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請益說 為霖禪師著
任何一種有系統(tǒng)、有義理的'文字，都是由外舉決定內(nèi)涵的，經(jīng)典也不例外。
康熙庚戌臘月八日，為諸戒子說戒畢。次日，室中方焚香靜坐，與空王老子打葛藤，而孤月、毒海、玄印、德光諸禪人，扣關(guān)作禮，請益心經(jīng)大旨。余陵憑應(yīng)曰：心經(jīng)大旨，照見五蘊皆空即了，更說個什麼!眾皆屏息默領(lǐng)，余各令就坐，良久乃曰：「般若」，梵語，此翻智慧。不云智慧而言般若者，智慧輕薄，乃世人之常稱也。般若尊重，何也?經(jīng)云：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乃至究竟涅盤;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菩提。是知般若不獨菩薩所師，亦為諸佛所師，故尊重也。然般若有三種：一實相般若，即真空心體。二觀照般若，即心體上本有大智慧光明。三文字般若，即自心如來後得智中流出聲名句文，詮顯自心若法若義淺深次第也。行人若於實相體上起大智慧，反照實相，見實相已，然後復(fù)照如來所演一切法義，冥合自心，無二無別，是以自心為智燈，燭經(jīng)幽旨也。若行人先由文字般若而發(fā)起觀照，由觀照而洞見實相;是以古教為明鏡，照見自心也。二者各隨根異，非法有定相也�！覆_蜜多」，此翻彼岸到，西方語倒，若順此方文勢，應(yīng)云到彼岸，此乃般若功能，謂由智慧故到彼岸也。彼岸對此岸而言，所云到者，但照見此岸本空，此岸即是彼岸，非別有彼岸可到也。然般若又有二種：一共，二不共。若依共般若，聲聞以苦集二諦為此岸，道諦為舟航，滅諦為彼岸，是聲聞智慧到彼岸也。緣覺以十二因緣三世流轉(zhuǎn)循環(huán)無盡為此岸，觀智為舟航，緣生性空即寂滅相為彼岸，是緣覺智慧到彼岸也。菩薩以六蔽為此岸，六度為舟航，佛果為彼岸，是權(quán)乘菩薩智慧到彼岸也。若依不共般若，總以凡夫蘊、處、界，及三乘圣賢所修所證為此岸，以觀照般若為舟航，實相真空為彼岸。此經(jīng)智慧到彼岸，即不共般若，謂不共三乘人所說，唯令大心凡夫於五蘊中直下頓見，即蘊即空，即空即蘊，一空一切空，而真空體上本無蘊、處、界，及諦、緣、度等諸法，是謂究竟智慧到彼岸也�！感摹拐撸敝阜w，上云彼岸原非他物，即一切群生本有真空心體是也。諸般若中廣說空義，而不云空即是心，乃如來之密意。惟此經(jīng)直下指出，分明顯露，更無覆藏。謂此智慧所到彼岸，非是別法，即是當(dāng)人本有真空心體也。「經(jīng)」，即文字般若，乃心佛所說，能詮如上智慧到彼岸真空心體之義，謂之為經(jīng)。具貫、攝、常、法四義，具如常解。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此四句，乃一經(jīng)大綱，猶諸經(jīng)之發(fā)起序也。初句，舉能修之人。次句，顯所修之法。三句，明所照見之理，此理即深般若，乃真空實相也。四句，驗所斷苦果。舉苦，業(yè)、惑在其中矣。初、「觀自在」者，觀，謂能觀之智，即經(jīng)中照字。自在，謂見理斷惑，即經(jīng)中見蘊空而度苦厄，故受以自在之名。菩薩，如常解，大心凡夫即是其人也。次、「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者，行，即修行。深者，對淺而言，以是不共般若，超出三乘，故深也。時，謂正當(dāng)修般若之時，即照見之，非前後也。三、「照見五蘊皆空」者，照乃觀照工夫，即觀照般若也。五蘊皆空，乃所觀理境，即實相般若也。見者，以照之既久，豁然洞見，五蘊緣生，雖幻有其相，而性本空寂也。