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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端午節(jié)詩詞《離騷》賞析

時間:2023-03-11 02:53:07 好詞好句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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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最新端午節(jié)詩詞《離騷》賞析

  屈原當選為世界四大文化名人之一,另外三位分別是波蘭的天文學家、日心說創(chuàng)始人哥白尼;法國作家弗朗索瓦·拉伯雷,代表作《巨人傳》;古巴作家和民族獨立運動的領(lǐng)袖何塞·馬蒂。1953年,世界和平理事會在芬蘭首都赫爾辛基開會,號召全世界人民紀念世界四大文化名人。

2015最新端午節(jié)詩詞《離騷》賞析

  屈原《離騷》賞析: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攝提貞于孟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覽余初度兮,肇錫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

  紛吾既有此內(nèi)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汨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朝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

  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

  昔三后之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

  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

  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何紂之昌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

  惟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

  豈余身之殃兮,恐皇輿之敗績!

  忽奔走以先後兮,及前王之踵武。

  荃不余之中情兮,反信讒以[B183]怒。

  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指九天以為正兮,夫唯靈修之故也。

  曰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初既與余成言兮,後悔遁而有他。

  余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數(shù)化。

  余既滋蘭之九兮,又樹之百畝。

  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

  冀枝葉之峻茂兮,原俟時乎吾將刈。

  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眾芳之蕪穢。

  眾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

  羌內(nèi)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

  忽馳騖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

  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茍余情其信以練要兮,長頷亦何傷。

  木根以結(jié)兮,貫荔之落蕊。

  矯菌桂以紉兮,索胡繩之々。

  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

  雖不周於今之人兮,原依彭咸之遺則。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余雖好修羈兮,謇朝誶而夕替。

  既替余以兮,又申之以攬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怨靈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

  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謂余以善淫。

  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guī)矩而改錯。

  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

  郁邑余佗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

  寧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tài)也。

  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詬。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

  回朕車以復路兮,及行迷之未遠。

  步余馬於蘭皋兮,馳椒丘且焉止息。

  進不入以離尤兮,退將復修吾初服。

  制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茍余情其信芳。

  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

  芳與澤其雜兮,唯昭質(zhì)其猶未虧。

  忽反顧以游目兮,將往觀乎四荒。

  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

  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

  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

  女之嬋媛兮,申申其予,曰:

  “直以亡身兮,終然乎羽之野。

  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紛獨有此節(jié)?

  以盈室兮,判獨離而不服。”

  眾不可戶說兮,孰云察余之中情?

  世并舉而好朋兮,夫何煢獨而不予聽?

  依前圣以節(jié)中兮,喟憑心而歷茲。

  濟沅、湘以南征兮,就重華而陳詞:

