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涌海將進酒吉他譜
《將進酒》是三年前譜曲,最近突然火了。那么陳涌!秾⑦M酒》的吉他譜,大家了解?
唱《將進酒》的陳涌海,又給竇唯專輯彈起了吉他
最近,竇唯發(fā)布最新專輯《山水清音圖》。定睛一看,這張專輯的吉他手是那位彈唱《將進酒》的物理大神陳涌海。遂念起記憶中的陳涌海。
陳涌海懷抱吉他,坐在大廳的紅木桌上,彈唱自譜的《將進酒》,曲風蒼?犊“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一旁倚坐木椅、須發(fā)皆白的老人,擊節(jié)頷首,陶醉其中,是藝術大家錢紹武。
陳涌海的朋友楊一拍攝了這段視頻,放在網上大受熱捧——樂者何人?
有人搜索出胡續(xù)冬的舊文:“陳兄涌海,湘人,北大物理系86級老青年一枚,科學家樂手,主業(yè)為中科院半導體所半導體材料科學重點實驗室主任、博士生導師,研究量子、納米之余,彈琴復長嘯,縱情民謠中……十年一覺民謠夢,當年樂手多不再,惟陳兄涌海,雖步入怪叔叔之年,琴上行走如故。”
網友拜服,有附詩:“太白高風卷地起,撲面方知來滄海。遙見猛士擊大鼓,天籟紛紛入我懷。”一位高三老師也留言,平時班上對文學藝術不屑一顧的理科生們,聽完會震動:“原本,科學家可以那么感性,古詩詞可以那么迷人。”
在北京五道口附近的一家咖啡館,陳涌海和記者喝茶。細格襯衫,細框眼鏡,清秀斯文,很知識分子——“你給我一把吉他,周圍都是朋友,我就能放開,嚎一曲。”看似平湖秋月,心中則有猛虎,細嗅薔薇。
陳博導研究物理也當有激情,只是實驗數據顯得冰冷;而藝術能夠挖掘、翻滾、爆發(fā)這份激情。他在辦公室和家里各放一把吉他,彈唱吟詠,拓展精神。你為看到的五分鐘驚嘆,于他只是最普通生活。
他造了兩個迥異而交融的人生,并在每個維度行走自如,自得其樂。艾青曾舉起酒杯吟道:“酒,是什么?酒是水的外表,火的心。”唱搖滾的科學家,好一杯美酒。
李白和刀子有個媒體朋友對陳涌海說:“你唱《將進酒》的一刻,是李白附體了,要是李白坐在我身邊,肯定就是這個樣!”陳涌海邊笑邊答:可能是吧,不清楚。他自認為并不是那種霸氣豪邁的人。“
我認識的很多人都很豪氣。錢老(錢紹武老人)捐了自己的字畫,近兩億的財產都捐給清華了。還有許秋漢,有兄弟要去西藏采風,他幾乎傾囊而出,真是千金散盡還復來……而我,借大錢出去得跟老婆商量。”
前不久鳳凰衛(wèi)視做了一檔校園民謠訪談節(jié)目,也訪了陳涌海,“都是八九十年代北大草坪音樂會那撥兒朋友,現在這批人有的當董事長,有的出國。繼續(xù)彈的,少。”他還在彈琴。性格也無大變,理性做事,淡然待人,多屬君子之交。
中學當宣傳委員,總是自己寫完一大板黑板報,不指派人。上了大學,臥談會不談姑娘(那時整個86級物理系也就12個姑娘),都是談國家大事,一宿舍的男生,“嗒嗒嗒”談到深更半夜。
除了詩歌和搖滾,他沒有什么愛好。“我們那一代娛樂不多,很有理想主義情懷。現在的大學生,不分房子,不管就業(yè),物質誘惑和外部壓力都大多了。不過大學生本心單純,還是理想化的,我認識一個外號‘萬能文藝青年’的,詩詞歌賦都行,休學一個學期,去小山村教書了。這種人哪個時代都有。”
現在老朋友不太彈琴了,陳涌海不免孤獨,慢慢結識了新的音樂人,“互相聞到味,就會靠近。”基本半個月聚一次,搞藝術的'多,畫家,詩人,音樂人,喝高了就敲著盤子唱歌,吟詠,一眾人等撞碗碰杯,不亦樂乎。
陳涌海喜好給古詞譜曲,比如李煜的《漁父》,張玉娘的《山之高》,李白的《月下獨酌》,又覺得古代詩詞題材狹窄,不外乎抒發(fā)離愁、懷才不遇等等情緒,跟現代詩歌相比,太過簡單。譜完七八個曲子,就覺得到頭了。
《將進酒》是三年前譜曲,最近突然火了。朋友們在飯局里起哄,我們團里出了明星啊。他訕訕笑,頂多是個網絡紅人。
他跟記者客觀分析:“主要是搖滾科學家有個噱頭,可以炒作。把時間騰出來去追逐名利,可以,但我不愿意。這首曲子也不完美,我自己看龔琳娜唱的《將進酒》藝術價值更高。”
他收到了很多選秀節(jié)目的電話,口號是“你有這個夢想,我?guī)湍銓崿F”。他一概婉言謝絕:“這不是扯淡嘛。我的夢想用不著這個來實現。”
又話鋒一轉:“李白失意后索性詩酒人生,等我哪天也失業(yè)了,也有可能去賣唱,哈。”他彈唱吉他幾十年,從沒想著和名利勾連。
西夏和陳涌海是青春時期“通過大音量放搖滾結識來的朋友”。多年前,年輕的陳涌海上了臺,麥克風有點失音,他仿佛自言自語般唱歌,人們在臺下哄鬧。西夏急得大吼:“陳涌海!不要怕!給我挺住!”
