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游記之一的散文

　　“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眰ゴ笤娙硕鸥Φ摹锻�岳》詩句，引發(fā)了我慕名到泰山一游，換回了此生難以忘懷的美好記憶，這份記憶像燃燒的火種，每每燒遍我心室的各個角落，摧動夢境中敏感的思魂，在夢境閃耀的亮光里，我常�？吹侥莿尤诵南业囊惠喖t日，那勾心動魄的海市蜃樓……

　　幼小時聽故事、讀《西游記》時，知道泰山是五岳之尊，上有孫悟空一個跟頭翻過去的南天門，兩個跟頭踩上去的玉皇頂，便夢想著到泰山一游。及至去年五月到蘇北，途經(jīng)泰安時，便不安份起來，心想泰山就在眼前，過去有多少英豪拜倒在它腳下，今天何不借機(jī)去瞻仰一番？于是便瞞了家人，去了泰安。在城郊看到地平線上顯出的山影，不恢宏，不俊秀，仿佛是城后隆起的土丘。平淡無奇的山影對于久居北國的我來說，早已司空見慣了。同座的同志也一副茫然的樣子，問：“泰山就是這樣子？”顯然，泰山已通過《望岳》等名作印到了他的腦海中，眼前的山影較之于想象中的巍峨岱岳相差得太遠(yuǎn)。

　　當(dāng)小車停到紅門，終證實(shí)了我所望見的就是泰山的事實(shí)，未免心生失落感，我開始小看它了，覺得無需乘索道纜車就可以輕松地爬到岱頂。登山有兩條路，東路平緩，西路陡峭費(fèi)力大，但路近節(jié)時，我欣然上了東路，看罷萬仙樓、斗母宮，走過壺天閣，二、三個小時后，我登上了中天門，此時雖游興未減，但爬山已頗感吃力了，望望岱頂，路程僅及一半，我有點(diǎn)不像起初登山那樣一味好強(qiáng)了，也悔不該小看泰山，泰山的神奇風(fēng)采在中天門已裸露端睨，向下望，鳳凰嶺、將軍嶺、回馬嶺、凌漢峰都在躬身作揖，俯首稱臣，那磅礴雄偉的山勢，突兀峻拔的峰巒，高深莫測的懸崖削壁，令人敬畏；向上望，南天門、北天門、日觀峰、丈人峰又高不可及，就像眾星拱月，團(tuán)團(tuán)圍繞烘托起了玉皇頂，使人驚嘆。岱岳那看似平淡，內(nèi)蘊(yùn)神奇的獨(dú)特魅力，使我明白了偉大出于平凡的道理，就像寫文章，只有“看似平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實(shí)艱辛”的，才是好文章嘛。泰山正是一篇“立意如在人意外，出句如在人口頭”的絕妙作品。至此，我初見泰山時的那種“登群山而小泰山”的偏見，開始有了徹底的改變。

　　泰山的妙處就是越往上登越給人一種氣勢非凡之感，腳下的石盤道像一條穿山而過的銀蛇，忽隱忽現(xiàn)，直上云天，兩旁是懸崖絕壁，崖上古木參天，仰頭看南天門直插云霄，像一顆光彩奪目的紅寶石，鑲嵌于碧峰之上，懸掛于藍(lán)天之中，為了摸到那顆“紅寶石”，我匆匆而行，應(yīng)接不暇地觀看著路兩旁嶙峋的怪石在陽光下閃著柔和的光彩，在稍整齊的山石上，鐫刻著很多名人字碑�！疤扉T一長嘯，萬里清風(fēng)來”，李白的詩句撩撥起我的心弦，激起目睹南天門之情，誰知“看山跑死馬”，從岱宗坊到南天門有二十多里路，要經(jīng)過七千級石階十八盤石道，一路峰回路轉(zhuǎn)，越攀越險，尤其接近南天門時，懸崖緊逼，石階陡升，有如登天之梯，踩在不夠一腳寬的石階上，只覺得忽忽悠悠好似懸在半空，回頭就會跌進(jìn)深淵，終于越過直立著像“天梯”一般的石階。到了南天門，盡管疲勞有加，心跳氣喘，我還是游興濃郁的忘情于南天門的良辰美景，飽攬“門辟九霄仰步三天勝跡，階崇萬級俯臨千嶂奇觀”的瑰麗景象。