  啟《九辨》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

  不顧難以圖後兮,五子用失乎家巷。

  羿淫游以佚兮,又好射夫封狐。

  固亂流其鮮終兮,又貪夫厥家。

  澆身被服強兮,縱欲而不忍。

  日康娛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顛隕。

  夏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

  后辛之兮,殷宗用而不長。

  湯、禹儼而敬兮,周論道而莫差。

  舉賢才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

  皇天無私阿兮,覽民德焉錯輔。

  夫維圣哲以茂行兮,茍得用此下土。

  前而顧後兮,相觀民之計極。

  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

  阽余身而危死兮,覽余初其猶未悔。

  不量鑿而正兮,固前修以。

  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時之不當。

  攬茹以掩涕兮,霑余襟之浪浪。

  跪敷衽以陳辭兮,耿吾既得此中正。

  駟玉虬以兮,埃風余上征。

  朝發(fā)軔於蒼梧兮,夕余至乎縣圃。

  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

  吾令羲和弭節(jié)兮,望崦嵫而勿迫。

  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飲余馬於咸池兮,總余轡乎扶桑。

  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

  前望舒使先驅(qū)兮,後飛廉使奔屬。

  鸞皇為余先戒兮,雷師告余以未具。

  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

  飄風屯其相離兮,帥云霓而來御。

  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

  吾令帝開關(guān)兮,倚闔而望予。

  時曖曖其將罷兮,結(jié)幽蘭而延。

  世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朝吾將濟於白水兮,登風而馬。

  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

  吾游此春宮兮,折瓊枝以繼佩。

  及榮華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詒。

  吾令豐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

  解佩以結(jié)言兮,吾令謇修以為理。

  紛總總其離合兮,忽緯其難遷。

  夕歸次於窮石兮,朝發(fā)乎盤。

  保厥美以驕傲兮,日康娛以淫游。

  雖信美而無禮兮,來違棄而改求。

  覽相觀於四極兮,周流乎天余乃下。

  望瑤臺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

  吾令雁為媒兮,雁告余以不好。

  雄鳩之鳴逝兮,余猶惡其巧。

  心猶豫而狐疑兮,欲自適而不可。

  鳳皇既受詒兮,恐高辛之先我。

  欲遠集而無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遙。

  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

  理弱而媒拙兮,恐導言之不固。

  世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

  閨中既以遠兮,哲王又不寤。

  懷朕情而不發(fā)兮,余焉能忍而與此終古?

  索瓊茅以筳篿兮,命靈氛為余占之。

  曰:“兩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

  思九州之博大兮,豈惟是其有女?”

  曰:“勉遠逝而無狐疑兮,孰求美而釋女?

  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

  世幽昧以昡兮,孰云察余之善惡?

  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

  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

  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豈美之能當?

  蘇糞壤以充祎兮,謂申椒其不芳。

  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

  巫咸將夕降兮,懷椒而要之。

  百神翳其備降兮,九疑繽其并迎。

  皇剡剡其揚靈兮,告余以吉故。

  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之所同。

  湯、禹儼而求合兮,摯、咎而能調(diào)。

  茍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

  說操筑於傅巖兮,武丁用而不疑。

  呂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舉。

  甯戚之謳歌兮,齊桓聞以該輔。

  及年歲之未晏兮,時亦猶其未央。

  恐鵜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

  何瓊佩之偃蹇兮,眾然而蔽之。

  惟此黨人之不諒兮,恐嫉妒而折之。

  時繽紛其變易兮,又何可以淹留?

  蘭芷變而不芳兮,荃化而為茅。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

  豈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

  余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

  委厥美以從俗兮,茍得列乎眾芳。

  椒專佞以慢慆兮,又欲充夫佩幃。

  既干進而務入兮,又何芳之能?

  固時俗之流從兮,又孰能無變化?

  覽椒蘭其若茲兮,又況揭車與江離?

  惟茲佩之可貴兮,委厥美而歷茲。

  芳菲菲而難虧兮,芬至今猶未沬。

  和調(diào)度以自娛兮,聊浮游而求女。

  及余飾之方壯兮,周流觀乎上下。

  靈氛既告余以吉占兮,歷吉日乎吾將行。

  折瓊枝以為羞兮,精瓊以為粻。

  為余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為車。

  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逝以自疏。

  吾道夫昆侖兮,路修遠以周流。

  揚云霓之?奄藹兮,鳴玉鸞之啾啾。

  朝發(fā)軔於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極。

  鳳皇翼其承兮,高翱翔之翼翼。

  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與。

  蛟龍使梁津兮,詔西皇使涉予。

  路修遠以多艱兮,騰眾車使徑待。

  路不周以左轉(zhuǎn)兮,指西海以為期。

  屯余車其千乘兮,齊玉而并馳。

  駕八龍之婉婉兮,載云旗之委蛇。

  抑志而弭節(jié)兮,神高馳之邈邈。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樂。

  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xiāng)。

  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

  亂曰:已矣哉!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

  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

  賞析

  屈原是詩國的一顆巨星,遠在眾星之前,它出現(xiàn)在我國詩歌史上,成為無數(shù)后繼者所仰慕的風范。他的不朽之作──《離騷》,震古爍今,千百年來深深地震撼著人們的心靈,成為我國詩歌史以至世界詩史上,最為激動人心而具有“永久的魅力”的篇章。