西夏回憶說:“那時候,挺住意味著一切,F在,過期的校園歌手也大都沒什么好歌唱了,只有納米科學家陳涌海還在溫文爾雅地叫囂:做不了刀子,也要做刀把子。哪怕做生銹的、鈍刀的刀把子,也要跟刀子在一起。”
陳涌海有一次參加同學聚會,開始興致不錯,火鍋歡騰,涮肉飄香,后來大家聊到股票基金上市什么的,陳涌海就如坐針氈。第二天他去猜火車吧喝扎啤,又去江湖看周朝演出,感覺到“一種放任自在與激越不定糾纏在一起的奇妙的感受”。
那晚,他在豆瓣記錄:“周四到周五,都是很好的月夜。孤月高懸。人世的繁花或者冷清,都是一樣的清輝。想起剛讀的李白一句:客心不自得,浩漫將何之。每次都不過是倉皇而歸。”
李白那句詩的前后是:“雁度秋色遠,日靜無云時。客心不自得,浩漫將何之?忽憶范野人,閑園養(yǎng)幽姿。”講述秋日靜美,但覺無聊,于是李白攜友同行,探訪一位姓范的隱士。而陳涌海能攜誰、去探誰呢?時過境遷,落了倉皇。
1986年剛剛來到北大的陳涌海,花了兩個月飯錢,買了第一把吉他“翠鳥”。大學時期功課很緊,在北京科技大學讀研時才有閑心玩吉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彈,沒有找人學。
大概是1991年冬春,陳涌海參加了一次大學校園創(chuàng)作歌曲交流會,不唱溫和民謠,而是嘶吼的搖滾。下臺后認識了北大新生許秋漢,搖滾樂隊“常規(guī)武器”的隊長,后來總是一起在北大草坪上唱歌,釋放荷爾蒙。
下了晚自習,深藍夜空,青青草坪,有人唱歌,有人詠詩,三五成群,聽聞年輕的高曉松也在其中。
那時,陳涌海常去圓明園的廢墟喝酒,情緒上來了,就想一吐而快,1993年寫了《廢墟》。
“我是雜草從生的廢墟,我的殘缺是我的美麗,我要你收藏我傷口中的詩句……”之后來段獨白:“我是典型的無話可說者,我只盛開米粒大的花兒,只有片刻的芬芳,風雨來時我會落下我所有的花瓣, 免得說它們是塑料的。”這種略帶頹廢的幽默,只在他彈唱時涌現。
1999年他寫了《單人床布魯斯》,一副淡定理科男的風格。當時他在中科院半導體所攻讀博士學位。“老桿寫了15頁的信。給100米以外的人。自己去當郵遞員啊,還拉我去當電燈。老隋開了啥技術公司,在華爾街用模型炒股。老哈搖身變成了海龜,爬進了《名人》《財富》……而我學會了氣沉丹田,彈我的單人床Blues。”
2005年,北京大學出版校園合輯《未名湖是個海洋》,收錄了陳涌海的作品《張木生》。張木生是他虛擬的一個性格復雜的人物,山里來,蘋果臉。城市很快讓張木生的臉生了銹,空空如也的口袋掏不出錢,只掏出來尊嚴,又迷失了回去的路——
“不知道誰摁下了他的play鍵,他又喊又叫走在最前面。這個城市一定有病,但他只嫌自己病得太輕,白天夾著尾巴西裝革履,黑夜里拿著刀子自己修理自己……”那真是激情燃燒的歲月,無數朋友從天南地北而來,身懷絕技,聚聚一堂,飲酒彈唱,各盡其彩。
他談到了若干朋友中的一兩個。比如詩人俞心焦。“純粹的民間詩人,沒有上過大學,瘦弱不馴,身世坎坷。他有本詩集《靈魂大面積降臨》,讀起來很棒。尤其是《墓志銘》和《最后的抒情》。我曾經很肉麻地當面表示我很喜歡他,不知道他當時怎么想。”
陳涌海從提包里掏出一本素凈的書,是他自己印刷的俞心焦詩集。他曾寫道二人惺惺相惜的交情:“心焦數度與他人語‘YH是我二十年的老朋友’,令我動心不已——氣在尋找著氣,場在等待著場,酒在澆灌著酒,人生若無知己,滾也罷。”
他喜歡俞心焦直抒胸臆的暢快,也欣賞另外一類不懂聲色的詩人,比如韓東。陳涌海也提到了馬驊。復旦大學畢業(yè),曾在北大清華一帶盤桓,策劃文化活動,推進小劇場實踐,還曾將周星馳請上北大講臺,風云無二之時,突然辭職,前往云南梅里雪山下的藏區(qū)支教,次年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不幸遇難。
