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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傷農(nóng)夫之困也》原文及鑒賞
《杜陵叟》是唐代詩人白居易的作品。詩題下有一行自注:“傷農(nóng)夫之困矣。”可見這首詩的內(nèi)容是同情農(nóng)民生活的困苦。以下是小編幫大家整理的白居易《傷農(nóng)夫之困也》原文及鑒賞,僅供參考,希望能夠幫助到大家。
傷農(nóng)夫之困也
白居易
杜陵叟,杜陵居,
歲種薄田一頃余。
三月無雨旱風(fēng)起,
麥苗不秀多黃死。
九月降霜秋早寒,
禾穗未熟皆青干。
長吏明知不申破,
急斂暴征求考課。
典桑賣地納官租,
明年衣食將何如。
剝我身上帛,
奪我口中粟。
虐人害物即豺狼,
何必鉤爪鋸牙食人肉?
不知何人奏皇帝,
帝心惻隱知人弊。
白麻紙上書德音,
京畿盡放今年稅。
昨日里胥方到門,
手持尺牒牓鄉(xiāng)村。
十家租稅九家畢,
虛受吾君蠲免恩!
白居易詩鑒賞
這是《新樂府》五十首中的第三十首。據(jù)《資治通鑒·唐紀(jì)·憲宗紀(jì)》載:(元和四年)上以久旱,欲降德音。翰林學(xué)士李絳、白居易上言,以為欲令實惠及人,無如減其租稅。雖然憲宗頒布了免稅的命令,但具體執(zhí)行命令的官吏們依舊瞞上欺下,橫征暴斂,農(nóng)民的負(fù)擔(dān)并沒有得到絲毫的緩解。這首詩通過杜陵叟在大旱之年的不幸遭遇,嚴(yán)歷譴責(zé)了貪官污吏們的卑劣行徑,替被剝削壓迫者發(fā)出了不平之鳴。
詞句注釋
、哦帕辏旱孛礉h宣帝陵,在今陜西省西安市東南的少陵原上。叟:年老的男人。
⑵薄田:貧瘠的田地。
⑶秀:植物抽穗開花。
、惹嗲╣ān):謂莊稼的子實還未長飽就干漿了。
、缮昶疲荷蠄笳f明;申報。
、书L吏:泛指上級長官,這里是指的杜陵所在地的地方官。考課:指古代 考查官員政績的好壞,以此作為升降的標(biāo)準(zhǔn)。
、嗣髂辏捍文辏唤衲甑南乱荒。
⑻帛:絲織品。
、退冢盒∶祝卜褐腹阮。
、毋^爪鋸牙:指鳥獸尖曲、鋒利的爪、牙。喻人的兇惡殘暴。
、蠍烹[:見人遭遇不幸而心有所不忍。即同情。弊:衰落;疲憊。
、蟹诺乱簦盒级髟t,即下文所言減免賦稅的詔令。德音:用以指帝王的詔書。至唐宋,詔敕之外,別有德音一體,用于施惠寬恤之事,猶言恩詔。
、丫╃埽╦ī):古時稱國都及其行政官署所轄地區(qū)。杜陵所在地屬國都長安的郊區(qū)。
⒁里胥:古代指地方上的一里之長,是低級官吏,負(fù)責(zé)管理事務(wù)。方:才,剛剛。
、与冯海╠ié):傳達(dá)詔令的文書。榜:張貼,張掛。
、蕴撌埽嚎帐堋n茫╦uān):除去,免除。
白話譯文
杜陵老頭居住在杜陵,每年種了貧瘠的田地一頃多。
三月份沒有雨刮著旱風(fēng),麥苗不開花大多枯黃死。
九月份降霜秋天寒冷早,禾穗沒熟都已經(jīng)干枯。
官吏明明知道但不報告真相,急迫收租、兇暴征稅以求通過考核得獎賞。
典當(dāng)桑園、出賣田地來繳納官府規(guī)定的租稅,明年的衣食將怎么辦?
剝?nèi)ノ覀兩砩系囊路,奪掉我們口中的糧食。
虐害人傷害物的就是豺狼,何必爪牙像鉤、牙齒像鋸一樣地吃人肉!