  偉大、優(yōu)秀的藝術(shù),自有其永恒的生命力,自是美的無盡藏。歌德說:“優(yōu)秀的作品無論你怎樣探測它,都是探不到底的。”是的,多少年來人們讀《離騷》,人們認識它,分析它,開掘它,只要是一個態(tài)度嚴肅者,真正的渴求者,似乎都不曾空手而返過。它給人以“真”的啟迪,“善”的激勵,“美”的享受。它是那樣完美而豐富,古老而常新,“逸響偉辭,卓絕一世”,“衣被詞人,非一代也。”

  “離騷者,猶離憂也”,這是司馬遷對《離騷》題義的解釋。“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這是他對詩篇創(chuàng)作動力的說明,也是對長詩《離騷》感情基調(diào)的詮釋。屈原為了振興邦國,實行“美政”,“竭忠盡智,以事其君”,但卻“信而見疑,忠而被謗”,遭讒遠逝。他滿懷“存君興國”之志,卻喚不醒昏庸之主,眼看楚國兵挫地削,危亡無日,自己卻竟被疏失位,救國無門。這對于一位憂國憂民的愛國志士來說,能無怨乎?詩中有云:“余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數(shù)化”,又云:“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時之不當;攬茹以掩涕兮,霑余襟之浪浪”,最后說:“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離騷》正是詩人蘊藏著滿腔愛國激情,飽含著血淚寫成的一首悲傷怨憤之歌,讀之令人摧肝裂膽,撼人心魄。

  《離騷》一詩素稱難讀,這除了南楚的方言、歷史、神話、風物帶來的某些理解上的障礙之外,主要由于全詩感情回環(huán)激蕩,反反復復,脈絡(luò)不易掌握。誠然,《離騷》是一首規(guī)模宏偉的長詩,凡二千四百七十七言,三百七十三句(從洪氏說刪去“曰黃昏以為期,恙中道而改路”二句),它既是一首自敘傳性的長篇政治抒情詩,而又帶有某些神話色彩和事件敘寫以及情節(jié)因素。因此,對于《離騷》一詩,我們只有首先從整體上進行把握,才有可能深入到它的思想、藝術(shù)深處,發(fā)掘出它深的思想和偉大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

  長詩《離騷》,敘寫了詩人自己的某些生平經(jīng)歷,從而說它帶有自敘傳的性質(zhì),但它又具有大量的超現(xiàn)實的描寫,在自我形象中滲入了濃重的神話因素。詩中的構(gòu)思,具有某些情節(jié)性,但也并非是客觀的、真實生活經(jīng)歷的敘寫,而完全是主觀想像的飛騰。這一切都說明長詩《離騷》是一篇浪漫主義的抒情之作,而不像有人所理解的那樣是一篇自傳體的敘事詩。也就是說我們讀長詩《離騷》,特別應該把握的是它的“情”,是詩人內(nèi)心世界活動的起伏,以至由此而展開的全部豐富性和貫穿于全詩的藝術(shù)特質(zhì)。

  貫穿于《離騷》長詩中的“情”,即司馬遷所說的“怨”情,更確切地說就是一股忠怨之情。詩人身處戰(zhàn)國時期新舊交替的激烈變化時代,他的父母之邦,他所熱愛的祖國,原本是一個強大富庶的國家,在群雄并峙之中,曾居于盟主地位,有著統(tǒng)一天下的諸多條件。但自楚悼王變法失敗以后,國政受舊貴族的把持,日非一日。至屈原所生活的懷王時期,由于內(nèi)政不修,外有強秦壓境,已處于岌岌可危的地步。屈原是一位“博聞強志,明于治亂”的政治家,是一位有理想、有遠見和剛正不阿的愛國志士。他出于對祖國命運的擔憂,滿懷忠貞之志,企圖革新政治,振興楚國。但他的一片赤忠之心,卻得不到理解。最初他曾一度受到楚王的信任,擔任左徒要職,推行新政;誰料正當他忠心耿耿,報效祖國之際,卻因為觸犯了舊貴族的利益,而謠蜂起。“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謂余以善淫”。群小逞技,而楚王不察,竟遭讒見疏。他怨忿楚王之“數(shù)化”,“不寤”;怨忿“黨人”之“貪婪”、“工巧”,怨忿“眾芳”之“蕪穢”、變節(jié)、墮落。最使他感到哀傷怨忿的,是他目睹祖國的日趨危亡,而自己卻被剝奪了報效祖國的機會,“豈余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閨中既已遠兮,哲王又不寤”。做為一個“忠而被謗”,愛國獲罪,眼看祖國瀕臨險境而又“救國無門”的人,該是有怎樣的一種激怨之情啊!于是詩人的感情猶如火山爆發(fā),迸射而出,鑄就這篇積忿幽深、摧人肝膽的長篇詩作──《離騷》。

