸來得少了，還怎么經(jīng)營？”兒子婆婆媽媽地抱怨了許多。

　　“你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走吧，我要睡覺了！”說完，老奶奶又躺到藤條椅子上，用一把大蒲扇半遮著臉，在清風(fēng)里輕輕地打起了呼嚕。

　　兒子無奈地?fù)u搖頭，嘆息一聲就走了。

　　等到兒子剛走，老奶奶就慢慢從椅子上爬起來，原來她是假裝睡著。

　　她緩緩地走進(jìn)書店，站在門口，瞇著眼睛打量那間窄小的書屋，自言自語地說：“唉，我怎么舍得裝修呀？這間書屋不僅是我的，還是老鼠灰灰四世同堂的家呀。這么些年，他們祖祖孫孫只是安靜地生活著。平日在外邊找吃的，吹風(fēng)下雨了就回家來躲躲，沒事兒的時候，就躺在書里打盹，估計他們的夢里全是書中的故事吧。還有那只老蜘蛛，他的兒孫怕已經(jīng)一大堆了，書里的故事，他都能夠背下來了吧。估計他的生活還是有意思的，畢竟有飯吃，有書讀，真是幸福的日子呀！”

　　老奶奶說著說著，忍不住就笑了。她是替老鼠和蜘蛛們的幸福生活高興呢。

　　聽了老奶奶的話，書櫥的角落里，一只叫灰灰的老鼠，慢慢地捋著胡須，眨巴著眼睛哭了。

　　他哭得抽抽搭搭地特別難看，對身邊的兒子說：“孩子呀，知道嗎，這么些年，全是依靠老奶奶照顧，我們一家人才沒有流離失所，才沒有漂泊無依呀。你要記得老奶奶的恩德，要懂得報答！”

　　小老鼠眨巴著濕潤的眼睛，深深地點點頭。

　　另一個角落里，一只老蜘蛛慢騰騰地從網(wǎng)上爬下來，對正在如癡如醉閱讀的孫子說：“小孫子呀，你能夠有點學(xué)問，全靠老奶奶的寬容呀。人家別的書屋，經(jīng)常拿什么殺蟲劑，呼啦一陣亂噴，蜘蛛蚊子啥的全死光了，可是這么些年，老奶奶從來也舍不得噴一次藥水。我們蜘蛛家族能夠繁衍生息，能夠生活得其樂融融，全靠老奶奶的菩薩心腸��！”小蜘蛛推推鼻梁上的.近視眼鏡，感動地點點頭。

　　三

　　盡管沒有裝修，開心書屋的生意卻出奇地好起來。孩子們一有空就朝屋子里鉆，像一群爭先恐后要進(jìn)水簾洞的小猢猻。

　　老奶奶的生意竟然一天天地火爆起來，甚至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附近的書屋。

　　兒子每天都來收錢。每次，一看到滿滿一抽屜的錢幣，他就興奮得兩眼放光。再看看滿屋子安安靜靜讀書的孩子，他就忍不住朝老奶奶豎起了大拇指。

　　其實，老奶奶自己也有些迷糊。她從來不會做生意。不像有些老板，站在門口，穿著熊貓衣服，戴著熊貓面具，裝模作樣地說，歡迎你到熊貓書屋，歡迎歡迎！還有些扮作孫悟空，又是唱猴戲，又是翻跟頭，又是做鬼臉，好不容易才能招攬幾個顧客�？赡切╊櫩�，看一會兒，又跑到開心書屋來了。

　　老奶奶每天還是坐在老舊的椅子里打瞌睡。孩子們靜悄悄地走進(jìn)書屋，看完書，再靜悄悄地走出去，然后，把錢幣輕輕地放進(jìn)老奶奶的抽屜里，悄無聲息地離開。

　　那么，開心書屋的生意為什么如此火爆呢？

　　那個黃昏，老奶奶實在睡不著了。她從椅子里坐起來，攔住了剛要走出書屋的幾個孩子，笑嘻嘻地問他們：“喂，小鬼們，實話告訴我，這些天，我的生意怎么這么好呀？怎么一下子來了這么多孩子看書呀？”

　　孩子們支支吾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神秘地笑著，誰也不肯開口。

　　老奶奶假裝生氣了，她說：“如果你們不肯告訴我，那么，從明天起，我就不歡迎你們來讀書了！”

