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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集序》與《滕王閣序》兩序比較
《蘭亭集序》和《滕王閣序》,一為晉代書法家王羲之為蘭亭詩集所寫的序文,一為唐代著名詩人王勃寫的駢文名篇。前者是王羲之三十三歲時的得意之作,后者是王勃二十歲時的驚人之篇。
下面就兩篇美文作些比較賞讀:
一、全面比較
《蘭亭集序》和《滕王閣序》都是序。但《蘭亭集序》是書序,而《滕王閣序》屬“餞別序”,即贈序。前者是散句體,后者是駢句體。
內(nèi)容上都是在全面描述了聚會盛況之后,“興盡悲來”,不同的是前者主要表達(dá)作者對生死問題的思考,指出“死生亦大矣”,批評了當(dāng)時泯滅生死差別、將生死等同的虛無思想。后者則主要抒發(fā)懷才不遇、壯志難酬的失意與不平,雖有自我寬慰、振奮之詞,而終不免彷徨、痛苦。
兩篇文章折射出它們各自產(chǎn)生的時代面影。由前者可見:東晉時期士大夫崇尚玄學(xué)的風(fēng)氣,不可避免造成士大夫們?nèi)后w精神上的敏感而缺貨生機(jī);由后者可見:初唐時期,除舊布新,然而整個社會還不夠革新、開入,因此,青年才俊雖有積極進(jìn)取的雄心卻又深感步履艱難,困難重重。
兩篇文章表達(dá)方式都由寫景敘事轉(zhuǎn)而抒發(fā)感慨和議論,但行文順序有所不同,前者由聚會而引發(fā)感慨;后者由地及人,由人及景,由景抒情,步步推進(jìn)。議論抒情也有所不同,前者議論的核心問題是關(guān)于“生死觀”作者由“信可樂也”的感覺,聯(lián)想到兩種不同的生存狀態(tài),引出了對人生苦短的悲嘆,“死生亦大矣”成為“痛的感覺,最后以“一生死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表達(dá)了順應(yīng)自然(暗含有生之年應(yīng)當(dāng)做些事實)的態(tài)度;后者表現(xiàn)出兩種感慨:一方面因懷才不遇而感傷失落,另一方面保持樂觀心態(tài),對未來寄予希望。
兩篇文章文筆都很優(yōu)美。前者以散句為主兼及對偶,使得文章駢散結(jié)合,錯落有致。文字清新質(zhì)樸、自然流暢,個別地方用恰當(dāng)?shù)厥褂昧说涔。后者通篇駢文,對仗工整,句式多變,運用大量典故增加了文章的內(nèi)涵,還大量使用借代、借喻、夸張等修辭手法豐富文章內(nèi)容的表達(dá)。
二、深入比較
(一)樂在山水與樂在盛會
《蘭亭集序》和《滕王閣序》既寫美景,又寫樂事 。但二者側(cè)重點有所不同,前者側(cè)重寫山水之樂,后者側(cè)重寫盛會之樂。
蘭亭集會,是在山水明麗的會稽山陰。這里遠(yuǎn)有崇山峻嶺,近有茂林修竹,天高地遠(yuǎn),清風(fēng)習(xí)習(xí)。群賢畢至,為這青山綠水平添了幾分高雅。他們來這里不是狂飲大嚼,不是猜拳行令,而是在曲水中漂起酒杯,流到誰的前面,誰就取來飲酒,“一觴一詠,暢敘幽情”,充滿流風(fēng)雅韻。
滕王閣上的聚會,既有長輩如閻公者,又有童子如“我”者,勝友如云,高朋滿座。宴會之盛,好比當(dāng)年睢園竹林之聚,文采風(fēng)流,可比曹植謝靈運。良辰美景之中,有賢主,有嘉賓,有文人,有武士,作者深深感嘆:“四美具,二難并。”人生難逢的快慰之事都讓他享受到了。因此,他不斷的感嘆:“童子何知,躬逢勝餞”“今茲捧袂,喜托龍門”“幸承恩于偉餞”“奏流水以何慚”。
(二)感人生與悲時運
兩篇文章都寫樂極而悲甚。但側(cè)重點不同。前者側(cè)重于感悟人生,后者側(cè)重于悲嘆時運。
王羲之由“快然自足”的“曾不知老之將至”,想到人生短暫,“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再自足的幸福終要破滅,再旺盛的生命終要走向死亡。正因為生活美好,才引起詩人對生命的留戀。
