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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庭筠的故事大全
溫庭筠,為唐代溫彥博之裔孫,我國古代著名詞人。下面是小編整理的溫庭筠的故事大全,一起來看一下吧。
溫庭筠的故事:溫鐘馗
溫庭筠活著的時候與李商隱齊名,當(dāng)時號稱“溫李”,從排名上似乎還在李商隱的前面。既然與李商隱齊名,自然是詩歌造詣相當(dāng)深厚,當(dāng)時溫庭筠自己引以自豪的是詩歌,后來那些重要的典籍如《新唐書》本傳、《北夢瑣言》、《郡齋讀書志》對他贊不絕口的也是詩歌,說他“尤長于詩賦”、“才思艷麗,工于小賦”、“詩賦清理”等。今天看來,溫庭筠的詩賦雖然寫得好,但與李商隱相比顯然差距還是比較大。不過,溫庭筠依然可以在李商隱面前昂起他那高傲的頭顱。他的詩賦現(xiàn)在不討人喜歡了,但他無心插柳而成的詞作卻得到了一致的推崇。清人說他是花間派的鼻祖,今人說他是第一個大量寫詞的文人,開宗立派者總會比發(fā)揚光大者得到更多敬佩的目光。
溫庭筠的成功,引無數(shù)讀者竟折腰,也讓許多聰穎之士眼紅不已。對此,《花草蒙拾》總結(jié)出了寶貴的經(jīng)驗:“溫、李齊名,然溫實不及李,李不作詞,而溫為《花間》鼻祖,豈亦同能不如獨勝之意耶。古人學(xué)書不勝,去而學(xué)畫;學(xué)畫不勝,去而學(xué)塑,其善于用長如此。”這本書告訴我們,溫庭筠的事跡說明,大家都擅長的技能你學(xué)會了也沒有太大用處,最有用的是學(xué)會大家所不擅長的技能,最關(guān)鍵的則是找到自己的長處,書法學(xué)不好就去學(xué)繪畫,繪畫沒有天份就去學(xué)雕塑,最終一定要找到適合自己的東西。
從溫庭筠的生平性格來看,寫詞確實是最適合他的職業(yè)。他具有音樂細胞,善鼓琴吹笛,“能逐弦吹之音”(《舊唐書》本傳),同時性格散漫,不修邊幅,對上司沒有敬畏之心,喜歡自由自在的香艷生活,經(jīng)常出入楚官酒樓。歷來有“詩莊詞媚”的說法,正襟危坐,寫廟堂文字想必對溫庭筠也是一種折磨。雖然“詞為艷科”的傳統(tǒng)是溫庭筠確立起來的,但只有這種香艷的基調(diào)與色彩才真正發(fā)揮了他的特長。可惜,溫庭筠自己似乎沒有明白這一點,他一生都在仕途為奮斗,一直希望通過自己的詩賦取得成功,結(jié)果碰得頭破血流。有才如此,困頓如斯,有唐一代,確乎不多見。
溫庭筠,或名廷云,廷筠、庭云,有多種說法,唯一肯定的是原名岐,字飛卿,并州祁(今山西祁縣)人。他雖然出生在山西太原,幼時卻已隨家遷居江淮,時間久了,對江南的感情越來越濃厚,就儼然把它作為自己的故鄉(xiāng),經(jīng)常在詩中自稱為“江南客”,“卻笑江南客,梅落不歸家”(《敕敕歌塞北》),“羨君東去見殘梅,惟有王孫獨未歸”(《送盧處士游吳越》)。這里詩中所說的“歸家”,不是回山西老家,而是回江南新家。當(dāng)然,溫庭筠也有記起自己是太原人的片刻,那往往是在講述家史的時候。在《開成五年秋書懷一百韻》中,他自豪地宣稱自己是大唐宰相溫彥博的后裔,還得意地炫耀溫家曾經(jīng)在并州、汾陽一帶有封地。但這點榮耀實在太遙遠了,它的光環(huán)早已褪去,連溫庭筠自己都經(jīng)常忘記祖先這檔事。