不知什么人報告了皇帝,皇帝心中憐憫、了解人們的困苦。
白麻紙上書寫著施恩布德的詔令,京城附近全部免除今年的租稅。
昨天里長才到門口來,手里拿著公文張貼在鄉(xiāng)村中。
十家繳納的租稅九家已送完,白白地受了我們君王免除租稅的恩惠。
創(chuàng)作背景
從唐憲宗元和三年(808年)的冬天到第二年的春天,江南廣大地區(qū)和長安周邊地區(qū),遭受了嚴(yán)重的旱災(zāi)。白居易是在元和三年剛剛擔(dān)任左拾遺一職的,此時上書力陳旱情嚴(yán)重,民生疾苦,請求朝廷能夠及時認(rèn)真“減免租稅”,以“實惠及人”,救民于水深火熱之中。白居易的一番忠誠打動了憲宗皇帝,他不但批準(zhǔn)了白居易的奏請,還下了一道“罪己詔”?墒橇畎拙右兹f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切只不過是障眼法而已,不管皇帝的免稅是否出于真心,但是官吏卻是絕不肯照章辦事的,因為這樣一來,他們的政績就要受到影響,他們的官路也會不再亨通。所以,他們用一套陽奉陰違的“錦囊妙計”,那就是拖延不辦,對此,白居易也是莫可奈何的了。這樣一來,受災(zāi)的老百姓并沒有從中得到任何的恩賜與救濟,免除租稅的詔書竟成了一紙空文。白居易在悲憤之余,忍不住提筆寫下了《輕肥》和《杜陵叟》兩首詩。
文學(xué)賞析
“杜陵叟,杜陵居,歲種薄田一頃余。”白居易這首新樂府詩的主角是一位家住在長安市郊的土生土長的農(nóng)民,他世世代代以種地為業(yè),守著一頃多的薄田,過著衣食不繼的日子。中國文人的詩歌中,少不了風(fēng)花雪月,也有的是閑情雅致,但是有意識地不但以農(nóng)民作為作品的主人公,而且真正站在勞苦大眾的立場上,為他們鳴冤叫屈、打抱不平的作品,還是不多見的。在這一點上,白居易可以說是做得非常突出的一位了。他所以能夠在詩歌中大聲疾呼地為民請命,并不是想在題材上獵奇出新,而是源于他對朝廷政治前景和國計民生的高度責(zé)任感和使命感。作者一再把視角投向生活在最底層的群眾,他們的生活過得十分悲慘,而且向來是無人過問的。這位不知姓甚名誰的杜陵叟處在水深火熱的困境中而不能自拔。
“三月無雨旱風(fēng)起,麥苗不秀多黃死。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比聼o雨,并不是指的農(nóng)歷三月整整一個月不下雨,而是說從元和三年(808年)冬天到第二年春天連續(xù)三個月沒有下雪和下雨。據(jù)史料記載,這一年直到閏三月才下了一場像樣的雨,為此,白居易還專門寫了一首《賀雨》詩表達(dá)他當(dāng)時喜悅的心情。在靠天吃飯的日子里,長安市郊的“杜陵叟”去年秋天辛辛苦苦播下的冬小麥,從下種到返青就沒有一滴雨水的滋潤,結(jié)果還沒有到秀穗的時候大多已經(jīng)干黃枯死了。夏糧既然沒有收成,只有指望秋糧了,可是農(nóng)民們?nèi)f萬沒有想到,秋天九月一場早來的霜降,卻使得“杜陵叟”可憐的愿望又一次成為了泡影,地里的秋莊稼還沒有成熟就都被凍死而干枯了。兩季糧食幾乎顆粒無收,這就是白居易在序中所交待的“農(nóng)夫之困”,也是“天災(zāi)之困”。
“長吏明知不申破,急斂暴征求考課!痹瓉磉@位地方官大人明知手下的“農(nóng)夫”受了天災(zāi),卻不向上方報告災(zāi)情,而是愈發(fā)加緊橫征暴斂,強行收取租稅。他要造成一個“大災(zāi)之年不減稅收”的政績,以取悅上方,給朝廷留下一個稱職的印象,為他以后的加官晉爵打下基礎(chǔ)。
“典桑賣地納官租,明年衣食將如何?”這兩句詩是說,“杜陵叟”在大荒之年,遇上這樣不顧百姓死活的“長吏”,叫天天不應(yīng),喊地地不理,只好忍痛把家中僅有的幾棵桑樹典當(dāng)出去,可是仍然不夠繳納“官租”,迫不得已,再把賴以為生的土地賣了來納稅完糧?墒巧涞淞,“薄田”賣了,到時候連“男耕女織”的本錢都沒有,第二年的生計也沒有辦法了。這種來自“長吏”的人禍,讓“農(nóng)夫之困”愈發(fā)雪上加霜。
