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玉米花飄香里的女孩散文
深冬,少雪,風也不凜冽。
今年的雪,轉圈下,唯獨不光顧我們這兒。實屬罕見的現(xiàn)象,頗令人狐疑。是全球變暖?還是氣候反常?正當我邊走邊琢磨的時候,突然,“砰”的一聲響,打亂了我的思緒。隨即,一縷醇香飄了過來,循眼望去,小區(qū)背風一角,嘰嘰喳喳地擠了一圈人,透過縫隙,隱約看到有火星閃爍。走近了,才看清,原來是蹦爆米花的,而且是老式蹦爆米花的那種。心中不由竊喜,禁不住扒開人群,擠進里邊。只見一個頭發(fā)花白,滿臉滄桑的老人正把剛蹦好的爆米花,倒進一個類似捉魚器具的大袋子里,幾個孩童正爭搶著散落在地上的幾粒爆米花。這種久違了的場面,瞬間勾起了我的回憶。我的思緒像長了翅膀的鳥,又飛回到了那個久遠的飄滿爆米花香的年代,腦海里又閃現(xiàn)出一個漂亮小女孩的身影。
她叫劉萍,是我小時候最要好的伙伴之一。
記不得她是幾時來到我們村的了。隱約記得,那年她是隨了改嫁的母親過來的。那天,天空依稀飄著雪花,她和母親坐著繼父的老牛車,咣當咣當來到了村子。村頭早聚滿了好事的男女老少,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瞧,那小丫頭長得多俊,小臉白里透紅的,像蘋果。
小丫頭干凈利落,丫頭她媽肯定也錯不了,只可惜,是個啞巴。
不是啞巴,人家能嫁給范光棍嗎?
看看范光棍樂的,嘴都合不攏了,有熱炕頭的了。
哈哈哈……
人群里不時爆發(fā)出陣陣哄笑聲。牛車上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小女孩兒,緊縮在母親身后,時不時地探出半張臉,忽閃著大眼睛,窺視著周圍的一切。
女孩母親,四十歲光景,皮膚黝黑,齊耳短發(fā),枯瘦的身材,得體的衣著,無論怎樣,都看不出是個聾啞人。到底是年長,閱歷多,女人看上去淡定從容。女人回身把女孩兒攬進懷里,示意女孩兒跟大家打招呼,女孩兒倒也聽話,怯怯地叫了聲叔叔嬸嬸,就又躲進母親懷里了。女人微笑著撫摸著女孩兒的頭,并向大家點頭示意。此時的范光棍,一改往日邋遢懶散模樣。新理的平頭,胡須也刮得干干凈凈,衣著整齊,容光煥發(fā),看上去年輕了不少。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老范,真是好飯不怕晚哈,老婆孩子一股腦都有了,美死了吧?
年輕有福不算福,老來得福才是福!老范,算你小子積德了,修來這么好的一對母女。
是啊是啊,這女人慈眉善目地,老范你可要好好待他們母女哈……
鄉(xiāng)親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打趣著老范。老范臉上早已樂開了花,喜滋滋地回應著大伙兒:一個是托大家的洪福,一個也是我傻人有傻福,放心吧,我不會虧待她們母女的……
女孩兒插班,成了我的同桌。我才知道,女孩兒叫劉萍,很小的時候,父親就病故了,留下比她大一旬的姐姐,和母親一起相依為命。母親雖是聾啞人,但很堅強,含辛茹苦把她們帶大,姐姐早早就成了家。由于日夜操勞,母親患上了嚴重的腰肌勞損,不能下地干活了,萬不得已,才帶著她改嫁到范家的……劉萍的身世,觸動了我幼小的心靈。許是同情,許是同病相憐,我們相互袒露心扉,相互安慰,逐漸成了一對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劉萍家,離我二姨家(小時候,我在二姨家長大)不遠,每天我們上下學同路。放學后,我還邀她來我家一起寫作業(yè)。二姨可憐她也是個苦命的孩子,所以待她特別好。每逢有好吃的,二姨都不忘了留出劉萍的一份,或是讓我?guī)Ыo她,或是邀她來家里吃。劉萍雖小,卻也會心存感激,有什么心里話都會跟二姨說。她說,想跟我拜干姐妹,希望二姨能同意。二姨當然不會阻攔,兩個苦命相連的丫頭能成為姐妹,相互有個照應,有什么不好?于是,從那以后,我們就以姐妹相稱。劉萍長我一歲,自然成了姐姐。我們的關系又進了一層,變得更加的親密無間,形影不離了。
劉萍和母親沒有地,就靠著繼父那一畝三分地養(yǎng)家糊口實在困難。慶幸的`是,繼父的父母兄弟都居住在縣城,經(jīng)濟條件相對要好很多。每年春耕過后,繼父都會去縣城干一陣子活(那時,還沒有打工一詞),掙個仨瓜倆棗,再加上父母兄弟的幫襯,日子倒也過得去。
