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里的風的優(yōu)美散文
一場下了兩天的雨,洗去了連日來盤踞在這個城市上空空氣中的燥熱。
陽光是溫熱的,像一雙溫柔的手,穿透層層微風,落在大地上每一個它所能觸及的角落,毫不吝惜地給予我們光明,而沒有了前幾日讓人厭煩和苦惱的炎熱。
風吹進洞開的玻璃窗,各色晾曬在窗前的衣物隨風輕輕擺動著,散發(fā)著被陽光曬過的洗衣粉的清香氣味。
偶有一股清新的香氣,以看不見的方式溜進來,喚醒我的嗅覺。
是隔壁住戶窗臺上的梔子花。
前幾天,我在給終于肯長出幾片葉子的那盆梔子澆水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隔壁的兩盆枝繁葉茂的梔子都已經(jīng)長了許多白色的花苞,小小的,看起來不日就將要盛開了,果然。
清新淡然的梔子花香,在涼絲絲的微風里四散開來,以看不見摸不著的方式,輕輕地纏繞上我游移的思緒。
記憶亦如風,吹去落在時光中的浮塵,一些開在歲月里的花朵,在它溫柔的撫摸下,生姿搖曳,暗香盈盈。
我是極其喜歡梔子花的,不光是因為它潔白素雅的身姿和馥郁的馨香,更多的,是緣于兒時那段如梔子花般潔白美好的歲月。
老家女人們對梔子花的喜歡從來都是不加掩飾的,每年到了梔子的花期,家家戶戶的窗臺或是桌子上必然有一碗清水,水面上漂浮或含苞或盛開的白色花朵。而那些平日里如梔子花般素雅的女人們,此時則不論年紀大小,都要用這芳香的花朵來裝扮自己;虿逶诎l(fā)間,或者別在靠近領(lǐng)子的那個紐洞。走到哪里,就將一抹清香帶到了哪里。
這樣的情景在家鄉(xiāng)那個并不富裕的村子里是不多見的。長年累月勞作在田間地頭的農(nóng)家婦人,一腿泥巴一身汗地過著辛苦而寡淡的日子,自是沒有多余的心思花在容貌的裝扮上?v使有個別不甘在歲月里黯淡了華年的新媳婦,時不時穿件時新的衣裳,或是在唇上涂上一抹艷麗的顏色,也是要承受背后許多根手指頭的指指點點。
那些在漫長勞作時光里滄桑的婦人,除了默默忍受著歲月的無情之外,也自發(fā)地統(tǒng)一了戰(zhàn)線,要用自己的眼光和唾沫星子,把周圍所有的女人都變成她們一個樣子,來尋求些許的心理安慰。
唯有梔子花是例外的,女人們像是商量好了似得,從芳香四溢的花朵盛開的第一天起,就爭先恐后地去摘取開得最好的那一朵,來將自己裝扮一回。
平常在農(nóng)村人眼里,白色是不吉利的,把白色的花朵戴在頭上,更是只有在遇到喪事的時候才會做的事情。但是對于雪白的梔子花,她們卻采取了不在意的態(tài)度。就連年逾花甲的老婦人們,也都紛紛把梔子花藏進衣服袖子里,或是攥在手心里,不愿錯過這一年一度的盛大花期。
大抵是因為梔子花的白是瑩潤純潔的,又帶著那樣沁人心脾的香氣吧,一味地把它跟悲傷聯(lián)系在一起,未免太煞風景。
純潔的花朵,該是屬于美麗姑娘的東西。
我見過戴梔子花最漂亮的姑娘是萍,她是我的小學同學,有一條又黑又長的麻花辮。
萍家屋前就種著一棵大大的梔子花樹,開出的花是復瓣的.,又大又白,插在萍那美麗的麻花辮末梢,跟隨她身體移動的幅度擺動著,散發(fā)著清雅的香氣,別提有多美。
我太喜歡萍的辮子了,以至于那時作為她好朋友的我常常想,最初吸引我跟萍做朋友的,是不是這條擺動在她身后那條長達腰際的麻花辮。
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
李春波的《小芳》唱響大江南北街頭巷尾的時候,我和萍還在上小學。放學回家的田間小路上,調(diào)皮的男孩子們故意扯著嗓門高聲地唱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辮子粗又長……”,每當這時,萍的臉便紅得像是天上被夕陽染紅的云彩,大步流星地加快腳步,頭也不回。
從小學一年級起,我和萍就是同桌,上課下課都形影不離,這樣的情誼一直延續(xù)到中學。
可是緣分卻在初一那年夏天戛然而止了。度過一個暑假去學校報名的那天,我沒有見到萍,以前,我們都是默契地選擇在報名的第一天到學校報到,然后再一起去她家里玩。
一種不祥的預感促使著我立刻跑到她的家里去看個究竟,果然,在那間我們曾一起做作業(yè)的小房間里,我找到了眼睛紅紅的萍。萍說,她的父親決定不讓她繼續(xù)讀書了,讓她給家里幫忙,賺錢給弟弟以后念大學。
萍的家里是做面條的,用的是基本靠人力操作的木制工具純手工做,繁瑣而辛苦。這項工作主要都是由萍的父親一個人做,她奶奶幫忙打打下手,雖然賺不了很多錢,但是一家人開銷也是夠的。那一年,萍的奶奶身體好像一直不大好,她家做出來的面條比以前少了許多。
萍的母親有做裁縫的手藝,一直在外面的服裝廠上班,好像工資還不錯。萍和她弟弟上學的學費,便是來自她母親常年在外打工的成果。萍曾經(jīng)跟我說過,她知道自己以后長大了,一定是要跟她母親進服裝廠的,語氣里有些無可奈何。