　　正在我怡情山水，悠然而自得之際，看到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向我走來，她身穿紫色連衣裙，足登白布鞋，潤白的臉上，唇紅齒白，一雙大眼晴炯炯有神，秀麗可人，她微笑著請我?guī)椭�照像。這女子我好像在哪見過，我邊照像邊尋思，談話中我得知她也是東北人，叫宛君。因是同鄉(xiāng)，我們便結(jié)伴而行，到底兩個人比一個人好，你靠著我，我倚著你，邊歇邊看邊走，慢慢地上天街，走碧云齋，過碧霞祠，盡情享受這“高山流水別有天”的無窮樂趣。

　　泰山將晚的黃昏，很是美麗，朵朵白云被一抹斜陽反射成了金黃的顏色，溪水被云彩照得通紅，兩只小鳥唧唧喳喳地站在樹木枝上，飛上飛下，表示尋巢覓宿的樣子，很可愛，太陽戀戀不舍的掛在西山，映出一片火紅的彩霞，周遭寧靜，只有小溪的水在安謐的流淌。夕陽夕下，云霞浮動，在霞光掩映下，整個泰山變成了橙紅色，沐浴在晚霞里的宛君，“明眸如水，綠鬢如云，冰肌如雪，纖手香凝”，仿佛也是一朵飄飛的彩霞，給這雄峙天東的岱岳平添了如詩如畫的絢麗色彩。

　　晚飯后繼續(xù)上山，天街在即，此時白云所掩蔽的月亮已突出云塊的包圍，露出皎潔的玉容，占據(jù)偌大的藍(lán)天，向大地展現(xiàn)出勝利又光榮的微笑，輕風(fēng)徐來，什么都有些睡意卻又輕軟地活動著，山林上有顆星，像微笑的仙女的眼，逗著那月亮和輕擺的柳枝，宛君指著天上的星月說：“我們明日能看到日出了，這是希望的開始�！泵利惸樕系奈⑿�和注視，仿佛是一只溫暖的手在撫慰我的心靈。

　　來到山頂觀日長廊上時，已是眾鳥棲定，天籟俱寂，只有一輪皎月在眾星的烘托下，盡情揮灑著柔光，像是與山角下的泰安城的萬家燈火交相輝映，爭奇斗艷似的，山似禪機(jī)深藏的高僧，緘默無言，只有草間的吟哦，不絕于耳，花的清香在氤氳中融合逸蕩，使人心醉神迷，我們或看或談或躺，如生活在仙境一般。

　　宛君告訴我：她愛山，命屬長流水。

　　我若有所思，仁者樂泰山，山為仁者樂，可惜水少了些。

　　宛君說：“女子是水做的呀，可給泰山添一份潤澤、柔軟、像山谷，能顯性情，見靈動，溪水長流，可流出長河的壯闊，可飄起閑云的優(yōu)雅，如果沒有云依傍山峰，水映照峭壁，那該何等蒼涼？”

　　聽了宛君的話，我想起了鶴翁《下黃山頻回顧》的詩句，“意躁心浮觸目庸，秀峰還待妙人蹤，名山難遇真知己，時向青云藏玉容�！备械焦湃艘矠槊�“山”缺“水”嘆息。誰讓男人的質(zhì)量不高呢？試看天下，有幾座山峰可依，多是些不牢靠的小泥丸，怎能不讓女子——這方水土流失，從這種意義講我倒是幸運(yùn)兒了，值身五岳之尊，有長流水命的女子為伴，也不枉為人一世，聯(lián)想到我進(jìn)山后到廟宇祈求的父母長壽，人丁興旺，知音常伴這三愿，莫非這素有廟多神靈之稱的泰山老母真顯了靈！起風(fēng)了，宛若君說：“好冷啊，你摸我的手？”我接著她的手

