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數(shù)人的觀點，都是說因為脂硯齋喜歡襲人，而寶玉遺棄襲人，所以罵他。我也曾經(jīng)認為這條脂批是對襲人而發(fā)，爭論的只是襲人離府到底是因為寶玉的過失還是襲人做錯了什么。
那晚失眠，想起了在偶像帖子里關(guān)于襲人的爭論，忽然覺得這條脂批不是那么簡單。此批語出現(xiàn)在第五回襲人判詞處，全文是“罵死寶玉，卻是自悔”。這批的是襲人的判詞，也就是說，是作者曹雪芹在“罵死寶玉，卻是自悔”，而不是批書人要“罵死寶玉”，不然那句“卻是自悔”就沒了著落。脂硯齋悔的什么？可多數(shù)人引用這條脂批的時候，只是引用前半句“罵死寶玉”，這條脂批的意思就完全變了，成了批書人要罵死寶玉，而不是作者。
那么，作者為何要罵死寶玉，是因為襲人嗎？棄寶釵也沒有罵這樣重話呀，何況襲人只是個奴才。！
于是我想起來另一條脂批。
第三十六回，王夫人跟薛姨媽鳳姐提起襲人，含淚道：“你們那里知道襲人那孩子的好處？比我的寶玉強十倍！”，脂批說：“‘孩子’二字愈見親熱。忽加‘我的寶玉’四字，愈令人落淚。加‘我的’二字者，是明顯襲人是彼的。然彼的何如此好，我的何如此不好，又氣又愧，寶玉罪有萬重矣。作者有多少眼淚寫此一句，觀者又不知有多少眼淚也”。試問有多少觀者看到這里流淚了？恐怕多是在罵王夫人的愚花襲人的奸吧。這個“罪有萬重”，很明顯指向的是王夫人，不是襲人。跟前條脂批一樣，批書人是說，作者在借王夫人的話罵寶玉。脂硯齋只是把這層意思點了出來，并不是批書人在罵寶玉。寶玉的不肖，惹王夫人當著外人提起來就落淚，這樣的兒子確實該罵，但就此說寶玉“罪有萬重”，未免太重了。只能說脂硯齋此處是有感而發(fā)，而不是就事論事。
曾經(jīng)有說書話網(wǎng)友提議大家說說“紅樓最讓你驚心動魄的段子”，我說的就是襲人進言時王夫人的那段話，“難為你成全我們娘兒兩個的聲名體面……保全他，就是保全了我”。 襲人進言是很重要的一回書，是在為后回作引。八十回末尾，榮府大房二房以及二房嫡庶之間對榮府統(tǒng)治權(quán)的爭奪已經(jīng)日趨激烈，寶玉勢必成為他們攻擊的靶心。八十回后，襲人的擔心變成了現(xiàn)實：寶玉無心做出的事情，被人誣成了有心，說壞了，不但自己的聲名品行要完蛋，還累及他的母親。危急時刻，襲人挺身救主，保全了娘兒兩個，自己卻成了這場家族斗爭的犧牲品。批書人看到襲人判詞，聯(lián)想到那場風波，于是有了“罵死寶玉，卻是自悔”的批注。
既然“罵死寶玉”不為襲人，那脂硯齋對襲人離府的態(tài)度到底是什么？我認為在“花解語”回中，“花解語一段乃襲卿滿心滿意將玉兄為終身得靠，千妥萬當，故有是，閱至此，余為襲卿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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