看到“杜陵叟”面對的“人禍之困”比“天災(zāi)之困”更加無情、更加殘酷時,白居易的心情再也無法平靜了。本來從詩歌的一開始,他是以第三人稱的面目出現(xiàn)的,可是寫到這里,他義憤填膺,轉(zhuǎn)而以第一人稱的身份出場控訴起來,“剝我身上帛,奪我口中粟!币馑际牵骸暗淞松洌u了薄田,織不了布,種不上地,到時候沒吃沒穿,我們怎么生活。俊边@種由第三人稱到第一人稱的轉(zhuǎn)換,實際上是作者內(nèi)心感情的真實流露,他已經(jīng)全然忘記了他是朝中大夫的尊貴身份,而自覺地站在了無依無靠的“杜陵叟”一邊,這對于一個封建文人來說,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在著名的漢樂府《陌上!分杏羞@樣的詩句:“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蹦且彩钦驹谠娭兄魅斯涣龅牡谝蝗朔Q的口吻,不過,因為那首詩本來就是樂府民歌,所以不足為奇,它所表達(dá)的是勞動人民對他們這個階級的優(yōu)秀女子的由衷自豪與熱愛,可白居易并不是窮苦百姓中的一員,而是一位名符其實的士大夫,所以這種感情角色的自然換位,對于封建社會的官僚階層的絕大多數(shù)成員來說,是根本不可想像的,而白居易這種古道熱腸、俠肝義膽,完全是“詩圣”杜甫“民胞物予”精神的直接繼承,而且這也是他能在后來接過杜甫現(xiàn)實主義詩歌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發(fā)起新樂府運動的重要主觀因素。
“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鉤爪鋸牙食人肉?”這是白居易站在“杜陵叟”的立場上,對那些統(tǒng)治階級中,只管個人升官而不顧百姓死活的貪官污吏而進(jìn)行的面對面的嚴(yán)厲痛斥,情急之中,竟把他們比喻成了“鉤爪鋸牙食人肉”的“豺狼”,而且采用了語氣極為強烈的反問句式,激憤之情躍然紙上而溢于言表。作為一個衣食無憂的政府官吏,能夠?qū)Α稗r(nóng)夫之困”如此感同身受,能夠如此直接激烈地為人民鳴不平,在當(dāng)時實在是不多見的。
詩歌的前半部分,作者的內(nèi)心是很沉痛的。而在詩歌后半部分的一開始,苦不堪言的“農(nóng)夫”的命運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轉(zhuǎn)機,“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惻隱知人弊。白麻紙上放德音,京畿盡放今年稅!卑茁榧垼艜r詔書用白紙頒布,到了唐高宗上元年間(674—676年),因為白紙容易被蟲蛀蝕,所以一律改用麻紙。白居易在詩里只說了“不知何人”,其實這位關(guān)心民生疾苦、視民如子的“何人”,根據(jù)史料記載正是白居易“本人”,是他上書憲宗,痛陳災(zāi)情之重,才使深居九重的皇帝動了惻隱之心,大筆一揮,居然免去了京城災(zāi)區(qū)當(dāng)年的賦稅。
但是最終這一切變成了一場鬧劇。“昨日里胥方到門,手持尺牒榜鄉(xiāng)村!被实鄣拿舛愒t書才剛剛由那班“里胥”們神氣活現(xiàn)地公布到家家戶戶,可這一切已經(jīng)無濟于事了,因為“十家租稅九家畢,虛受吾君蠲免恩!币恢币浇^大多數(shù)人家都“典桑賣地”,納完租稅之后,才將已經(jīng)成為“一紙空文”的“尺牒”在鄉(xiāng)村中張貼公布,這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袄锺恪眰冊臼菦]有那么大的膽量,敢于欺上瞞下到如此地步的,其實是朝廷上下,沆瀣一氣,朋比為奸。白居易對此心知肚明,吃苦的還是那些無依無靠的貧苦百姓。他們一苦天災(zāi),二苦黑官,這正是“苛政猛于虎”。
這首詩體現(xiàn)了作者視民如子的情懷,揭露了封建社會的黑暗與腐敗。作者在《輕肥》詩中曾一針見血地控訴“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在這首《杜陵叟》中,他更寫到“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鉤爪鋸牙食人肉!”白居易在義憤填膺地寫下上述的控訴時,并沒有意識到,他實際上已經(jīng)觸及了封建社會那人吃人的兇殘野蠻的社會本質(zhì)。事實上,每當(dāng)災(zāi)荒嚴(yán)重之際,由皇帝下詔蠲免租稅,而地方官照樣加緊盤剝勒索,不過是封建社會經(jīng)常上演的雙簧戲而已。宋代詩人范成大就有一首《后催租行》中提到:“黃紙放盡白紙催,賣衣得錢都納卻。”說的也是一回事,在宋代,皇帝的詔書用黃紙寫,而地方官的公文用白紙寫,在封建社會中,能夠?qū)@種免的白免、催的照催的吃人雙簧戲進(jìn)行最早、最有力的批判的,正是唐代新樂府運動的旗手——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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