“馬驊臨走時,把他的籃球擱在了我家,當時他就住在我家附近。”陳涌海口氣淡然,仿佛馬驊仍在人間,隨時會敲門而入,取走那個遺失太久的籃球。
畢業(yè)二十年了,多少繁華過眼,多少悲傷入心,成熟的面孔下,依然有著激情隨時澎湃的胸懷。伴隨搖滾走過的舊時光,幻化成了吉他弦上的圖騰。
自由陳涌,F在是中科院的科學家,還是該院“杰出人才”。他曾跟媒體這么解釋職業(yè):“天主說要有光,就有了光。光有一切,含有物質的很多信息。我首要就是研究量子結構和納米結構的光譜。”
有學生在《將進酒》的視頻后留言,說在樓道里每天碰到陳老師,而這個唱搖滾的男人讓他陌生到驚艷。陳涌海說:“我的工作和業(yè)余生活是涇渭分明的,工作時非常理性,嚴肅有余,活潑不足,學生還有點怕我。”
遇到不用功的學生,他不發(fā)火,而是惋惜學生浪費大好年華。如果學生出現一些概念性錯誤還很堅持,他真著急。“我最希望學生能夠做出比我好的工作來,這也是所有當老師的對學生的希望。”
作為科學家,他嚴肅,嚴謹,不茍言笑。就住在研究所內家屬區(qū),上班只要步行幾分鐘。8點到辦公室,晚上6點回家吃晚飯,9點又到辦公室,忙到12點才走。他放手讓研究生自己去做實驗,也會第一時間幫助學生解決問題。“每天處理郵件,包括學生發(fā)來的工作匯報和文章草稿;閱讀大量的科研文獻,準備項目的年度進展等材料;因為是實驗室主任,還需接待國內外來訪學者,處理跟實驗室管理相關的雜事。“
其實做科研也是有樂趣的,跟玩游戲一樣,達到目的時,都會在大腦產生某種讓自己感到愉悅興奮的化學物質,如果是常人難以完成的困難級別,你完成了就能分泌更多這種物質。不然也不會堅持做這行。”
科研界也有鉆營的人,為了名利不惜手段,摧眉折腰事權貴,使出各種攻勢。如果“攻”下一個千萬元的課題,幾年不愁。陳涌海覺得“鉆營”此等事情,毫無意義。“我對這個世界不樂觀,也不悲觀,而是理性客觀。有人覺得你可以混得更好,但你不愿意那么做,那就這樣唄。我不憤世嫉俗。”
從湖南來京已經20余年,陳涌海自認人生順遂。即便發(fā)生過可抱怨的事情,也已忘記。不幻想未來,對現況隨性,自嘲“對于有遠大理想的人來說,這顯然不是好事。”有一次,中科院團拜會需要幾個節(jié)目,被單位推薦,陳涌海答應參加。隨后活動組織者打來電話,一一交代,最后問:“你快退休了吧?”
他無語—— 在中科院,多半是退休的老頭老太才鼓搗這些文藝活動。偶爾單位組織一起唱卡拉OK,他們都唱俄羅斯歌曲和流行歌曲,就他唱崔健和羅大佑——喜歡文藝還偏搖滾,他是中科院的獨一個。
獨樂又何妨。去日本出差,他在JR新宿站,聽兩個街頭音樂人鼓搗插電的聲學吉他,入了迷,就站著聽下去;氐娇蒲兴,一日陽光燦爛,他抱起吉他,彈唱鮑照的《代春日行》,渾身發(fā)熱,“獻歲發(fā),吾將行。春山茂,春日明。園中鳥,多嘉聲。梅始發(fā),柳始青。”
他享受著藝術帶來的自由和輕盈,就像他中意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市》,“由那些熟悉的城市場景抽象出來某種出人意料卻又合情合理的結論,這些都讓我著迷。我喜歡符合邏輯的玄幻和飛躍。”
“藝術的美可以安撫人心,讓人遠離功利,心靈自由,不受羈絆。有此自由,生活不但變得可以忍受,甚至變得美好起來。”
冬雪白過窗欞,夏花落了一地,生活繼續(xù),彈唱不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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