或許是因為祖籍沒有帶給溫庭筠一丁點實際的好處,或許溫庭筠本身就是一個感性的人,喜新忘舊,后來他定居于雩縣(今陜西戶縣)郊野,靠近杜陵,結(jié)果又自稱為“杜陵游客”,把杜陵當(dāng)作了家鄉(xiāng),在《商山早行》中說“晨起動征鐸,客行悲故鄉(xiāng)。……因思杜陵夢,鳧雁滿回塘”。這樣一個感性的詩人,沒有想到終有一天會成為眾多學(xué)者研究的對象,也就沒有白居易那種自覺性,用詩歌來認真地記錄下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結(jié)果等到他出現(xiàn)在我們的視野中時,大家赫然發(fā)現(xiàn)詩人已經(jīng)長到二十三歲了。至于他出生的時間,包括青少年的事跡,幾乎是一片空白。
《舊唐書》介紹說,溫庭筠相貌比較引人注目,當(dāng)時有“溫鐘馗”的雅號,有人因此想象他可能是大耳,肉鼻,闊嘴。盛唐時期的那些才子,個個玉樹臨風(fēng),風(fēng)流倜儻,望之如仙人。李商隱有詩云:“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讀者說這里所寫的就是晚唐的衰颯。晚唐布滿陰霾,荷葉枯萎,連才子的相貌也今非昔比,想想真讓人嘆息。相貌不堪入目的才子,往往命運坎坷,溫庭筠也沒有例外!侗眽衄嵮浴氛f溫庭筠“才思艷麗,工于小賦,每入試,押官韻作賦,凡八叉手而八韻成”,所以時人稱為“溫八叉”。古代文思敏捷者,有數(shù)步成詩之說,象溫庭筠這樣八叉手而成八韻者,再無第二人。更重要的是,溫庭筠的“八叉”總是在考試時出現(xiàn),而不是在游戲休閑的時候。他押的是“官韻”,也就是說,溫庭筠具有考試的天賦,這是其他才子所無法比擬的。許多才華橫溢的大文人,私下里文不加點,一揮而就,可一到考場就雙腿發(fā)軟,甚至連基本的八句詩都湊不出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溫庭筠都應(yīng)該在考場上順風(fēng)順?biāo),可我們所看到的有關(guān)溫庭筠的軼事,大多是描述他在考場上的失利。二十八歲時,他赴京應(yīng)試,鎩羽而歸;三十六歲時,又名落孫山;四十四歲,被攆出考場。為什么溫庭筠在考場上一再受挫呢?
溫庭筠的故事:救數(shù)人
一種說法是這與溫庭筠的藝術(shù)家氣質(zhì)有關(guān),他所作的“側(cè)艷之詞”嚴重影響了他的聲譽!队袢印酚涊d說,年紀輕輕的溫庭筠已經(jīng)名揚天下,引起了眾人的關(guān)注,他到揚州參加鄉(xiāng)一級選舉考試,揚州留后姚朂——當(dāng)?shù)氐胤介L官,一說是他的表舅,贈給了溫庭筠許多錢財。當(dāng)時溫庭筠太年輕了,拿著錢就徑直跑到青樓酒館過起了花花太歲的生活。姚朂聽說后,氣得火冒三丈,派人到煙花場所將溫庭筠揪出來,痛毆一頓,然后將他攆走了。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溫庭筠“狹邪”的名聲傳遍大江南北,結(jié)果不僅影響了此次考試,后來很長時間考官們都對他不感冒。溫庭筠的一位姐姐嫁給了趙頊,每次聽到溫庭筠落第的消息,就在院子里咬牙切齒地痛罵姚朂,認為是他毀掉了自己弟弟的前程。有天,聽說家里來了客人,不經(jīng)意一問,居然是姚朂。溫家的這位大姐立刻沖到客廳,死命抓住姚朂的袖子,邊哭邊罵,眼淚鼻涕都將姚朂的袖子染濕了。姚朂摸不著頭腦,連連辯解說自己嚴格要求溫庭筠,也是為了讓他走上正道,為什么還要把責(zé)任推在我的肩上呢?溫家大姐勃然大怒,說年青人喝點花酒,不是人之常情嗎,有幾人少年之時不是胡天胡地?你為什么要大張旗鼓地痛毆他?現(xiàn)在我弟弟一無所成,不就是你造成的嗎?姚朂掙扎了半天,才得以逃脫!队袢印愤說,姚朂回家后,越想越氣,又無處講理,結(jié)果郁郁而終。