王勃由宇宙之大想到人生渺小,由“畢至”的群賢想到自己“三尺微命,一介書生”。雖“有懷投筆”,卻“無路請纓”,于是,文章也由熱情洋溢轉(zhuǎn)為扼腕浩嘆,“關(guān)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xiāng)之客”,并由“馮唐易老,李廣難封”而自傷身世。
(三)樂生大悲與悲中有壯
兩篇文章都寫到悲。但程度有所不同,前者是樂生大悲,后者是悲有有壯。
王羲之悲的是人生苦短,在文章中,他始終沒有走出悲的境地。由“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引起“豈不痛哉”開始,到“后之視今,亦由今之視昔”而發(fā)出的“悲夫””結(jié)束,自始至終處于一種難以抑制的悲哀之中。這是因為王羲之寫作《蘭亭集序》時,已經(jīng)歷了宦海的沉浮,看透了皇帝和大臣們不顧亡國之危而茍且偷生的本質(zhì)。因感到報國無門,便憤然回到家鄉(xiāng)會稽任職,不久,又辭官退隱?梢哉f,他是參透了世事的。因此,他的這種悲嘆也可能是對世事的失望。再者,作者身處東晉那個亂世,茍活于亂世的人,多有種世紀(jì)末的悲哀。
可以說,王羲之?dāng)[脫不了的悲,既是個人的身世之感,更是對社會動蕩的感嘆。王勃在《滕王閣序》中把悲勢蓄得很足,但是,他最終從悲中走了出來了。他認(rèn)為賈誼被貶,“非無圣主”;梁鴻被逐,“豈乏明時”。由此推想,王勃對自己的不得重用,是有一種“端坐恥圣明”的感慨,是想奮發(fā)有為的。于是,又樂觀曠達(dá)地唱出:“老當(dāng)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顯得悲中有壯,讓我們從原先的壓抑當(dāng)中感受到了振奮;蛟S是王勃寫作此文時年輕氣盛。因此,他在文中抒發(fā)的悲情,未必真的是他自己的悲愁,他真的到了“老當(dāng)益壯”之年嗎?沒有。所以,在寫過悲情以后很自然地轉(zhuǎn)入寫豪語。另外,王勃生活的年代正值唐朝初年,破舊革新,充滿希望,在那個泱泱大國,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王勃還是很有信心有所作為的,這可能是王勃最終走出情感低谷的時代根源。
(四)小巧與闊大
《蘭亭集序》筆調(diào)清新,有世外桃源之風(fēng)。王羲之描寫蘭亭周圍的山水,用的是近乎白描的手法。他寫到山嶺樹木,寫到流水天氣。每種景物只用一字修飾,山是“崇”,嶺是“峻”,林“茂”而竹“修”,流“清”而湍“激”,做到了“字不得減”。雖是簡筆,卻讓我們產(chǎn)生了豐富的聯(lián)想:蘭亭旁,該是群山環(huán)抱,曲水彎繞,樓臺亭閣,錯落有致,仿佛世外桃源。
《滕王閣序》用墨如潑,寫出人間萬千氣象。王勃筆下,景物的境界是闊大的。登高望遠(yuǎn),“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作者不但寫眼前景,而且通過想象,將整個洪都大地都收攏于自己的視野之內(nèi):“襟三江,帶五湖,控蠻荊,引甌越”。作者筆下的色彩是濃艷的,山是“層巒聳翠”,閣是“流丹溢彩”,抬望眼,落霞絢爛,碧水澄澈,鋪錦列繡,文采斐然。
景象的壯闊與秀美,結(jié)構(gòu)的恢宏與小巧,色彩的濃艷與淡雅,構(gòu)成了兩篇文章不一樣的美。
詞句注釋
永和:東晉皇帝司馬聃(晉穆帝)的年號,從公元345—356年共12年。永和九年上巳節(jié),王羲之與謝安,孫綽等41人。舉行禊禮,飲酒賦詩,事后將作品結(jié)為一集,由王羲之寫了這篇序總述其事。
暮春:陰歷三月。暮,晚。
會:集會。