四、「度一切苦厄」者，謂未見蘊空時，認(rèn)蘊為實，起惑造業(yè)，苦報牽連，相續(xù)不絕;一見蘊空，人法俱喪，無造業(yè)者，無受報者，一切苦厄，如湯消冰，故云度也。不唯度凡夫分段苦，而三乘變易苦悉皆度脫，故云一切也。此經(jīng)所以為深般若者，以其不依三乘漸次修習(xí)，唯令大心凡夫於五蘊中直下頓見真空實相，一切生死苦厄，即時度脫，直截痛快，莫逾於此，讀者毋忽!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fù)如是。
照見五蘊皆空一句，釋迦老子已劈腹剜心，傾盡無余，更復(fù)何說!但蘊空之旨，理會尤難，毫厘有差，天地懸隔。凡夫著有;二乘耽空;地前空亂意菩薩猶疑滅色取空，或云空在色外，或云空是物，不能克證真空心體。故世尊呼舍利弗而宣明之。舍利弗，乃如來大弟子，智慧第一，欲說大般若法，須告大智慧人，茍非其人，浪授何益。所云照見五蘊皆空者，須知蘊之與空，原非二物。且舉色而言之，「色」者，即真空中幻出，何「異」於「空」。「空」者，即幻色之空，何「異」於「色」。然云不異，猶似兩物相比而云不異，恐迷者依然看作兩橛，故又反覆申明云：幻「色」，舉體「即是」真「空」;真「空」，舉體「即是」幻「色」。如波即水，金即器，原非兩物，只是一法也。色法既爾，「受」等四蘊亦然，故云「亦復(fù)如是」。此中雖唯舉五蘊，而根、塵、識，諦、緣、度，及佛果菩提，乃至八十一科，皆在其中。故大般若云：一切智智清凈，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志公和尚云：以我身空諸法空，千品萬類悉皆同。而壽昌無明師翁亦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fù)如是�？�，即心也;色、受、想、行、識，亦心也。所以凡所見色，皆是見心。首楞嚴(yán)云：一切世間諸所有物，皆菩提妙明心體。此心一悟，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乃至無智亦無得。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若能如是，何慮不畢。又被這老子一口道盡矣。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上明即色即空，意已玄極。而世尊又呼舍利弗告以諸法空相者，欲發(fā)明真空之體，令人深進(jìn)，徹法源底也�！甘侵T法」，指上五蘊等諸法。「空相」，即五蘊等空相�？斩韵嗾�，乃無相之相，是諸法實相也。生滅等三對，意謂五蘊空相，本無有「生」，云何有「滅」。本來不「垢」，云何有「凈」。本不曾「增」，云何有「減」。不變不易，性相常然。眾生見諸法緣會而生，緣散而滅，迷之則垢，悟之則凈，在凡則增，在圣則減者，乃翳眼見空花;而諸法空相中本來無有，故皆以「不」字不之。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是故空中」者，承接上文而言。上云諸法空相，無生滅垢凈等，以是之故，「空中」本「無色受想」等，無五蘊也�！笩o眼耳」等，無六根也�！笩o色聲」等，無六塵也。根塵合為十二處�！笩o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十八界也。此首舉眼根界，而末舉意識界，乃至二字，含攝中間十六界，乃文之巧也。已上蘊、處、界三科，乃凡夫法，真空中本來無也�！笩o無明」等，無十二因緣也。無無明，無流轉(zhuǎn)法;「無無明盡」，無還滅法。「乃至無老死」二句亦然。上句流轉(zhuǎn)，下句還滅也。