姚朂之死,確實有些可惜,因為即使他沒有痛歐溫庭筠,溫庭筠也會展現(xiàn)出他不修邊幅、嘲弄風(fēng)月的豐采!杜f唐書》說,大中(847-860)初年,“苦心經(jīng)營于筆硯之間,尤其擅長詩賦”的溫庭筠參加進士考試。初到京師時,京師人士都很看好他。然而他在品行方面雜染塵俗,不很檢點,能按管弦之音,填寫艷麗的歌詞,公卿之家無賴子弟裴誠、令狐縞之徒,和他一起賭博飲酒,終日酣醉,因此多年考試卻不能中第。
一般認為,《舊唐書》提到的這次考試是在大中元年,這樣算起來,當(dāng)時溫庭筠至少十六歲了。三十六歲的人,已經(jīng)成年了,應(yīng)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zé)了。此時溫庭筠并非不知道大家都對他寄以厚望,無數(shù)只眼睛都盯著他,也并非不知道賭博喝酒、唱歌填詞、出入楚館樓臺會對自己的前程產(chǎn)生巨大影響,可他樂此不疲,無所顧忌,看來要么是他沉湎于其間難以自拔,要么是根本沒有把考試或仕途等放在眼中。估摸起來,后者的可能行很大,因為很多野史都記載溫庭筠的考試態(tài)度極不端正,在考場上胡作非為。
溫庭筠文思敏捷,每次拿到試題總是三下五除二就答好了自己的試卷,抬頭一望,發(fā)現(xiàn)周圍的同學(xué)還在苦思冥想,半個字也沒有寫出來。溫庭筠同情心泛濫,也覺得自己的才氣不使用也是浪費,于是主動幫忙把鄰座的試題也給做完。由于每次考試他都能幫助一大群同學(xué),所以得到了一個“救數(shù)人”的綽號。溫庭筠的名聲太響亮了,連主考官都有所耳聞,后來考試時總是重點關(guān)照,可即使這樣,溫庭筠還是有機會幫助其他考生同學(xué)。大中九年(855年),沈詢主持春闈,早早摸清了溫庭筠的底細,所以特意給他安排了一個單獨的座位,讓他坐在自己眼皮底下答卷。即使這樣,交卷后主考官調(diào)查,溫庭筠還是口授了八個考生的文章。
另一種說法則認為溫庭筠的落第與其有才無行沒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因為風(fēng)流倜儻乃是文人的本性。溫庭筠之所以受冷落,是卷入了政治斗爭的漩渦。開成二年(837),三十六歲的溫庭筠同莊恪太子建立了良好的關(guān)系。莊恪太子是唐文宗的長子,一般情形下,這是一個飛黃騰達的契機。誰料想因為楊賢妃的讒言,文宗皇帝一心要廢掉這位太子,雖然朝中大臣苦苦進諫,但太子身邊的親信或被鏟除,或被驅(qū)逐。次年九月,溫庭筠見勢頭不對,連忙從東宮逃離,一個月后,莊恪太子就不明不白地死掉了。有學(xué)者說,溫庭筠的抒情長詩《開成五年秋書懷一百韻》中那些莫名其妙的典故,如“賦分知前定,寒心畏厚誣”、“積毀方銷骨,微暇懼掩瑜”、“事迫離幽墅,貧牽犯畏途”,暗指的就是莊恪太子一事。
但這種解釋似乎過于牽強,雖然溫庭筠寫過一些關(guān)懷時事的詩作,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不象一個政治投機商,即使是嗅覺不怎么靈敏的那種失敗者。《唐才子傳》記載,有段時間,溫庭筠同令狐綯相國的交往很密切,經(jīng)常出入他的府中。當(dāng)時宣宗皇帝喜歡唱《菩薩蠻》,為討皇帝的歡心,令狐相國請溫庭筠填寫《菩薩蠻》詞,然后以自己的名義進獻給皇上,并反復(fù)叮囑溫庭筠不要把這件事泄漏出去。