  忠怨之情是長詩《離騷》的一條主線,而從全詩結(jié)構(gòu)上看,則可以分為兩大層次,即從開篇到“豈余心之可懲”,可以視為詩篇的前半部分,這一部分主要寫詩人矢志報國,高潔自守所遇到的矛盾和不公正的待遇,充分表現(xiàn)了抒情主人公與楚國黑暗現(xiàn)實的沖突;從女的責難至篇末,則主要寫詩人遭到迫害以后,繼續(xù)求索的精神和所引動起來的內(nèi)心沖突,以至于最后的抉擇。從藝術(shù)手法來說,前半部分雖然也有藝術(shù)夸張,并運用了許多象征手法,但基本上是詩人現(xiàn)實生活的經(jīng)歷,是實寫;而后半部分,則主要把熾烈的感情化為超現(xiàn)實的想像,表現(xiàn)了詩人的心路歷程,表現(xiàn)了一個苦悶的靈魂,上天下地的求索精神,是虛寫。

  掌握了長詩《離騷》這一結(jié)構(gòu)層次,我們再來具體分析一下它的內(nèi)在邏輯,亦即詩篇中抒情主人公的思想感情軌跡,以及起伏于全詩中的細微的心理描寫。

  長詩《離騷》的開端就是很奇特的。詩人首先以十分莊重而自矜的口吻,自敘了高貴的出身,奇異的生日,以及由于父親對自己莫大期望而賜予的“美名”。前人分析說:“首溯其本及始生之月日而命名命字,鄭重之體也。”(清顧天成《離騷解》)誠然,開篇起始的八句,感情是很肅穆的,含蘊是深的。他強調(diào)自己與楚王同宗共祖(“帝高陽之苗裔”),意在表明自己對楚國的興亡負有義不容辭的責任,同時也為他的至死不能去國埋下了伏線。他自道奇異的生辰,美好的名字,也正是在表現(xiàn)他的尊貴不凡和具有崇高的理想。“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正則,正道直行,嚴于律己;靈均,稟賦良善,公平均一。這是親人對他的期望,也是他一生所恪守的信條。總之,這起始的八句,就為他一生的自尊自重自愛(“忽馳騖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寧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tài)也”,“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定下了基調(diào)。接著詩人表白了自己的品德、才能和理想,并以萬分急迫的心情表達了自己獻身君國的愿望。

  “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這是對自己的。他擔心時光飛逝,自己為國家做不成事業(yè)。因此他不滿足于先天的“內(nèi)美”,還“重之以修能”,朝夕充實、提高自己,以便奉獻于祖國。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這是對楚王(“美人”)。他擔心楚王不能及時奮進,耽誤了楚國的前途。兩個“恐”字,充分表達了詩人對國事的危機感,特別是詩人為祖國的前途而焦慮,為祖國的命運而擔憂的急迫心情。他寄希望于楚王,他勸導楚王“撫壯而棄穢”,愿為楚王“導夫先路”,希望日益衰敗的楚國,重新振興,恢復到開國盛世的那種局面:

  “豈余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但詩人的這一片赤忠之心,卻并沒有得到應有的理解和支持。相反的卻因觸犯了守舊貴族的利益,而招來了重重的打擊和迫害。詩篇展現(xiàn)了楚國社會的一片令人窒息,令人憤慨的圖景。楚王昏庸不察,信讒多變(“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讒而怒”,“初既與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群芳”(培植的人才)隨風轉(zhuǎn)舵,墮落變質(zhì)(“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眾芳之蕪穢”);朝廷群小“貪婪”、“嫉妒”,蔽美稱惡,無所不為。黑暗的現(xiàn)實構(gòu)成了“歷史的必然要求”與詩人的愛國理想“不可能實現(xiàn)”的悲劇性的沖突。詩人于是感到苦悶、孤獨、憤,以至強烈的失望。但詩人是堅決不屈服的,在詩篇中他反復申說了對自己的理想、信念和人格操守至死而不悔的決心:“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寧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tài)也”,“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詩人是要誓死堅持自己的理想和信仰,誓死保持自己人格的清白的。

  但長詩并未就此結(jié)束,黑暗的現(xiàn)實,巨大的苦悶,迫使詩人由現(xiàn)實進入幻境。“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從而全詩轉(zhuǎn)入了第二部分。

  堅貞的靈魂需要戰(zhàn)勝誘惑。與常人一樣,在失敗的極端痛苦中,詩人的內(nèi)心矛盾也是激烈的。在自己的理想不被理解,而且慘遭迫害的情況下,還應不應該堅持自己的原則和永無反悔的態(tài)度?在不被自己的祖國所容的情況下,應不應出走遠逝,到他國尋求知音,展示自己的才能抱負?詩人通過女、巫咸、靈氛這些虛構(gòu)的人物,以及他們的勸說,把自己的內(nèi)心沖突和抉擇形象化了,從而向我們展示出了一顆經(jīng)過煉獄的考驗,而更加潔白無疵的偉大的靈魂。

  女用“直以亡身”的歷史悲劇來規(guī)勸他,勸他放棄執(zhí)守,與世浮沉。這與詩人“依前圣以執(zhí)中”的堅持真理的態(tài)度是矛盾的,實際也是對詩人既往斗爭生活的否定。這一內(nèi)心沖突是激烈的。這個矛盾怎樣解決呢?他需要歷史的反思,需要公平的仲裁。于是他借“就重華而陳詞”,重溫了夏、商、周歷代的興亡史,并以壯烈的心情回顧了前朝那些為正義而斗爭者的命運。這種再認識不僅增強了他原有的信仰和信念,同時更激發(fā)起他繼續(xù)奮斗的勇氣和寧死不悔的壯烈胸懷:

  “前而顧后兮,相觀民之計極。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阽余身而危死兮,覽余初其猶未悔。不量鑿而正兮,固前修以。”

  戰(zhàn)勝了世俗的誘惑,他的內(nèi)心世界得到了暫時的平衡。于是他在新的認識的基礎(chǔ)上,滿懷激情地進行了新的“求索”。這樣,詩篇又展現(xiàn)了一個再生的靈魂為實現(xiàn)理想而頑強追求的動人情境。詩中寫他不顧天高路遠,駕飛龍,歷昆侖,渡白水,登風,游春宮,上叩天門,下求佚女,他在求索什么呢?他要喚醒楚王,他要挽救國運,他要尋求再次能有獻身于祖國事業(yè)的機會。但楚國的現(xiàn)實太黑暗了,他遭到了冷遇,受到了戲弄,結(jié)果以困頓、失望而告終:

  “世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閨中既已遠兮,哲王又不寤。”詩人完全陷入到絕望的悲哀之中:“懷朕情而不發(fā)兮,余焉能忍與此終古!”詩人本是把自己的命運完全與祖國貼在一起的,他赤忠為國,但卻“方正而不容”,那么他還有什么出路呢?出路是有的,那就是去國遠逝,去求得自身安全和前途。這無論從當時“楚材晉用”的風習上看,還是從詩人主觀的才能和現(xiàn)實處境上看,似乎都是可以理解的了。于是出現(xiàn)了第二、第三個誘惑。