此中流轉(zhuǎn)、還滅二門，皆舉首尾二緣，乃至二字，該攝中間行、識、名色、六入、觸、受、愛、取、有、生等十緣，此乃緣覺所修之法;真空中不唯無流轉(zhuǎn)，而還滅亦無也。「無苦集滅道」，無四諦也�？�、集，世間因果。滅、道，出世間因果。謂知苦斷集，證滅修道，乃聲聞所修之法，真空中不唯無世間苦集，而出世滅道亦無也�！笩o智亦無得」，無菩薩法也。智，即能修六度之智，以智修度，故達(dá)彼岸。六度，因也。得，即果也。以修六度故，得菩提、涅盤二果也。真空中不唯無六度，而菩提、涅盤亦無也。夫無凡夫法，無緣覺法，無聲聞法，無菩薩與佛法，大般若云：設(shè)有一法過於涅盤，我亦說如夢幻，此其所以為深般若也。六祖大師云：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永嘉云：了了見，無一物，亦無人，亦無佛，大千沙界海中漚，一切圣賢如電拂。此離心意識境界，唯真智方能照見，非言說可了也。問曰：上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可謂圓且妙也。乃又進(jìn)舍利弗而告以諸法空相，云無生滅垢凈，無蘊處界諦緣度等諸法，得無似撥去諸緣而取色外之空，與上即色即空之旨相背戾乎?答曰：子不達(dá)真空也!何者?蓋蘊等乃一期幻緣，空乃究竟實際;蘊等生於空中，譬如片云點太清里，雖太清的體是云，云當(dāng)體即是太清，而太清究竟清凈，豈受點染乎!云居膺禪師云：如人頭頭上了，物物上通，只喚作了事人，終不喚作尊貴，將知尊貴一路自別。噫!可為智者道也。雖然，維摩詰經(jīng)云：若見無為，入正位者，不能復(fù)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所以大智之士，雖至此而不作證。何者，此是學(xué)位，非證位也。
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yuǎn)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此一節(jié)，乃學(xué)般若菩薩轉(zhuǎn)位就功，為法門之大關(guān)環(huán)，不可不知�！敢浴拐�，由也�！笩o所得」者，即無智無得也�！腹省拐�，起後之辭。若未到此無所得之地，只是博地凡夫;茍至此而便作證，則墮二乘窠臼。惟大心凡夫，親至無所得之地，而即於那邊轉(zhuǎn)身，用無所得而為方便，入世出世，即事即理，了無罣礙，無生處度生，而究竟無生可度;無佛處作佛，而究竟無佛可成;圓滿菩提，歸無所得，此所謂世出世間勝丈夫，即菩薩諸佛是也。「菩提薩埵」，乃具足梵語，今略去提、埵二字，而但云菩薩，蓋順此方文勢也。「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者，依者，遵用也。般若波羅蜜多，即無所得也。心無罣礙者，回真入俗，權(quán)實雙流，事理并運者也。大般若經(jīng)云：如金翅鳥，飛騰虛空，自在翱翔，久不墮落;雖依於空戲，而不據(jù)空，亦不為空之所礙。夫依空而不據(jù)空，則不盡有為，不住無為也。不為空所礙，則不為有礙可知。華嚴(yán)所謂甚深無礙智是也。若未得此智，居空，空礙;涉有，有礙;以有礙故，便生「恐怖」。恐怖有五：一不活怖，二惡名怖，三死怖，四墮惡道怖，五大眾威德怖。以有怖故，便起「顛倒夢想」，無中見有，有中見無，妄興苦樂，生顛倒見，以得此無所得般若故，則心無罣礙，無恐怖，離顛倒夢想，而證「究竟涅盤」。涅盤，此翻圓寂。謂德無不備，障無不盡，乃諸佛之?dāng)喙病！溉乐T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謂不獨菩薩依之而究竟涅盤，諸佛亦依之而得菩提也。阿，云無;耨多羅，云上;三藐，云正等;三菩提，云正覺。乃諸佛之智果也。菩提薩埵，乃三世諸佛之因，舉因驗果也。三世諸佛，乃菩提薩埵之果，舉果驗因也。菩提、涅盤各舉一種，互相該攝。至此果滿因圓，究竟窮極，方始克證。何者?此是證位，非學(xué)位也。二者皆依般若無得之功也。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