如果溫庭筠稍有政治頭腦,他應(yīng)該會抓住這良好的機遇,與令狐相國建立更為牢固的友誼,但偏偏溫庭筠四處招搖,把自己代令狐相國填詞的事情宣揚出去,使令狐相國分外尷尬。這組《菩薩蠻》中,有我們所熟知的一首: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懶起畫娥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詞中所寫的是一位獨處閨中的女子生活細節(jié)。初升的陽光映照在畫屏上,畫屏上的小山重重疊疊,光芒閃爍。太陽升得老高了,小女子猶未起床,一抹烏云般黑亮的秀發(fā),覆蓋在雪白重艷的腮上。小女子顯然沒有什么好心情,在床上賴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懶洋洋地起來,慢騰騰地梳洗,妝扮,描畫蛾眉。經(jīng)過一番整理,雙鬢簪上鮮花,容顏頓時靚麗起來,她對著妝臺上的座鏡從正面照,又拿著帶柄的手鏡從背后照,頗有些顧影自憐的味道,既端詳簪花是否妥恰,亦在顧盼自己的美艷。前后兩鏡交相輝映,花光與人面亦相互映襯。妝扮完畢后,她剛要著衣時入眼的是衣上的彩繪——金線繡的一雙雙的鷓鴣?粗呻p成對的金鷓鴣,她不禁癡了。
歷來讀者都把這首詞視為溫庭筠的代表作,因為它體現(xiàn)出溫庭筠詞的主要特色:藻飾濃艷綺麗,結(jié)構(gòu)工整細密,情感含蓄深邈。頗具權(quán)威的《白雨齋詞話》還說這首詞“無限傷心,溢于言表”?赡苁顷愅㈧虅e具只眼,或許是他與溫庭筠有著相通的文化背景,今天我們再讀溫庭筠的這些詞,似乎體驗不到他(她)的“無限傷心”,看到的只是一幅精麗清幽的圖畫以及無數(shù)堆砌在一起的香艷的意象,圖畫中往往是對女子的體態(tài)、衣飾及外在舉止的描述,至于內(nèi)在的情感或許是太含蓄了,很難察覺出來;蛟S這也正是溫詞的特色,因為歷來詞評家都是從這個角度來肯定其長處的,如王拯《龍壁山房文集懺庵詞序》說“其文窈深幽約,善達賢人君子愷惻怨悱不能自言之情,論者以庭筠為獨至。”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則載張惠言語說:“飛卿之詞,深美閎約,信然。飛卿蘊釀最深,故其言不怒不懾,備剛?cè)嶂畾狻?rdquo;不過,今天的讀者可能缺乏細細探研的耐心,也沒有那樣的文化背景與生活環(huán)境,喜歡的還是那些詞語言淺顯而情思幽長詞作,如《夢江南》:
千萬恨,恨極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風(fēng)空落眼前花。搖曳碧云斜。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
這類首詞帶有濃厚的民間色彩,語言清新自然,結(jié)構(gòu)疏朗連貫。又如《更漏子》下半闋: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室外,雨聲點點滴滴,落在梧桐上,也打在室內(nèi)人的心上,從而讓綿綿不絕的凄寒之意滲入室內(nèi),注入人的心頭,使為離情所苦的人徹夜難眠,是歷代詠愁的絕唱。
溫庭筠的故事:傲慢
