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幸福的散文

　　有些人之間的關(guān)系很好，但無法永遠(yuǎn)在一起，就像爸爸媽媽。

　　媽媽去世后，老爸落寞了很長一段時間，這落寞是從指甲縫里都能滲透出來澀澀和凄涼，看上去，老爸一下子老了。雖然他鼓勵我們?nèi)艘��?jīng)得起悲喜才會堅強，可是他卻顫抖著握不住一杯水。看到老爸臉上驟然疊起的紋路，我忽然相信了那樣一句話：原來人的老，并不是一年一年持續(xù)的進程，而是在瞬間發(fā)生。

　　用很多辦法，想讓老爸年輕，包括幫他買衣服，剪白頭發(fā)，鼓動他到老年活動站打乒乓球。想著人老了，心不要一起也老了。

　　那天吃過晚飯，和往常一樣收拾碗筷，老爸倚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瞇著眼睛吸煙，煙霧繚繞彌漫，淹沒了整個房間，我繞過煙霧貼近電視，看到一位長相奇特的人嗚哩哇啦的正說著一咕嚕一咕嚕的蒙語。我問，老爸，能看懂嗎？

　　老爸好象從歲月深處醒來，忙換臺，嘴里不忘說一句，這么多的臺，沒一個好看的……再回廚房收拾碗筷，媽媽的影子便來了，有時候，我們都是這樣的傷心，只是從不表達。

　　女兒忽然的心血來潮，定要讓爸爸陪著她去買東西。那天他們?nèi)チ撕芫貌呕貋�，回來后一老一小都很樂呵，說是跟隨一群鍛煉身體的老年秧歌隊走到了廣場，并且看了一會秧歌，買了東西，最重要的是，女兒一不小心撿了五元錢。

　　撿到錢的女兒眼睛一直是亮晶晶的，要知道，女兒從小就是個財迷，這一點她自學(xué)成才，四歲的時候，自己就跑到商店，在地上撿起一硬紙殼，“啪”地往柜臺上一甩，底氣十足地喊：給我來一條娃哈哈！那一天她無功而返，面子和嘴受到了雙重打擊，至此知道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第二天，女兒又央求老爸出去散步，當(dāng)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可惜沒達成心愿，這樣如此重復(fù)了幾天，散步便成了老爸一個人的習(xí)慣 。

　　想著有時間陪老爸出去走一走，總是被一些莫名的理由絆住了手腳，有時是剛走到樓下便遇到了老同學(xué)，一聊就沒完沒了，有時下了班身心疲憊，直想奔家里那張溫暖舒適的床和床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書，還有的時候，什么也不為，只是不想和老爸出去走……

　　于是就有了那樣一個傍晚，老爸吃過晚飯，和往常一樣穿上鞋，看一眼把頭扎在玩具堆里的女兒，似有意又似漫不經(jīng)心地說，昨天晚上，我又撿到五元錢……

　　女兒的心里防線太過纖細(xì)，哪里禁得起這樣的誘惑，于是到處喊：我鞋呢？

　　女兒果然又撿回了五元錢，并且持續(xù)不斷，看著這一老一小每天胸有成竹地出去“撿錢”，我的心竟然很煩亂。

　　女兒撿到錢的第五個傍晚，我象個偵察兵一樣尾隨在他們身后，其實我一點都不好奇女兒能否撿到錢，只是很好奇老爸是怎樣把錢藏起偏讓女兒撿到的。

　　一老一小輕松地走在馬路上，身邊是流動的人群。他們走到第一個路口，女兒仰起小臉問老爸：姥爺，該撿到錢了吧？老爸回答：哪能不走到一半就撿錢呢！女兒繼續(xù)在老爸的屁股后邊顛顛地跑，偶爾歪一下腦袋會看到她露著潔白的牙齒開心地笑，像一朵向陽的葵花。然后我看到了一家超市，老爸給女兒兩元錢，在女兒從超市轉(zhuǎn)悠的兩分鐘內(nèi)，老爸迅速完成了他的兒童時代“捉迷藏”的游戲，女兒出來“啊——”的一聲就發(fā)現(xiàn)了……

　　整個流程很像現(xiàn)在的人際關(guān)系，老爸的“藏”和女兒的“啊”都有點假。

　　我快步跟上他們，悄聲對老爸說：您的手段稍微遜了點，不過勝在有心思。老爸竟然羞澀地紅了臉，紅得我一肚子酸。

　　我說：老爸，以后有時間，我們常繞城墻走走，您看，因為常年不運動，我都開始發(fā)福了。

　　夕陽里，我看到老爸臉上的皺紋慢慢舒展開來，這是我曾無比敬畏有棱有角的老爸，現(xiàn)在，除了胡子，已沒有任何扎人的地方了。

　　黃昏來臨，明亮灼人的天空，開始容顏模糊，我和老爸以及女兒走在小城邊緣。路旁，是大片的玉米，已經(jīng)抽穗，散著香，夜影下，微風(fēng)中，迷蒙浩蕩，這是自然與自然的絕唱吧。習(xí)慣了城市的陽光透過污濁的'空氣和嘈雜的聲音拍打到臉上，猛然間清純撲面，幽香彌漫在頭發(fā)肌膚眼角，所有的血液都溫暖起來。

　　我說：老爸，我聞到了玉米的香味了，真好！老爸沉默，過了好久，似有遺憾地說：好幾年不下地干活了，這把老骨頭可能再也沒有那個福份了……

　　我懂老爸的苦悶和悵惘，只是無法安慰。

　　天色很快暗下來，而香氣依然，此時許多得了腦血栓后遺癥的老人從對面走過，一只手窩在前胸，腳步像殘缺不全的鼓點，凝重、遲緩、執(zhí)著。我說：老爸，您看他們，邁著多么“鏗鏘”的“血栓步”，胸膛里也一定裝滿了對未來生活的種種設(shè)想，他們和您一樣啊，都曾與花草昆蟲，莊稼土地，明月清風(fēng)相伴過，那些日子，是我們這些小輩所未曾生活過的�。�

　　天黑的時候，我們走到了廣場，許多人正在跳舞，千姿百態(tài)，各有各的難看。在廣場昏黃的燈光下，我和老爸同時看到了我們曾經(jīng)的校長，他輝煌一時，又暗淡半生，此時已是花甲之年，看著他雖有些笨拙但無比歡快的舞步，我忽然覺得，人有時只有放下一些東西才能讓自己的心靈重新啟程，像我們的校長，所有的成功與失敗在他笨拙的舞步下已不再有任何意義，他所獲得的，只是一份簡單的快樂，而老爸，也應(yīng)該放下一份沉重的心靈負(fù)擔(dān)，放下媽媽不在的現(xiàn)實，把自己重新融入到人群中，我呢，也許更多的，是放下許多約定俗成的忙碌借口，幫助老爸去尋一份幸福，因為誰也不知道，我們陪伴老人的歲月，還有多久……

　　我說：老爸，明兒你也來跳舞吧，你的長腿跳起來一定比校長好看。

　　老爸輕微地笑，抽一口煙，煙霧彌漫成一個溫暖而平和的磁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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