　　因?yàn)樘炖淙死�，明日還要早起看日出，我們打消了徹夜坐觀泰山夜景的念頭，夜半到泰山天文臺旅社住下。五鼓時分，宛君叫我：去看日出��！

　　泰山極頂?shù)脑绯浚�很是清冷，近處的天邊，籠罩著一層淡白色的蒙霧，頂上是一片無垠的天空，遠(yuǎn)處是茫茫的齊魯原野，云海就在腳下的峽谷中翻滾，像千頭攢動的羊群，又像大海中翻滾的浪花。天未亮，就早已是人群熙攘，在探海石上，在凡是擋不住前方視線的地方，都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卣旧狭巳�，抱著一顆焦渴的心，翹首以待日出。據(jù)說，能否在泰山上看到日出，全憑運(yùn)氣，歷史上許多名人，曾特意來領(lǐng)略日出的'壯觀，行前問卜過天象，但幾次朝拜都沒能如愿，今天的游客有沒有好運(yùn)氣還說不定。

　　在日觀亭等日出時，我想起了姚鼐所描述的日出：“極天云一線，異色，須臾成五彩，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紅光動搖承之，或曰：此東海也。迥視日觀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絳縞駁色，而皆苦縷……”久思不解。終于，我們看到天空撕破了籠罩在它身上的灰色陰霾，黎明的金童在天空探出了那可愛的小臉，朝霞的纖纖素手揉撫我們的身子，扇形的、鋪天接地的云霞，從天上透出些紅色的堆積，變成灰紫色，有的地方特別紅，而大部分是葡萄灰的，又等會兒，紅中透出明亮的金黃，各種顏色都露出些光亮，像花圃，五顏六色，時隱時現(xiàn)的滲和在一起，整個天空也隨著這云的色彩而漸漸地清楚起來。跟著，東方的早霞變成深紅，頭上的天顯得墨藍(lán)色，從墨藍(lán)色云霞里矗起一道細(xì)細(xì)的拋物線，紅得透亮，閃著金光，像火箭直往上沖，終于紅霞碎開，金光一道道射出，在天的東南角織成一部極偉大光華的蛛絲網(wǎng)，綠樹草木都由暗綠變成發(fā)光的翡翠，松樹的干上染上了金紅。飛鳥的翅兒閃起金光，一切東西都綻出笑意，歡呼這光明的白晝由夜空中迸射出來的一剎那，太陽出來了。它的光線的最初溫暖跟夜間行將消逝的涼爽的交流，在一切感覺上都引起一種甜美的倦意，晨曦的光輝把那高懸在我們周圍的峭壁頂端映成金黃色，那些長在巖縫里的枝繁葉茂的灌木叢，隨著微風(fēng)的拂動，把如銀的露珠撒在我們身上，使我們比任何時候更熱愛大自然了，我們是怎樣驚喜的去欣賞那在寬闊的花卉葉上顫動著、反射著千百萬虹彩的每一滴露珠呀，我的視線是那么貪婪地想透入那蒼茫的遠(yuǎn)處��！此刻，宇宙就像剛誕生過嬰兒的母親一樣溫柔、安靜，充滿清新、幸福之感。我整個的心也仿佛被太陽照明了，我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托舉紅日，徐徐升起，宛君舉起了相機(jī)按動快門，留下了托出太陽的難忘時刻。

　　看罷泰山日出，我們漫游了觀日長廊、觀看了許多名人的碑貼銘文，諸如：秦始皇碑貼、青辟丹崖、置身霄漢、天地同攸、唐《紀(jì)泰山銘》摩崖石刻、雄峙天東等等，下山時，我們又放棄了乘天門索道車（這段距離2078米坐纜車只用20分鐘）的便利條件，徒步而回，過天街、觀五大丈松，游興濃、樂融融，以至腿腳走得又紅又腫，都全然未知。