進服裝廠做女工,是那時我們那個落后的村子里,大多數(shù)女孩子唯一的出路。許多女孩子甚至連初中都沒有讀完,便被送到街上的裁縫店里拜師學藝一兩年,學成之后,跟著在外面有門路的親戚走了,成了常熟蘇州等以服裝作為主要產(chǎn)業(yè)的城市,千千萬萬日夜埋頭在縫紉機上辛苦勞作的女工中的一員。
在我讀小學的時候,每次上學路過老街上那幾家坐滿了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學徒的裁縫店的時候,我的心里就隱隱生出恐懼,害怕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其中的一個。
小小的我對這樣的未來是心存抗拒的,但是知道自己無力改變。
而事實上,我的母親也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說起過,誰誰家的女兒在常熟干了幾個月,拿回家多少錢,誰誰家的女兒在蘇州的服裝廠工資有多高……我是知道母親的用意的,沒有讀過書的她認為女孩子長大后出去打工補貼家用,就已經(jīng)是天大的出息了。讀書,給父母爭光,那是男孩子該做的事情。她把自己對生活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比我小四歲的弟弟身上。
兒子,從來都是農(nóng)村婦人生命里的驕傲,女兒就截然不同。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孩子就算讀再多的書,那也是給別人家做媳婦,花再多錢也是浪費,這是老家人根深蒂固的思想觀念。
女孩子長大了出去打工,將賺的錢交給自己的父母親,用來給家里修建樓房,讓自己的哥哥或者弟弟讀大學,或者當做娶妻生子的本錢,這是老家人口中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若是哪個女兒敢違背這樣的安排,便會擔上自私和不孝的罵名。而在這樣的思想環(huán)境中長大的姑娘們,大多也都認為這是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心甘情愿地朝著不公平的命運深處走去。
而男孩子們呢,不管他們在學校里多么調(diào)皮,跟多少同學打架,學習成績差到什么程度,父母都會竭盡全力讓他們上學。即便是這樣,也依然有許多爛泥扶不上墻的兒子,讀完初中也就出去打工了。但是他們即便是打工,也不用像女孩子一樣把賺取的錢交給父母,只要養(yǎng)活自己就好了。更有甚者,在外面把錢花完了找父母要,找姐姐妹妹要,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完全不用擔心以后會沒錢娶老婆,有父母籌謀,有姐妹付出,他們樂得享受。
“重男輕女”這幾個字我很小的時候就在書里面見到過,但是在現(xiàn)實中一點一點的體會到,才明白這短短四個字有多么的沉重。
我無意去批判那片養(yǎng)育過我的土地上不堪的一面,我只是不愿意做一只始終沉默的羔羊,成為一只命運的祭品。
那時候,小小的我還不知道命運這個詞的含義,只是隱約感覺到有一張無形的網(wǎng),正在一點一點慢慢朝著我撲過來,讓我有些喘不過氣。
萍比我先落進了這張網(wǎng)里面。
那個秋天,當我再次坐進曾經(jīng)與萍一起朝夕相處的教室的時候,萍早已跟隨她的母親的腳步,去了傳說中能賺大錢的服裝廠,成了一名用青春和汗水換取金錢的服裝女工。
后來的許多年,我都沒有再見過萍。
那條曾經(jīng)無數(shù)次飄蕩在我眼前的美麗麻花辮,漸漸走入記憶的最深處,成了再也看不到的動人風景。
直到三年前過年回家,我去另外一個村子一個要好的女孩子勤家里玩,那時是正月,家家戶戶都忙著走親戚。萍便是以勤的親戚家媳婦的身份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的,那時,我正坐在勤家門前的椅子上曬太陽。
萍的頭發(fā)依舊很長,只是沒有編成辮子了,燙了很新潮的卷發(fā),散散地披在身后,看起來很有少婦的韻味。萍的身旁站著一個微胖的男子,面容憨厚,正抱著他們的孩子,目光溫柔。
我看著這個與家鄉(xiāng)無數(shù)個村婦并沒有什么不同的萍,腦子里反復出現(xiàn)的,是年少時扎著麻花辮的那個女孩的樣子。但是任憑我怎么努力,也是不能把這樣兩個截然不同的影像完全重疊到一起。
那個春日的午后,萍笑朝我走過來,用村里婦人們寒暄的姿態(tài)跟我打招呼。我亦笑著迎上去,滿懷著意外和驚喜的心情。卻只寡淡地彼此問候了幾句,說了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便告別了。
時光里亦是有風的,一些人被風吹著吹著就散了,而一些曾經(jīng)美麗盛開的花朵,在風的吹拂下香氣散盡,日漸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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