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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期盼散文
冰冰是我二爸唯一的兒子。放假一回家,他就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今天是星期六,紅黃色的太陽很暖和。春天的太陽就是這樣愛人,它早早地就掛在天邊,就像一個大大的紅橘,紅里透著黃,誘惑著你一步一步地靠近。它像冬天奶奶懷里的烘籠,那紅紅的火炭被灰白灰白的灰蒙著,誘惑著你把小手伸進(jìn)。走出屋子,站在院壩里,看到這清亮的天空,看到這溫暖的太陽。我又想到了屋子后面的山坡。
我?guī)е笾鴥杀就,穿過房子后面的竹林,來到屋后山坡的頂上。我們這里的山坡是適合玩耍的。山坡上是東一個西一個很大的癩疤石,大的像一個小壩子;表面坑坑洼洼,既像臉上的麻子點(diǎn)點(diǎn),又像人身上的一個一個傷疤,因得此名。夏秋季節(jié),農(nóng)人們在上面曬滿一團(tuán)又一團(tuán)棉花,棉花在太陽下發(fā)著光,十分耀眼。站到山頂,四面望去,你會發(fā)現(xiàn),你飄在一個云朵的海洋里。遠(yuǎn)遠(yuǎn)近近,都是白云,你真有腳踏祥云的感覺。也曬花生,從早曬到晚,沒有遮陰的。涼爽的天氣里,小孩子們在這里玩撲克,玩打仗的游戲,這些大石包塊就是天然的戰(zhàn)壕。是農(nóng)人和孩子給了這些灰黑的癩疤石以生命和活力。
我和冰冰找了一個很寬,略有點(diǎn)斜坡的石坐下來,這里視野開闊,能看到山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那一邊,又能看到山下的田地房屋。石頭周圍是剛剛長青的嫩嫩的草。我躺在上面,迷迷糊糊的,眼皮就閉上了。
冰冰搖著我,大聲叫道:“二哥!快看,燕子,燕子!”我猛然坐起,取下眼鏡,揉揉眼睛,沿著冰冰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山腳的菜花頂上,一大一小的兩只燕子,忽高忽低,忽遠(yuǎn)忽近地追攆嬉戲,偶爾能清楚地聽到它們愉悅的叫聲。這有什么奇怪的,每年都能看到,這冰冰也是,害得我這春日夢又沒做好。“二哥,跑在前面的大燕子是小燕子的什么呀?”冰冰雙眼跟著燕子轉(zhuǎn),他自言自語地問道。我沒在意,隨口說道:“是姐姐或者哥哥!薄安皇!是媽媽!”冰冰突然喊道,聲音里是怒氣。我驚愕地看著冰冰,他稚氣的臉上,小嘴撇著想要哭;那雙略帶褐色的眼珠在我臉上不停地轉(zhuǎn)著,像是在恨我,又像是在祈求我同意他的說法。我移開目光,心里隱隱升起一股酸味。
冰冰才五歲,上幼兒園大班。他的媽媽在他一歲多一點(diǎn)就悄悄地走了。為什么走,我也不知道。只聽家里人說,冰冰媽和冰冰爸的年齡懸殊太大了;冰冰的媽年輕好打扮,講究吃,可冰冰家窮……我不敢斷定這便是冰冰遭遇的根源。冰冰媽走后,下落不明,接著有幾封不明男子的來信。冰冰爸不識字,找人念,從此冰冰常常受到小伙伴的嘲諷,常遭一些大人的捉弄。冰冰從他們的話中知道媽媽有信來,便吵著要爸爸帶他去找媽媽。可哪里去找呀?信的地址真假難辨,一封是這里,一封是那里,每一封都不一樣。每當(dāng)月亮的夜晚,小伙伴和媽媽一起玩時,冰冰就餓著肚子孤零零地坐在院子里,爸爸在外打水井掙錢還沒回家。每當(dāng)與小伙伴打架,小伙伴總有媽媽出來幫忙,冰冰便在小伙伴的抓踢和那個母親的怒罵中嚎啕大哭。他怎么不想媽媽呢?我又偏頭看了看冰冰,他正盤著腿,注視著那兩只追逐的燕子。
我們的身后,傳來了一群孩子的歡鬧。“冰冰,來‘逮貓兒’!”他們喊著,冰冰一動不動,還是看著那兩只燕子!叭グ桑ズ退麄兺。”冰冰搖搖頭,“不,他們討厭!”我知道冰冰說的討厭,是指小伙伴要欺負(fù)他。
“你……想媽媽?”
“想!”
“可人家都說你媽媽很壞呀?”