　　在中天門外的小溪旁休息時，已是傍晚時分。宛君問我：“這次來泰山，有啥感想呢？”

　　我說：泰山是天造地設(shè)的勝景，正如詩人杜甫在《望岳》中所說：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層云，決雌入歸鳥……但要像杜詩題目所示的那樣只望不登，那就受騙了，眼中所見的山影在望中是無奇無險，會叫人失望，只有親自登臨，躍上險峰，才能獲得切實(shí)的體驗(yàn)。

　　登山要靠雙腿，坐汽車，緣索道，雖能省去許多攀登之苦，但那如同平地坐車，決沒有深刻的體驗(yàn)，有勞累，才有樂趣，有感覺。徒步登臨雖說是苦點(diǎn)，但卻能高瞻遠(yuǎn)矚，縱攬?jiān)骑w，林壑松濤，層巒疊翠，很是美妙，而且只有自己登臨，才能體會到泰山的巍峨、壯麗。

　　登山，也使我悟出了“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的道理，因?yàn)樯剿�之道�?shí)在同人一樣，人的秉性各異，山的景物不同，大自然的偉大能移山造海，有震天憾地的力量；也能精雕細(xì)刻，有經(jīng)久不衰的堅(jiān)韌。人類呢，則施以錦上添花的功夫，賦予其幻想，使之人格化。大發(fā)奇想的為之命名曰：“南天門、萬仙樓、碧云寺、玉皇頂……”又一一附會傳說，制造幻影，如要照通常的文字形容，不外乎“五彩繽紛，光怪陸離”一類溢美之詞，身歷其境倒也不假，而且看到的是人與大自然的融和，人是多么刻意的寄情于景物，又通過景物表達(dá)自己的感情啊！

　　“還有呢？”宛君一副認(rèn)真的樣子問我？我說：“那就是過去我總期待著某一天的來臨，糊涂地計算時日，空耗時光，當(dāng)這一天來臨時，卻又受無知和膽怯心里的約束著，而不敢擁有它。今天，我感到了自己是雄峙天東的主人，定能創(chuàng)造一種神秘而真實(shí)的屬于自己的世界，它是傳統(tǒng)觀念和封建意識所不能衡量的，我回到了地球上原的幸福淵源，回到了原始之愛的一瞬間，它促使男人對女子產(chǎn)生愛情，并向他們揭示人生不朽的信念:男女之愛是一種偉大的創(chuàng)造性行為，它能使人民屈服于大自然無所不在的善良之下。

　　宛君微笑著聽完了我的這番議論，認(rèn)真地說：“咱們何不乘興再到曲阜去玩玩，我的錢足夠咱倆用的�！彼�說著，便撩起裙角，讓我看內(nèi)衣口袋的錢。我不忍心讓她為我破費(fèi),而婉言回絕了她的好意。次日凌晨，我送她上了火車后，便回家鄉(xiāng)了。

　　這次泰山之行，雖然時日短暫，還有千年松、玉皇頂?shù)鹊卦S多東西沒看，還有后山許多地方未去，但是，泰山那變幻莫測的自然風(fēng)光，留傳千古的銘文碑刻，奇特壯觀的日出景觀，“他鄉(xiāng)遇故知”所聯(lián)系著的一種新鮮感受，早已深深地注入了我的魂里夢里，在泰岳那巍峨厚重，清新芬芳中，我品味出了美好人生的意趣神旨，領(lǐng)略到了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風(fēng)流神采，感受到了泰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恩澤和瀟灑的卓然風(fēng)姿，在這里我看到了人生的一種全新的風(fēng)景畫。泰山，已成為我生命中一篇偉大而又深刻的潛臺詞，從這里我讀出了“雄峙天東，唯我獨(dú)尊”的雅韻與雄健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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