「故知」者，承接上云，諸佛菩薩，皆依般若得智斷二果，以此故知般若是大神咒等�！干瘛拐撸`妙莫測，能轉(zhuǎn)煩惱為菩提，轉(zhuǎn)生死為涅盤，非「神」乎?能照見五蘊皆空，非「明」乎?為諸佛之所師，寧有「上」乎?凡夫三乘佛果雖無與等，而能等為凡夫三乘佛果所依止，非「無等等」乎?上顯文義，此云咒者，顯密之稱也。顯即是密，密即是顯，顯密圓通，不可思議，故極其功力而申贊之�！改艹磺锌�，真實不虛」者，有二義：一、約法真實不虛，即般若能照見蘊空，度一切苦厄。二、約人真實不虛，即世尊說法，言無虛妄，故叮嚀告誡，令人諦信勿疑，依之修行，決不相賺也。
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此正說咒辭，「咒」者，諸佛心法，不可思議，諸天鬼神悉皆敬奉，猶諸經(jīng)之流通也。若善持之，則觀智益明，功力益驗。上顯說般若，此密說般若。顯以慧通，密以定入;定慧圓明，立臻彼岸矣。孤月、毒海、玄印、德光諸禪人，歡喜踴躍，得未曾有，合掌稱頌，作禮而去，余亦嗒然忘言矣。次日，諸禪人同錄其說呈覽，且將謀災(zāi)木以公諸人人;余嘉其志，乃為厘正而歸之，遂名其說曰請益云。
注：「靈妙莫測」日本續(xù)藏本作「不可思議」今從庚申本二「轉(zhuǎn)」字續(xù)藏本俱作「證」字今從庚申本「上顯文義」續(xù)藏本作「上云般若」今從庚申本「顯即是密密即是顯」續(xù)藏本作「咒即般若般若即咒」今從庚申本
附補喻彌陀集般若心經(jīng)句為頌有引
宋杭州凈思律師，俗姓喻，善畫彌陀，楊無為以「喻彌陀」稱之。嘗集心經(jīng)句為頌，今亡矣，乃竊取其意而補之：
自在行深般若時，照見五蘊度苦厄;
不異色空即色空，受想行識亦如是。
身子欲知法空相，生滅垢凈了無有;
是故空中陰界無，諦緣度亦不可得。
以無得故得菩提，般若神明無上力。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請益說終
為霖道霈禪師傳略
道霈禪師，字為霖，福建建安丁氏子，生於明萬歷四十二年(一六一四)甲寅，十四出家，十八參方，歷諸講肆。後承鼓山永覺元賢禪師衣缽，繼鼓山涌泉寺法席，二十余載，大闡宗風(fēng)，海內(nèi)瞻依，以為東南一大法窟。
師生平著述四五十種，已收入日本幞續(xù)藏經(jīng)者，即有二十二種。清康熙六年，師五十五歲時，始於華嚴(yán)經(jīng)疏、論，纂其精要，合注本經(jīng)，歷十五載，至康熙二十二年十二月刻成，藏之石鼓名山，傳之閻浮後世，時年已七十。八十歲時，復(fù)纂法華經(jīng)文句，成纂要七卷，閱三年告成，八十有三矣。康熙四十一年(一七六二)圓寂，壽八十八。
此外尚有：仁王般若經(jīng)合疏三卷、般若心經(jīng)請益說一卷、四十二章經(jīng)指南一卷、遺教經(jīng)指南一卷、阿彌陀經(jīng)略解一卷、飈山警策指南一卷、圣箭堂述古一卷、禪海十珍一卷、餐香錄二卷、秉拂語錄二卷、還山錄四卷、法會錄一卷、旅泊庵稿四卷、續(xù)凈土生無生論一卷、及開元語錄、凈土指決等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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