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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子建《鬼魅丹青》的多重隱喻
遲子建《鬼魅丹青》的多重隱喻主要體現(xiàn)在哪里呢?遲子建《鬼魅丹青》的多重隱喻該如何解讀?
隱喻一直被視為語言形式的修辭手段,而當代認知語言學認為隱喻不僅是一種語言現(xiàn)象,更是人類認知事物的一種思維方式。隱喻的本質(zhì)是借“它類事物”理解和體驗“該類事物”,“它類事物”指的就是“源域”,而“該類事物”就是“目標域”。作為始源域的“它類事物”是隱喻認知的基礎,通常是人們熟悉的、有形的、具體的東西;而作為目標域的“該類事物”往往是人們陌生的、抽象的東西。所謂隱喻化就是“從源域向目標域的投射”,文學語篇隱喻內(nèi)涵的解讀需要在篇章整體上考察其特定含義!豆眵鹊で唷肥沁t子建的一部中篇小說,故事從拉林小城銀樹大街西側(cè)花燭巷盡頭一家名為霞布的布店寫起,講述了小店的店主女主人公卓霞以及與她有聯(lián)系的一群人互相糾葛的情感故事。小說文本的藝術特色在于篇章多重隱喻的運用,具體體現(xiàn)在篇章的主題隱喻、推動篇章情節(jié)發(fā)展的結(jié)構(gòu)隱喻和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情感隱喻三個方面。
一、標題語言的隱喻內(nèi)涵
小說題目“鬼魅丹青”,鬼魅就是鬼怪;丹青,本是紅色和青色的顏料,一般借指繪畫。從小說文題表層含義上看,小說要講述和繪畫有關的故事,而這個繪畫故事又與鬼怪有關,可能是鬼怪作畫,也可能是人畫鬼怪。篇章主題隱喻內(nèi)涵是多重的:其一,表面上文題隱喻著與卓霞有著情人關系的劉良闔的妻子齊向榮每晚畫鬼捉鬼的故事;其二,卓霞深愛著劉良闔可是只能隱藏心中,劉良闔也愛著卓霞,可是自己的家庭和職業(yè)也讓他無法公開表達這段情感;羅郁作為卓霞的前夫個人的經(jīng)歷讓他選擇和正常男人不一樣的對待性的方式,更無法與人交流;其三,小說中不同人物內(nèi)心深處都有屬于自己的“鬼怪”,這正是世俗生活積淀下來約束人生活行為方式的鬼。文章標題的隱喻含義由表及里就具有這三重含義:即從表層字面意義的鬼怪,到文本敘述中又隱含的一明一暗兩層隱喻意義。
另外,在文本各章節(jié)分標題語言運用上也凸顯篇章的隱喻風格特色。整個篇章內(nèi)容用九個小標題分為九個部分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展開。這九個小標題分別是:流云、波痕、潮起、春陽、迷霧、云謠、驚雷、風動和寒露。從這九個小標題語言使用上來看,作者選用的都是人們?nèi)粘I钪谐R姷淖匀痪拔锖妥匀滑F(xiàn)象,這些詞語分別指稱的是:云、水波(潮)、霧、雷、風和寒露。因為景物與現(xiàn)象是人們?nèi)粘I钪卸冀?jīng)歷的、常見的,所以也便于讀者構(gòu)筑相關聯(lián)想的認知框架,把自然之景、自然之物與作者篇章中敘述的`文本內(nèi)容結(jié)合起來,也就是日常生活的經(jīng)驗域與文本的故事域聯(lián)通起來,形成對于文本結(jié)構(gòu)的認知隱喻內(nèi)涵。
其中“云”作為小標題語言共使用兩次,每一次運用,云都不是靜止的,一是“流云”,一是“云謠”,這時的云是在流動著,這時的云是在說話,在敘述故事。在“流云”這一敘事片斷里,故事的序幕剛剛拉開,人物也是流動的。主人公卓霞和與她交情最深厚的布店熟客蔡雪蘭及蔡的丈夫劉文波與其有瓜葛的小鈴鐺母子的故事一一亮相,蔡雪蘭意外墜樓既是這一片斷的結(jié)束,也是引起讀者接續(xù)下去閱讀的緣起,因為標題是“流云”,所以這一故事開始的敘述節(jié)奏是快速的、轉(zhuǎn)眼逝去的。
而在“云謠”這一敘事片斷中,云才開始節(jié)奏慢下來,細致地描述著故事:“因為有了云,天的日子過得就不寂寞。”這時的卓霞已經(jīng)和劉良闔相愛,有了劉良闔的相伴,所以在卓霞眼里,天就仿佛是個大博物館,它的藏品呢,是變幻無窮的云。“她從清晨的云里,能看出明黃色的碗;從正午的云里,能看出雪青色的瓷瓶;而從傍晚的云里,時時能看到嫣紅色的盤子。天推出的藏品一天一個樣,就說碗吧,昨天是氣派的高足碗,今天可能是樸拙的笠式碗;瓷瓶呢,昨天是長頸細口的,今天則是圓腹葫蘆頸的。盤子就更不用說了,昨天是深口的菱口盤,今天可能就是淺口的菊瓣盤。”一到夏天卓霞做活累了的時候,就喜歡倚著布店的門癡迷地望上一會兒天。有的時候,她看上了其中一只瓷瓶,“便想若是有神手能給摘取下來,插花于她的屋子,那該多眼亮啊?上焐系膶毼,可望而不可即”。對于卓霞來說,如果她是云,那么劉良闔就是天,是他的依靠;可是自己和劉良闔的關系是無法公開的,對于她來說,劉良闔又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如同天上飄忽不定的云,雖能看到卻觸摸不到,這個依靠既近又遠。
