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濕的想念心情日記
從邊城國際青年旅社出來,已是黃昏,鳳凰的冬季并不怎么美麗,虹橋之上人流也不見得如何擁擠,我?guī)е林氐某ブ,去尋找沈從文墓地?/p>
走過虹橋底下,一位老者拉我去坐船,我說要去看沈從文墓地,“一個人,15元行嗎?”“行,只載你一人!”
一條江,一條船,兩個人,便是一個心靈世界。故事還在翻新,沱江依舊流淌,只是物是人非,伊人不在。還記得沈老在《邊城》開頭寫道:“由四川過湖南去,靠東有一條官路。這官路將近湘西邊境到了一個地方名叫“茶峒”的小山城時,有一小溪,溪邊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戶單獨的人家。這人家只有一個老人,一個女孩子,一只黃狗。”如今還能看到一條小溪,遠方一座小塔,塔下有一座虹橋,虹橋旁邊有一條船,船上只有一個老人,一個男孩,一顆虔誠的心。那顆虔誠的心,追隨你走過的足跡和你懷揣過的夢。
老者感嘆道,如今去沈從文墓地的人很少了,有些人去了也未必能真正理解那碑文的涵義。
“你是說正文‘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以識‘人’和背面‘不折不從,星斗其文,亦慈亦讓,赤子其人’嗎?”我曾經(jīng)聽文學院的學姐說過,其中可以讀出沈從文的一生,性格以及為人。
老者笑了笑,悠閑地劃著船,望望天空,唱起漁歌來,且每唱一遍,都會用生澀的普通話解釋一遍,我不懂歌詞的涵義,卻聽出里面的感情,一個遙遠淳樸的小鎮(zhèn)特有的風情。苗族的男孩與女孩山歌對唱,儺送和天寶為了追求翠翠,在碧溪岨畔夜夜唱情歌,爺爺曾說,兩岸的.竹子是翠的,那青山也是翠的,所以,我給你取名“翠翠”,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兩岸的竹子青山,看到了你母親。天寶哥、儺送和爺爺不在了,而翠翠你還一個人繼續(xù)擺渡嗎?
而你,如今低吟沱江邊,只剩下關于你的故事和傳說在鳳凰街頭流傳,你還會記得你說過那句話嗎?
“這個人,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
老者把我載到河邊一個酒窖,我買了十元錢的酒,祭拜沈從文。老者向我侃侃而談沈從文的平生,1902年出生,活了86歲,所以從沱江邊的階梯上到他的墓地共有86個臺階,他的骨灰分成三份,一份在北京八寶山,一份在沈從文墓地,還有一份,我說我都知道,在“沱江”。
在沈從文墓地,我看到這樣的碑文“一個戰(zhàn)士不戰(zhàn)死沙場便是告老還鄉(xiāng)”,沈從文對沱江水有特殊感情,其孫女沈紅在《濕濕的想念》中寫道:“水的性情品格,恰好是爺爺一生境遇和面對境遇時處事方式的寫照,他是那么溫和,又是那么倔,倔得從從容容。水激發(fā)他對人世懷抱虔誠的愛與愿望,水教給我黏合卑微人生的平凡哀樂,并作橫海揚帆的美夢,刺激我對于工作永遠的渴望,以給超越普通個人公里得失,追求理想的熱情洋溢。他用不是時尚的方法,去愛一個多難的國家,他執(zhí)著地用自然的美、人性的美,后來是用古代文明的美,編織了一個樸實單純的理想。”
一個簡單樸實的理想,一個純粹牧野式的湘西小鎮(zhèn),一個赤子坦陳追求心中理想的人,會給后世的人描繪出怎樣的畫面呢?而我思考更多的卻是,他如何在那樣的亂世之中,還保持一份天真單純的自然稟性呢?
回顧沈從文的一生,他早年從軍,浪跡湘川黔邊境地區(qū),尸體和顛沛流離是那個時代常見之物。因為無法忍受,后來受五四思潮影響,決定進京尋夢,可是,大學讀不成,頂多算個旁聽生,在京都過了幾年無依無靠的流浪生活,后經(jīng)徐志摩推薦才出現(xiàn)了人生轉機。我無法想象,他在那亂世依然執(zhí)著地編制自己的湘西牧野式夢想需要多大勇氣和毅力,也許真能用“不折不從,星斗其文,亦慈亦讓,赤子其人”來總結他的一生。
我雜著深厚的感情,在沈從文墓碑前徘徊,用手去一寸一寸撫摸那熾熱的碑文,灑下一壺淡酒,和沈老一起,凝望整個鳳凰的黃昏。沱江的水,還在靜靜地流淌,周圍雖沒竹子,但樹木翠綠如舊,還會有人在這個季節(jié)跟你訴說關于翠翠的故事嗎?
“這個人,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
突然,我想到席慕容的詩:那曾經(jīng)芳草遍野的故鄉(xiāng)/她何時已匆匆離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歸來
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自己和沈從文的相似之處,小學之后,離開家鄉(xiāng),大學讀軍事,家鄉(xiāng)永遠是我的牽繞我的夢,還有那條河,那些船,那些人,那些狗。所有的美好和人性的真善,都離不開家鄉(xiāng)的滋潤。而回到現(xiàn)實中來,家鄉(xiāng)卻是一種情感,愛之,亦恨之。貧困、賭氣成風、各種丑惡習俗相互摻拌,無法掙脫亦無法改變。前段時間,一位同學曾和我討論一篇生態(tài)散文,我一氣之下寫了兩千多字的《河痕》,家鄉(xiāng)那條河,是我心中永遠揮之不去的情感。我想,沱江對于沈從文亦是如此吧。
一條江,一條船,兩個人,便是一個心靈的世界。它真的根植于每個人心靈深處,尤其是對于我這個背井離鄉(xiāng)之人。
我忘不了沱江,更忘不了家鄉(xiāng)的河,我似乎回到了我的家鄉(xiāng),竹筏在河上漂流,漁歌清響,我無法忘記打漁收網(wǎng)時,曾經(jīng)看到的美景:
那時,接近黎明,遠處青山上掛著一圈云霧,下面湍湍流出清澈的河水,水面上飄起了霧氣,越積越濃。更美的是兩岸的竹林,雖然一派嚴肅表情,卻流露出神秘的微笑。竹影倒影在水里,兩邊一字排開,任由霧水蒸煮,此時村子真是美極了。最可貴的是,村子背后的天空還掛著一輪淺白色的月亮,黎明越來越近,青山之上的云霧變化越快,似乎那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難以置信,竟會如此夢幻。而我呢?一葉扁舟,隨風?俊蕚涫掌饾O網(wǎng)時,我激動極了,誰猜到我下一秒從水里拉起的網(wǎng)中會不會有一條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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