  “索茅以筳兮,命靈氛為余占之”。

  占之的結(jié)果是告訴他在楚國已無出路可言,勸他離開是非顛倒的楚國,去尋求自己的前途。“思九州之博大兮,豈唯是其有女?曰:勉遠逝而無狐疑兮,孰求美而釋女?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但做出這樣抉擇對詩人來說畢竟是太重大了,使他“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于是又出現(xiàn)了巫咸的勸說,巫咸不但同樣勸他出走,而且還以歷史上賢才得遇明主的事例,啟發(fā)他趁年華未晚而急于成行:“及年歲之未晏兮,時亦猶其未央?柱Y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女的忠告,靈氛的勸說,巫咸的敦促,既代表了當時的世俗人情之見,無疑也是詩人在極度彷徨苦悶中內(nèi)心沖突的外現(xiàn),也就是堅定或動搖兩種思想斗爭的形象化。屈原要把自己思想感情考驗得更堅定,就得通過這種種誘惑。于是在詩中詩人假設(shè)自己姑且聽從靈氛的勸告,“吾將遠逝以自疏”,決心去國遠游?墒钦斔{飛龍,乘瑤車,奏《九歌》、舞《韶》舞,在天空翱翔行進的時候,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故鄉(xiāng)楚國。也就是看來一切矛盾、沖突行將結(jié)束的時候,一切又都重新開始:是就此遠離開這黑暗的已無希望的祖國呢,抑是仍無希望地留下來?詩人深沉的愛國情志再次占了上風,“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詩人終于還是留了下來。他明知道楚國的現(xiàn)實是那么黑暗,政治風浪是那么險惡,實際上他也吃盡了苦頭,但他不能離開他災難深重的祖國,哪怕是出于幻想也不能離開。這樣,詩人又從幻想被逼入現(xiàn)實,悲劇性的沖突不可逆轉(zhuǎn)地引導出悲劇性的結(jié)局。他熱愛楚國,但楚王誤解他,不能用他,楚國的群小又兇狠地迫害他;他想離開楚國,這又與他深厚的愛國感情不能相容。最后,只能用死來殉他的理想了:

  “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

  體現(xiàn)著“歷史的必然要求”的光輝理想被扼殺了,這是詩人屈原個人的悲劇,也是時代的悲劇。屈原是在我國文學史上出現(xiàn)的第一個偉大的愛國者,他用自己生命所譜寫的詩篇,如日月經(jīng)天,光照后世,成為我們民族的偉大精神財富而萬世永存。

  我們前面已經(jīng)說過,偉大的藝術(shù)是一個美的無盡藏,長詩《離騷》更確乎如此。我們讀長詩《離騷》是感到那樣的驚心動魄,那樣的仰之彌高,它有著怎樣的美的內(nèi)含呢?

  首先,就是它具有由莊嚴而偉大的思想帶來的無比光輝的崇高美。進步的政治理想,深厚的愛國主義激情,莊嚴的歷史使命感,以及悲壯的獻身精神,這就構(gòu)成了詩人無比崇高的美的人格,光輝耀目的美的形象。正如車爾尼雪夫斯基所說:“要是一個人的全部人格,全部生活都奉獻給一種道德追求,要是他擁有這樣的力量,一切其他的人在這方面和這個人相比起來都顯得渺小的時候,那我們在這個人身上就看到崇高的善。”是的,我們在長詩《離騷》中正是可以看到這種完美而崇高的形象,他的高尚的追求,潔白的人格,堅貞的操守,使圍繞在他周圍的那些貪婪、偏私、庸俗,以致邪惡的人群,顯得是那么渺小而又卑瑣,而詩人的人格和形象卻是峻潔而高大的:

  “矯菌桂以紉兮,索胡繩之。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雖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遺則。

  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

  不吾知其亦已兮,茍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芳與澤其雜兮,惟昭質(zhì)其猶未虧。”

  詩人是孤獨的、甚至是寂寞的。但他是圣潔的、高貴的,也是傲岸的。長詩《離騷》正為我們創(chuàng)造了這樣一個人格美的崇高典型形象。“余讀《離騷》……悲其志”,“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司馬遷)“不有屈原,豈見《離騷》?驚才風逸,壯志煙高。”(劉)“逸響偉辭,卓絕一世”(魯迅),對于屈原《離騷》一詩所具有的崇高美這一特色,古今人正有著不二之詞,同一感受。

  其次,慷慨激昂的悲壯之美,是長詩《離騷》的另一鮮明美學特色。屈原的一生是悲劇的一生。他既有“存君興國”之志,又有治國理亂之能。他“博聞強志,明于治亂,嫻于辭令”,胸懷“美政”理想,企圖改善楚國的處境,振國興邦。但卻為黑暗勢力所圍困,從而引發(fā)出悲劇性的沖突。而最為感人的是,屈原始終是自己悲劇命運的自覺承擔者。所謂自覺地承擔,是指他對堅持斗爭下去的個人后果本有足夠的估計,但他義無反顧,仍去自覺承擔:

  “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寧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tài)也!