　　孩子們著急了，開始七嘴八舌地說開了�？墒锹曇籼�吵，像一群麻雀在開會，吵得老奶奶耳朵都要聾了。

　　最后，老奶奶只好讓一個小女孩當(dāng)代表匯報。小女孩把嘴巴附在老奶奶耳邊，悄悄地說：“我要輕輕對你說，你可不能告訴別人，不然，人越來越多，你的書屋會被擠爆炸的！”老奶奶呵呵笑了。

　　小女孩說：“是這樣的，書屋每本書里的故事呀，每天都在變化，比如孫悟空以前是三打白骨精，現(xiàn)在變成了四打、五打，還沒打死呢，精彩極了。還有葫蘆娃和小妖精結(jié)婚了，他們生了一大群孩子，個個都有特異功能，厲害得不得了。不過，明天，說不定書里的故事又變了。這么有意思，你說，我們怎么會不來呢？”

　　老奶奶聽了，先是吃驚地瞪大眼睛，然后，她的老花鏡啪嗒就掉下來了。不過，她低頭想了想，突然呵呵地笑了說：“我就知道會這樣，我就知道會這樣！”

　　孩子們看著老奶奶喜形于色的樣子，面面相覷，然后，留下她一個人傻笑，都悄悄跑回家吃飯去了，因為每天沉浸在書屋里，他們到現(xiàn)在也沒吃晚飯，肚子餓得咕咕叫呢。

　　四

　　兒子又來書屋了。他對老奶奶說：“媽，你看你真是個做生意的天才呀，這樣破舊的書屋都能賺大錢，如果裝修一下呢，不是更能發(fā)大財么？”

　　“你敢！”老奶奶這次是真的生氣了，氣得白頭發(fā)都顫抖著。

　　看老奶奶怒氣沖天的樣子，兒子嚇得抓著錢就跑了。

　　老奶奶慢騰騰地走進(jìn)書屋，慢騰騰地坐下來，慢騰騰地說：“親愛的老鼠灰灰呀，別再辛苦了。我知道，是你，還有老蜘蛛在幫助我。但是，我也知道，你們這樣勞累，是要折壽的，就別再費心了！”

　　可是，她發(fā)現(xiàn)書屋里靜悄悄的。往日里，還有老鼠嘰嘰地回應(yīng)幾句。今天怎么這樣安靜呀？

　　老奶奶有種不祥的預(yù)感。她顫巍巍地顛著小腳，跑到書櫥的角落里一看。原來，那個熟悉的老鼠洞，已經(jīng)被書本堵上了。

　　她慌慌張張地跑到另一個角落里。那張曾經(jīng)在風(fēng)中晃晃悠悠的寬大蜘蛛網(wǎng)，也已經(jīng)消失了。

　　老奶奶傷心地哭了說：“你們怎么不給我打聲招呼就走了？”

　　老奶奶跑到吧臺上，拉開抽屜一看，她又笑了。

　　那里，有一張留言條，是老鼠和蜘蛛合寫的筆跡。老奶奶捧著那張泛黃的紙條，看著看著就哭了。紙條上寫著：

　　親愛的老奶奶，我們搬走了，感謝您這些年對我們的照顧。為了報答您，我們已經(jīng)傾盡全力，將書里的故事全部改寫了幾遍。盡管這樣，我們還是覺得無法報答您的大恩大德。我們知道，終究有一天，您會離開，您兒子會趕走我們。所以，趁您健在，我們就此告別吧。我們已經(jīng)搬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對方。希望您保重！祝書屋生意興��！”

　　老奶奶看一陣，哭一陣，哭一陣，再看一陣。那張紙條都被眼淚浸透了。

　　五

　　現(xiàn)在呢，每天，老奶奶依然躺在藤條椅子里，在陽光里打瞌睡。

　　偶爾，她會猛地醒過來，嘴里叫著“灰灰”，慢騰騰踱進(jìn)書屋，茫然四顧一陣，又慢騰騰踱出來，躺到椅子里，迷迷糊糊地繼續(xù)打瞌睡。

　　小朋友，如果有一天，你走過巷子口，看到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奶奶在門口打瞌睡，請你走進(jìn)她的書屋吧。那些書里，還有老鼠和蜘蛛改編過的美麗故事，正等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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