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輕撫我的夢短篇散文

　　昨夜，奶奶又蹣跚邁進我夢里。老人雖然早已離我而去，可夢中枯瘦的身影、慈祥的笑容和絮絮叮嚀卻分明是如此真切，真切得讓我久久不愿醒來。多么希望還能攙扶著奶奶在塵世中再走一程、再續(xù)一段遠未了了的祖孫情緣……。然而，在冰冷的現(xiàn)實里，夢中所有的美好最終都化為了刻骨銘心的痛楚，愈發(fā)悲傷著我心底的思念，每每令我悵然淚下。

　　孩提時代是我和奶奶在一起最開心最愜意最幸福的時光。我是家中的長子、長孫，特殊的“兩長”身份使我在整個大家庭中備受眾寵，奶奶對我則更是偏愛有加。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奶奶給我的那一份總比留給弟弟妹妹的要明顯多出不少；倘若遇有諸如看電影、走親戚之類的“美差”，奶奶攜同的人選也一定會是我，常常惹得弟弟妹妹既羨慕又嫉妒。在朦朧的記憶中，最難忘的還是奶奶溫暖的懷抱，那里不僅是我童年七彩夢想的起源，甚至連長大以后的每次遠行也都會魂牽于此。如今，年近不惑的我雖然已經(jīng)行遍萬水千山，但卻從未走出奶奶喊我乳名的那一聲呼喚。

　　在故鄉(xiāng)邊遠的小山村，奶奶是個頗有名氣“文化人”。聽爺爺講，當年如果不是抗戰(zhàn)爆發(fā)，奶奶本應在武漢一所有名的私塾上學。雖然被戰(zhàn)爭打破了求學的夢想，但奶奶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學習自覺，即便在那吃飽穿暖都成問題的.年代，也總是書不離手。家里時常會有一些揣著書信的鄰居登門求解，尤其是農(nóng)閑季節(jié)，總有一幫酷愛看書評書的鄉(xiāng)親在奶奶身邊扎堆。大抵是受私塾中“吟誦”式閱讀影響太深的緣故，奶奶看書總喜歡念出聲來，那忽升忽降的聲調和偶爾夾雜其中的錯別字發(fā)音讓人忍俊不禁，常常引得我們兄妹幾個哄然而笑。

　　奶奶是個戲迷，尤其對湖南花鼓戲近乎癡迷。在那個物質文化生活極度匱乏的年代，湖南花鼓戲幾乎就成了奶奶這些農(nóng)村老年人的主要精神食糧。每次只要附近村子有花鼓戲演出，哪怕農(nóng)活再忙，奶奶都會忙里偷閑，早早邀上幾個戲友結伴前往，并且很多時候還會背上我這個“小拖斗”。在奶奶的戲癮熏陶下，我從小就對《平貴回窯》、《包拯怒鍘陳世美》等故事略知一二

　　，有時甚至還會模仿戲中人物哼上兩句臺詞、比劃幾個動作，奶奶經(jīng)常被我萌得捧腹不已，祖孫倆快樂無邪的笑聲也給大家庭帶來了許多歡愉。

　　如果說順境中奶奶樂觀親和的性格滋養(yǎng)了我童年，那么逆境中奶奶堅毅剛強的品質則影響著我的整個人生。上小學五年級那年，厄運突然從天而降，先是我母親和爺爺相繼意外離世，接著一場火災又將原本十分拮據(jù)的家燒了個精光……。在這突如其來的家庭變故與災害打擊面前，自幼就飽經(jīng)磨難且身材弱小奶奶卻是全家的頂梁之柱，不僅一次次用柔弱的雙肩扛起家庭生活重擔，以年邁之軀為子孫撐開一片晴空，而且硬是憑著自己的“三寸”之足，帶領全家一步一步成功走出這風雨飄搖。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奶奶揪心自責于這兩次家庭變故，經(jīng)常一個人兀自念念叨叨，或是避著我們長時間發(fā)呆與流淚。平時酷愛看書的興趣似乎也逐漸淡漠了，即便偶爾捧書在手，但再也不會象以往那樣念出聲來了。奶奶所有的心思全都拴在了家人身上，生怕再有任何閃失和意外，就連偶爾遇有子女孫兒出趟遠門，也要拉著手反復叮嚀大半天。

　　高二那年，我報名參軍了。為了避免刺激奶奶，從體檢、政審到離家前往部隊，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瞞著奶奶。可是在登車告別家鄉(xiāng)小鎮(zhèn)的那一刻，我卻清楚地看見奶奶在熙熙攘攘的送行人群中，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向我揮手……。

　　此后的日子里，我與奶奶便聚少離多了，有時甚至一兩年也見不了一次面，更多的時候只能在電話那頭聽聽奶奶親切的聲音。奶奶堅強樂觀、吃苦上進的品質無時不影響和激勵著我，使我在部隊這所大學校里得以迅速成長。從戰(zhàn)士到干部、從基層到機關，我一步步堅實地向前邁進。奶奶對我的每次進步都欣喜不已，我也每次都承諾一有空就回去看望奶奶。然而，在常年“以隊為家”的緊張生活中，我卻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爽約。直到有一天家中來電話告知，奶奶由于產(chǎn)生了幻覺，出門找我時從高坎上摔了下來，我才第一次攜妻兒專程從外地趕回去看望奶奶。令人痛惜的是待我們心急如焚地趕到家中時，奶奶卻永遠閉上了雙眼。

　　而今，奶奶的墳冢已經(jīng)長滿了野草。在我眼里，這些野草就是祖孫情緣的種子在塵世間的繼續(xù)萌芽，將永遠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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