每次,繼父外出賺錢的時候,劉萍都會找我去作伴。因為啞巴母親聽不到聲音,深夜,劉萍害怕風吹打窗欞的聲音,還有發(fā)情母貓的陣陣嘶叫。我的陪伴,讓劉萍少了些許恐懼。由于害怕,我們睡覺之前,把門插好后,還不忘了用一把椅子,死死頂住吱呀亂響的木門。熄燈之后,我倆立刻蒙了被子,緊閉了雙眼,唯恐黑暗中有鬼神現(xiàn)身。當我們一驚一乍地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經(jīng)常被啞巴母親起夜的聲音驚醒。由于耳聾,啞巴母親起夜的時候,聲音很重,吭哧吭哧地下床,吭哧吭哧地,很響地小便,然后再吭哧吭哧地上床,躺下便鼾聲四起。這些響動常常折磨的我們無法再繼續(xù)入睡,這時,劉萍就會搖醒母親,擰亮電燈,比劃著她的鼾聲太大,下地聲音太重,攪得我們睡不踏實……啞巴母親明白后,羞愧地對我們報以一笑,然后,安撫我倆躺下,她則披件衣服坐起來,做起了針線活。自此后,每天晚上,啞巴母親都會讓我倆先睡下,她則在一旁悄無聲息的做著針線活,直到我倆酣然入夢,啞巴媽媽才合衣躺下,半夜里,也再沒有了啞巴母親起夜的沉重聲響了。
繼父從城里回來的時候,會帶回一些好吃的。劉萍也會毫不吝嗇的把薯條、葡萄干一類的分給我一半。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這些零食真可謂是人間美味了。而我在得到這些稀世零食的時候,我是萬萬舍不得自己一個人享受的,我要等二姨咬了第一下,嘗了第一口后,我才會一點兒一點兒,一個粒兒一個粒兒的把它們放進嘴里,細細品嘗,細細回味的。
后來,啞巴母親又生了一個小弟弟。繼父中年得子,視若珍寶,對孩子溺愛的不得了,也沒了再出去賺錢的想法,只想著,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了。繼父父母湊錢幫繼父買了爆米花機,于是農(nóng)閑的日子里,繼父就走街串巷爆爆米花。那個黑呼呼的,手搖的大肚子爆米花機,轉動在忽明忽暗的炭火上的場面,深深刻進了我的腦海,而爆米花出爐,“碰”地一聲悶響的聲音,更是在耳邊縈繞著,久經(jīng)不息。今天這個場面又突現(xiàn)在眼前,怎能不勾起我很多回憶呢?
花開花落,年復一年,轉眼,劉萍出落成大姑娘了。青春期的劉萍,楚楚動人,活脫脫一美人坯子,受到很多異性小男生的青睞。而劉萍,保守正派的狠,才不會受異性的誘惑,是個不折不扣的乖乖女。除了和我常來常往,劉萍一直潔身自律,從不和異性交往。
然而,劉萍的自律卻抵不住青春氣息的漾溢。一次,劉萍背著我,和二姨哭訴了她的不幸遭遇。繼父迷戀她的美色,夜里,竟然背著耳聾的母親,喪心病狂地爬上了她的床。萬幸的是,她僥幸逃脫了?粗劬t腫的桃兒一樣的劉萍,我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吞活剝了那個不要臉的東西。但為了維護劉萍的尊嚴,我佯裝不知,岔開了話題。
二姨自然氣得不得了,可又無計可施。畢竟是含苞待放的小姑娘,此事決不能聲揚,毀了孩子的名聲就得不償失了。思前想后,二姨把老范找到家里,厲聲斥責了他。老范也深表后悔,說一時沒把持住,干了牲畜不如的事,并央求二姨不要把此事告訴啞巴妻子,并承諾,他以后絕不會再犯錯誤了。二姨考慮到,如若啞巴媽媽知道情況,肯定會不依不饒,事情鬧大,孩子就沒臉見人了,因此二姨把事壓了下來。但二姨要求,劉萍必須來我家住,老范雞啄米似的點頭應允了,并把劉萍的被褥火速送了過來。
從此,劉萍就一直和我住在一起。直到她的姐姐得知此事后,毅然決然的把劉萍接到了自己家,我和劉萍的交往才告了一段落。轉年,我也離開了二姨家,回到千里之外的父親身邊。起初,我們還書信往來,互訴思念之情。時間久了,繁雜的事多了,我們的聯(lián)絡漸漸稀少了,最后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徹底失去了聯(lián)系。
十年之后,我又回了趟老家。二姨告訴我,劉萍嫁人了,把啞巴媽媽也接走了。那個倍受寵愛的小弟,像一顆長歪了的小樹,越發(fā)的不走正路了,不但打爹罵娘,還和社會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了一起,進了少管所。而繼父,酗酒之后就暴打啞巴母親,劉萍婚后,也像姐姐一樣毅然決然地接走了媽媽。徒留老范一個人,繼續(xù)著光棍的日子,孤獨終老。
打馬而過的日子里,時常飄過玉米花的香味兒。而每每聞到玉米花香,我的腦海里,頃刻就會迸出劉萍的影子。時隔多年,我兒時的玩伴兒,我的姐妹,你還好嗎?玉米花飄香的時候,你是否也會想起我?想起我這個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玩伴兒?想起我這個曾經(jīng)新密無間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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