二、主人公內(nèi)心世界的多重隱喻
我們以主人公卓霞為例來分析篇章的隱喻特色。首先,在人物的外貌描寫上,作者使用了一系列隱喻風格的語句來刻畫人物不同時期的內(nèi)心世界。
小說開篇對主人公的外貌描寫上就使用了具有隱喻義的語句。“卓霞,快四十歲了,她的皮膚特別白,那種白不是干澀的蒼白,而是滋潤的粉白,青生生的,熱騰騰的,好像從里面要溢出光和水來。她的五官并不出眾,眼睛是細長的,眉毛倒很威武,好像她的一雙眼是圣湖,需要這樣強悍的眉毛護衛(wèi)著。不過她的鼻子生得好,鼻梁挺直、秀美,如異峰突起,只這一筆,就將整張臉的風水都改造好了。”皮膚的白用一個“溢”字,把原本靜態(tài)的外貌描寫寫活了,再加上圣湖般的眼睛寫出了她的深邃與純粹,鼻梁如異峰突起,作者使用了“改造”的動詞來與整張臉的“風水”搭配,把文本閱讀中常見的外貌描寫與人們?nèi)粘J煜さ?ldquo;風水”連通起來產(chǎn)生新的文學審美欣賞體驗。
當卓霞收到劉良闔為她精心設計的生日禮物時,作者沒有明寫卓霞對劉良闔的感情,而是寫卓霞站在穿衣鏡前,戴上項鏈。“那天她恰好穿著一件黑色圓領坎袖衫,一條珍珠白的筒裙。項鏈一上身,分明是雨后的彩虹出現(xiàn)了,她的臉變得從未有過的鮮潤和明媚,卓霞深深吸了口氣,她被美給驚著了。”作者用“雨后的彩虹”“從未有過的鮮潤和明媚”來映射此時人物真實的內(nèi)心世界。
當劉良闔出車禍死后,無心打扮的卓霞再從試衣鏡中看到自己的形象:“那件綠底撒紫花的上衣,看上去就像發(fā)臭的池塘上飄蕩著霉爛了的水草,讓人直想掩鼻子;而白底黑黃碎格的長裙,有如一張大蛛網(wǎng),撞上了一群飛蟲,而且飛蟲都已僵死了,密密麻麻地附著其上,看了讓人厭棄。” 其次,在與劉良闔無法公開表達的情感交往中,卓霞的心理體驗和情感失落也是通過隱喻的語句描寫展示的。
劉良闔與卓霞的初次對話作者也是用隱喻的方式來展現(xiàn)人物的交際意圖的。劉說,你要是一匹布,豎在架上,我就不難選了。而此時卓霞的反應卻是:“我要是匹布,不過是壓在庫底子的布。要顏色沒顏色,要質(zhì)地沒質(zhì)地。”雙方都用眼前的“布”來隱喻,含義卻不同,一個是內(nèi)心由衷的贊美,一個是內(nèi)心掙扎后的退卻。當兩人彼此感情深厚時,卓霞對劉良闔的真實感受卻是:“劉良闔算得上魁偉了,可卓霞在他懷中時,覺得他不過是一棵孱弱的小樹。”她只能迷醉于它的清香,卻不能依靠。而且對卓霞來說等待的痛苦是需要自己去消解的,所以清晨醒來,她看見晨曦給窗子貼上了金色的窗花,而她面對的卻是一桌的殘羹冷炙時,非常喪氣,真想讓老天把自己點化成一杯隔夜茶,潑了算了。當劉良闔車禍離世,卓霞置身樹叢里,覺得自己就是心事透明的嬰孩,被一塊巨大的花布包裹了。只要老天樂意,將這塊布四角對折,她就會被卷到天上去。此時的卓霞一直無法言說的僅有的情感依靠也已經(jīng)失去了,空蕩蕩的內(nèi)心世界宛如嬰孩般干凈純粹,因為沒有負擔所以情愿追隨自己所愛的人離開塵世。
再次,卓霞在與齊向榮不多的幾次正面和側(cè)面交鋒中作者也是使用隱喻的方式揭示主人公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在卓霞眼里,齊向榮獻出來的腎,冥冥之中化成了一只眼,不舍晝夜地盯著劉良闔,監(jiān)視著他。當卓霞燒掉為劉良闔用心設計制作的衣服時,在卓霞眼里,“咖啡色是陰云,而奶白色是晴朗的云。如今這兩種云匯聚在火爐中,魂飛魄散之際,還是演化成一場雨,從卓霞眼里涌出。她恍然明白,別看齊向榮大大咧咧的,其實她極有心機。在齊向榮眼里,那身衣服,不過是投降者的旗幟,她要讓個賣炒貨的挑著,讓與之相鄰的卓霞看到,承認自己是敗將。”
三、結(jié)語
遲子建《鬼魅丹青》通過隱喻性文題,來揭示篇章主題;各部分的小標題選用日常生活常見自然景物或自然現(xiàn)象的稱謂命名,便于讀者構(gòu)筑認知框架,同時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變化;而篇章主人公內(nèi)心情感世界的揭示是通過不同的隱喻語句建構(gòu)起來的;另外,篇章中對一些看似默默無聞的飾品、景物的描述,因為具有各自不同的隱喻內(nèi)涵也都成為讀者理解整個篇章主題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