會稽(kuài jī):郡名,今浙江紹興。
山陰:今紹興越城區(qū)。
修禊(xì)事也:(為了做)禊禮這件事。古代習(xí)俗,于陰歷三月上旬的巳日(魏以后定為三月三日),人們?nèi)壕塾谒疄I嬉戲洗濯,以祓除不祥和求福。實際上這是古人的一種游春活動。
群賢:諸多賢士能人。指謝安等三十二位社會的名流。賢:形容詞做名詞。
畢至:全到。畢,全、都。
少長:如王羲之的兒子王凝之、王徽之是少;謝安、王羲之等是長。
咸:都。
崇山峻嶺:高峻的山嶺。
修竹:高高的竹子。修,高高的樣子。
激湍:流勢很急的水。
映帶左右:輝映點綴在亭子的周圍。映帶,映襯、圍繞。
流觴(shāng)曲(qū)水:用漆制的酒杯盛酒,放入彎曲的水道中任其飄流,杯停在某人面前,某人就引杯飲酒。這是古人一種勸酒取樂的方式。流,使動用法。曲水,引水環(huán)曲為渠,以流酒杯。
列坐其次:列坐在曲水之旁。列坐,排列而坐。次,旁邊,水邊。
絲竹管弦之盛:演奏音樂的盛況。盛,盛大。
一觴一詠:喝著酒作著詩。
幽情:幽深內(nèi)藏的感情。
是日也:這一天。
惠風(fēng):和風(fēng)。
和暢,緩和。
品類之盛:萬物的繁多。品類,指自然界的萬物。
所以:用來。
騁:使······奔馳。
極:窮盡。
信:實在。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人與人相交往,很快便度過一生。夫,句首發(fā)語詞,不譯。相與,相處、相交往。俯仰,表示時間的短暫。
取諸:取之于,從······中取得。
悟言:面對面的交談。悟,通“晤”,指心領(lǐng)神會的妙悟之言。
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就著自己所愛好的事物,寄托自己的情懷,不受約束,放縱無羈的生活。因,依、隨著。寄,寄托。所托,所愛好的事物。放浪,放縱、無拘束。形骸,身體、形體。
趣(qū)舍萬殊:各有各的愛好。趣舍,即取舍,愛好。趣,通“取”。萬殊,千差萬別。
靜躁:安靜與躁動。
暫:短暫,一時。
快然自足:感到高興和滿足。然,······的樣子。
不知老之將至:(竟)不知道衰老將要到來。語出《論語·述而》:“其為人也,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一本有“曾”在句前。
所之既倦:(對于)所喜愛或得到的事物已經(jīng)厭倦。之,往、到達(dá)。
情隨事遷:感情隨著事物的變化而變化。遷,變化。
感慨系之:感慨隨著產(chǎn)生。系,附著。
向:過去、以前。
陳跡:舊跡。
以之興懷:因它而引起心中的感觸。以,因。之,指“向之所欣……以為陳跡”。興,發(fā)生、引起。
修短隨化:壽命長短聽?wèi){造化;匀。
期:至,及。
死生亦大矣:死生是一件大事啊。語出《莊子·德充符》。
契:符契,古代的一種信物。在符契上刻上字,剖而為二,各執(zhí)一半,作為憑證。
臨文嗟(jiē)悼:讀古人文章時嘆息哀傷。臨,面對。
喻:明白。
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本來知道把死和生等同起來的說法是不真實的,把長壽和短命等同起來的說法是妄造的。固,本來、當(dāng)然。一,把……看作一樣;齊,把……看作相等,都用作動詞。虛誕,虛妄荒誕的話。殤,未成年死去的人。妄作,妄造、胡說。一生死,齊彭殤,都是莊子的看法。出自《齊物論》。
列敘時人:一個一個記下當(dāng)時與會的人。
錄其所述:錄下他們作的詩。
其致一也:人們的思想情趣是一樣的。
后之覽者:后世的讀者。
斯文:這次集會的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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