  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

  明知堅持下去會慘遭不幸,但他為了深刻的原則性,仍然選擇了斗爭以及把斗爭堅持到底的道路,從而忍受了極大痛苦,罹得了人生的極大悲劇。“悲劇是人底偉大的痛苦或偉大人物的滅亡”(車爾尼雪夫斯基)。詩人屈原高標著“美政”的理想,懷著“九死不悔”的壯烈獻身精神,經(jīng)受著嚴酷的政治斗爭和自我斗爭的磨練。屈原的一生是極其不幸的,他蒙冤受屈,赴告無門,而最終以自沉結(jié)束了生命。但洋溢在長詩《離騷》中的整個感情卻不是悲觀,甚至也不單純是悲哀。它表現(xiàn)的是正義壓倒邪惡,莊嚴壓倒恐怖,美壓倒丑;它所表現(xiàn)的是“伏清白以死直”,“九死而不悔”的剛毅不屈精神;是探索,是苦苦地追求。我們讀著《離騷》中那些發(fā)自肺腑的昂揚詩句,就會感受到一股不能自已的激越、崇高的感情和悲壯的英雄氣概,這也正是長詩《離騷》的又一鮮明的美學特征。

  與長詩《離騷》上述美學特征相聯(lián)系的,是它的高超的、獨創(chuàng)性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段。詩人艾青在其《詩論》中說:“一首詩必須具有一種造型美,一首詩是一個心靈的活的雕塑。”長詩《離騷》是通過怎樣的藝術(shù)手段來完成其抒情主體的造型美和雕塑出一顆美的心靈的呢?詩人把熾烈的感情與奇麗的超現(xiàn)實想像相結(jié)合,把對現(xiàn)實的批判與歷史的反思相結(jié)合,熔宇宙大自然、社會現(xiàn)實、人生經(jīng)歷、神話傳說和歷史故事為一爐,結(jié)構(gòu)出一個無比恢宏壯麗的抒情體系,這是詩人屈原在中國詩史上的奇異貢獻,是對中國古代詩歌園地的偉大開拓。魯迅在《漢文學史綱要》中曾把它與古老的“詩三百篇”相比較,并對于它的特點與貢獻做了這樣的評論:“較之于《詩》,則其言甚長,甚思甚幻,其文甚麗,其旨甚明,憑心而言,不遵矩度……其影響于后來之文章,乃甚或在三百篇以上。”屈原的創(chuàng)作,特別是長詩《離騷》為我國文學開辟了一個新的傳統(tǒng),成為我國古代積極浪漫主義文學創(chuàng)作的典范。

  這是就長詩《離騷》總的創(chuàng)作方法和宏觀結(jié)構(gòu)而言的。而就其諸多的具體表現(xiàn)手法來看,長詩《離騷》也有著多方面的新穎創(chuàng)造。如他發(fā)展了《詩經(jīng)》以來的“比興之義”,以香花美草作為抒情主人公的情志節(jié)操的象征,令讀者如睹其崇高圣潔之姿,如聞其道德之芳香。長詩《離騷》是一首政治抒情詩,但詩人卻不時借用男女情愛的心理來表達自己的希望與失望,堅貞與被嫉,苦戀與追求。屈原的悲劇是政治悲劇,但他對君國的忠誠哀怨眷戀之情,用愛情來比喻,用愛情心理來刻畫,就更為曲折盡致,深微動人。詩人抓住香花異草、佳木美林、男女情愛本身所具有的豐富美學內(nèi)涵,來美化抒情主體的形象和性格,從而也使全詩的風格更為絢美奇麗,光彩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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