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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jīng)》中兩首棄婦詩的比較
《詩經(jīng)》中的《谷風》與《氓》是中國詩史上棄婦詩的源頭,本文通過對二者的比較,得出周民族婚姻的一般理念,并對后世的棄婦詩產(chǎn)生的深遠影響做了一番概說。
1、來自桑間濮上的感傷
《邶風•谷風》和《衛(wèi)風•氓》是詩經(jīng)棄婦詩中的翹楚之作,就邶與衛(wèi)來說,有人考證,實為一家。朱熹《詩集傳》云:“吳王克商,分自紂城,朝歌而北謂之邶,南謂之東謂之衛(wèi),以封諸侯”。從此設三監(jiān)以督武庚,不久,衛(wèi)國盡得邶之地,因此,邶在版圖上出現(xiàn)的時間僅為幾十年甚至十幾年,因此,《詩經(jīng)》中所謂邶之風實際上還是衛(wèi)風,至于為何分衛(wèi)風為三,自漢以來,議論紛紛,就目前而言,較可信的說法是:衛(wèi)詩夥多,幾近詩之四分之一,故編者將部分詩歌散輯于邶之下,但不論如何,我們分析的這兩首詩,同出于一地,這是毋庸置疑的,這是文章開頭首先要說明的一點。
然而衛(wèi)風,自兩宋以降而至清季,甚至上溯兩漢,多被經(jīng)學家譏為“好淫”“多桑間濮上”之音.故而對衛(wèi)風中所表現(xiàn)的婚姻與愛情的詩篇或托以“刺夫婦之道”,或冠之刺“淫失”之辭,實在是大可不必的。
就這兩首詩而言,雖同出一地,表達的情感卻多有不同,一個是嫻靜的,一無疾聲怒顏之辭,盡是殷殷相訴的哀哀之語,而另一個確是在冷靜的痛斥,更多的是對自己婚姻的反思;一為悲哀之女子,一為女子之悲哀;讀者讀之,不禁要為前者撒一掬同情之淚水,為后者表現(xiàn)出其的理智所驚嘆,從而發(fā)現(xiàn)感性之綿渺,從而略見獨立之人格。但不論如何,兩首詩的內(nèi)容卻都是感傷的,這便奠定了棄婦詩的大基調(diào),丈夫的始亂終棄另結新歡而推諉舊婦,而二女子無論其柔剛,或曰“不以我屑”,或曰“無與士耽”,柔者自哀自之冷落,剛者獨哀士之決絕。是為同根而異體。
然桑間濮上,自有其兒女風情,可當風情變?yōu)槎嗲?多情而至移情,移情最終濫情,那么這些或柔或剛的女子,終將會或勸委求全,或怒罵其無恥,或悲天泣地,或斷然與之決絕,然而在讀者看來,不論詩中的女子如何,卻總會有那么一絲一縷甚至無窮無盡的感傷,讓人無法釋懷。
2、拆碎婚姻的七寶樓臺
谷風 六章 章八句
氓六章 章十句
《谷風》第一章勸夫以免棄;第二章回思自我之辛勞;第三章寫其被棄之憤怒;第四章述其辛勞持家 和睦友鄰;五六章憶今昔與往昔。
而《氓》第一二章便是纏綿的回憶,第三四章為其痛定思痛之篇,意欲警戒后人;第五章始述其婚后之不幸;最后一章,一片如泣如咽之音多于百無聊賴,終無復可言。
翻開這兩首詩,怒氣撲面而來,然而兩首詩所抒之怒卻不盡相同。《谷風》之怒,是自心底向外噴發(fā),最后又盡咽于內(nèi),讀者多可想象,這一剛被見棄的女子混亂的思想尚不清晰,對丈夫的情思尚剪不斷,欲理還亂,以谷中之風為發(fā)端,從而回憶著自己的悲苦生活,這種回憶是沒有條理的,即想即訴,用于比興的事物也不斷變化;“谷風”“葑”“菲” “荼”“徑渭之水”……讀者可試想,這位見棄之婦在路上漫無目的的行走,心中尚無頭緒,視角在不停的移動,意識在不停的變化,一方面怨恨著丈夫對自己的 毫不體恤從詩中我們可以看出,兩人的婚姻并不幸福,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之,黽勉求之,凡民有喪,匍匐救之”水之深淺如我承擔事之大小,水之深淺不論,事之大小不論,均我一人承擔,最后卻“既生既育,比予于毒”“賈用不售”“以我御窮”。另一方面,她在想象著新人們“宴爾新婚,不以我屑”又說“毋逝我梁,毋發(fā)我笱”但這又有何用,失去了這一切的一切,就只有怨恨,然而此女子怨而不怒,丈夫的殘忍背棄,她卻你心存期待,情到終了,仍訴說“不念昔者,伊余來暨”。
從此,人的自我認識便成為這些女子眼中的“間或一輪”。
而《氓》卻不同了,它比前者多了一份客觀與冷靜,從而有人認為,它似乎不是棄婦詩,說棄夫詩倒更為貼切,然而夫棄婦在前,女子后來的頓悟,實在是在被棄之后,歸根到底,它還是一首棄婦之詩,又與前者不同,它的回憶多于現(xiàn)實,然而現(xiàn)實的無情,終于打斷了美好的往昔,仍是丈夫變心,仍是自訴哀情,但此女子的內(nèi)心卻多了一份理性,“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矣,女之耽兮,不可說矣”,佇立于桑樹之下,內(nèi)心頓悟,不再癡求男子廉價的愛情,于是發(fā)一聲 “亦已焉哉” ,終結全文,也終結了自己的感情,女性的剛強佇立于此,人類的理性思維在此成熟,它的理性思考閃爍著人類睿智的光輝,僅此 便足以震懾千古。
3、棄婦詩:悲劇的種子結出的幽怨的花朵
詩經(jīng)中的棄婦詩作為中國棄婦詩的源頭,為這類詩歌建立了一個極高的起點,它開創(chuàng)了這類詩歌的兩種主要敘事內(nèi)容,也是整個女性面臨婚姻裂變的兩種不同狀態(tài),女性孱弱的哀嘆與毅然的放棄,其分別代表作為《邶風•谷風》與《衛(wèi)風•氓》,從此以后,中國的棄婦詩便少有佳作,旗鼓相當者少,超越此二者更少,但《孔雀東南飛》算是中國詩史上棄婦詩的巔峰,但這已不在本文的討論范圍之內(nèi),僅就《谷風》與《氓》而言,其深刻意義不單單在于他們反映著中國封建社會的夫權制度,更深刻的代表了人類的兩種思維方式:痛的爆發(fā)與痛后的冷凝。而后一種無疑更代表了人類獨立人格的健全發(fā)展,即:感性與理性的兼而并美。
無論詩歌還是戲劇,悲劇是其出現(xiàn)的最早形式,當人類深深的埋下這顆悲劇的種子時,定然會結出幾朵幽艷的花朵,而棄婦詩,無疑是這幾朵花中最美的,它不禁讓我們思索,到底是婚姻成就了愛情,還是愛情成就了婚姻,或者二者誰也沒有成就誰,他們只不過是駢行的馬車,終究不會走到同一條軌道上來,但不論如何,它讓我們看到,最終的受害者只能是那些“拼將一生休,盡君一日歡”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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