“你媽媽才壞呢!”冰冰怒吼道,看也不看我。這是啥話呀?我媽媽他冰冰喊啥呀?大娘呀。但我沒有怪冰冰,能怪他嗎?我有點(diǎn)后悔,我不該去破壞冰冰心中媽媽的形象,更不該去他受傷的心靈上添一把鹽,我是他唯一信任的人呢。我把他抱過來,把他箍在我懷里,我的心被“你媽媽”三字深深地刺著。
我也是很小就失去了媽媽,我也像冰冰一樣想我的媽媽。每當(dāng)我自己拿起針線補(bǔ)衣褲時,每當(dāng)我站在板凳上做飯洗碗時,每當(dāng)我被人欺負(fù)捉弄時,我都想我的媽媽,要是媽媽在,我就不用做這些了,也不受大人小孩的捉弄了。媽媽風(fēng)濕心臟病死了。但我畢竟比冰冰還幸運(yùn)幾年,我畢竟享受過媽媽背著我干活的溫暖,享受過媽媽把白米飯倒在我碗里的幸福?杀鶍寢尳o過他什么呢?聽說,冰冰四歲時,他媽媽回來過一次,回來后,冰冰便整天跟在他媽媽的屁股后面。冰冰媽媽背上背著一個不知道姓啥的孩子,孩子手里撥弄著甘蔗,冰冰眼巴巴地望著。后來,他的媽媽在鄉(xiāng)場車站把冰冰丟下,悄悄走了。冰冰在那里等,在那里哭。我聽說后,去接他,他怎么也不走,說媽媽要他在這里等,他要等媽媽。我是流著淚把哭著的冰冰抱到了我家里。這樣的媽媽有什么值得愛的?可冰冰還是那樣念著他的媽媽,保護(hù)著他的媽媽,希望著他的媽媽。
“想媽媽回來?”
“嗯!媽媽回來后,我就有糖吃,有新衣裳穿,有人和我玩,沒人敢打我……”
我的心很沉,這是多簡單而又多么令人悲哀的愿望!冰冰黃瘦的.額皮上遮著一頂白藍(lán)的開著天窗的線帽,一件破爛的藍(lán)色衣服內(nèi)現(xiàn)出一件綠色的線衣,腿桿上套著的褐色線褲一圈一圈在開始脫落,光腳丫拖著一雙棉鞋,露出的腳跟紫紅紫紅的。
“冰冰,我給你買的衣服呢?”
“在家呢。”
“為什么不穿?”
“我穿著衣服呢?”
“這些是誰給你的?”
“不是給的,是媽媽做的!”冰冰大聲搶白道。
“爛了就不要了嘛!
“我要,這是我媽媽的!蹦且粋“我媽媽”很響亮。
聽到這,我忍不住要哭。冰冰哪里知道,那件線衣不是他的。在他四歲時,他媽媽背著一個弟弟回來,他媽媽避不過他爸爸的追問,才說是給冰冰織的。這線衣有點(diǎn)小,它像緊箍咒似的箍在冰冰身上,可冰冰還是很喜歡,他穿著一個大房子里跑。你看冰冰多珍惜,我一個字不當(dāng),他都很敏感。
冰冰從我懷里掙出來,仍舊盯著上下翻飛的燕子!岸,燕子的羽毛好新啊,好好看呀!”“二哥,小燕子有沒有媽媽呢?沒有媽媽小燕子會冷嗎?”一連串的問,不知道是要我回答還是不要,他只管問著。我小心地接了一句:“不會的。春天來了,天熱起來了!薄按禾炀筒焕鋯幔课視裰栠冷呢?要是他到我家就好了。晚上,我會把它們捧到鋪蓋里的……”我聽著,我知道,冰冰只需要我聽,不需要我說話。我看著那雙紅黃的眼睛,紫紅的腳跟,想著小伙子、大人們的嘲弄,我默然了。
冰冰的期盼是那么地遙遠(yuǎn),他就在這一個一個春天的期盼里,孤獨(dú)地長大。我只愿,冰冰長大后的春天是溫暖的,他不感到寒冷。
我家買了一只小狗,比小貓還小的小狗,冰冰很喜歡。把小狗抱在懷里,不放下。我們怕小狗被他折騰死了,讓他放下。冰冰抬起頭,恐懼地看著我。等我們一轉(zhuǎn)身,他又抱在了懷里,在門外逗著小狗,嘴里念道:“小狗狗,你沒有媽媽,我也沒有媽媽,他們不跟你玩,我跟你玩……”我和妻子站在門口,愣著,悄悄地走開……
冰冰長大了,他安家了。他還沒有忘記他的母親,他還在盼著。他聽說人他的母親過得并不好。他說:“只要她愿意回來,我還是要認(rèn)她的!要養(yǎng)她的!”在QQ上看到冰冰的這些話,我為他感動,為他高興……
為此,為我的弟弟寫下了該文,作為他和我永久的念想。但愿在這念想里,冰冰的愿望能實現(xiàn),但愿在這念想里,冰冰的兒子、我的兒子,所有天下的孩子都不在有這種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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