既然《菩薩蠻》是溫庭筠的代表作,把它轉(zhuǎn)讓給令狐相國確實是強人所難,更何況溫庭筠對令狐相國的傲慢由來已久。有次宣宗皇帝賦詩,上句有“金步搖”,下句一時對不出來,差人找進士們幫忙,大家抓耳撓腮,溫庭筠脫口而出“玉條脫”。宣宗皇帝很高興,賞賜給他許多好東西。令狐綯很羨慕,也很謙虛好學(xué),就向溫庭筠打聽“玉條脫”的出處,想弄明白這對聯(lián)的巧妙之處。溫庭筠眼皮一抬,很不屑地說,這個典故出自《南華經(jīng)》,也就是《莊子》。說完之后,溫庭筠意猶未盡,還語重心長地告誡令狐相國說,《莊子》是最常見的讀物,你居然都不知道。相國你在日理萬機之余,也應(yīng)該抽空多讀點書,即“燮理之暇,時宜覽古”(《唐詩紀事》),不要讓別人覺得你不學(xué)無術(shù)。溫庭筠不僅當(dāng)面教訓(xùn)令狐相國,還在背后嘲笑他是“中書堂內(nèi)坐將軍”,意思是一莽夫坐在了宰相的位置,有失大唐顏面。令狐綯權(quán)傾天下,遠近的族人都來奉承他,令狐綯也不遺余力地幫襯他們,結(jié)果有姓“胡”的人也來冒充“令狐”之姓,溫庭筠于是又寫下“自從元老登庸后,天下諸胡悉帶令”的詩句進行嘲諷。宰相肚里雖然能撐船,但令狐相國也不會容忍這種丟人現(xiàn)眼的事情一再發(fā)生,所以后來令狐相國惱怒成羞,在審查溫庭筠進士資格的時候,說他有才無行,不宜與第。溫庭筠因為自己的那份傲慢,而使一個地位高、權(quán)勢大的親密朋友,成為了自己的敵人,這顯然不是一個高明的政治家的選擇。
令狐相國指責(zé)溫庭筠有才無行,也引起了很多的爭鳴。喜歡詞的讀者認為溫庭筠不僅有才,而且品行也端正。溫庭筠的才華,得到了很多人的肯定,連圣上也認可了這一點。溫庭筠擾亂考場秩序,弄得滿城風(fēng)雨,大中十三年(859),被貶為隨州隋縣尉。裴坦代替皇帝寫下了這樣的制詞:“敕鄉(xiāng)貢進士溫庭筠,早隨計吏,夙著雄名,徒負不羈之才,罕有適時之用。放騷人于湘浦,移賈誼于長沙,尚有前席之期,未爽抽毫之思,可隨州隨縣尉。”
至于溫庭筠的品行,新、舊《唐書》與各種野史都有所叱責(zé)。批評的范圍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喜歡飲酒賭博;經(jīng)常出入狹邪場所;作靡靡之音、側(cè)艷之詞。有人辯解說,這些都是個人的生活方式,對大節(jié)出處沒有影響。還有人說,溫庭筠之所以選擇這種生活方式,乃是“有托而逃”,即以憤激的行為來表達自己的不滿情緒,他在《杏花》一詩中不是交待自己“情為世累詩千首,醉思吾鄉(xiāng)酒一樽”嗎?
溫庭筠選擇這種放縱的生活方式,是“有托而逃”,還是喜歡醇酒美人,似乎很難判斷。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有太多的傲氣而缺乏必要的媚骨,這或許是他仕途蹭蹬的重要原因,也是他沉醉溫柔之鄉(xiāng)的一種解脫,更是世人眼中“有才無行”的具體表現(xiàn)。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拾萍萍有根,采蓮蓮有子。不作浮萍生,寧為藕花死”(《江南曲》),“三秋庭綠盡迎霜,唯有荷花守紅死”(《懊惱曲》)。得罪了權(quán)勢滔天的令狐相國,詩人也毫無懊惱之意,反而繼續(xù)寫詩嘲諷:“因之此恨人多積,悔讀《南華》第二篇。”
圣上曾經(jīng)對溫庭筠也有良好的印象,野史上說,溫庭筠卻以自己的傲慢葬送了他的大好前程!侗眽衄嵮浴酚涊d,宣宗皇帝喜歡微服私訪,聽說了溫才子的大名,就在旅舍去見識一番。溫庭筠從來沒有見過天顏,便拿捏出名人的架勢,以傲岸的口氣問宣宗皇帝:你是司馬、長史一類的角色?皇帝很不高興,覺得看人太低,但也不好發(fā)脾氣,只是淡淡地說“非也”。溫庭筠撇撇嘴,不屑地說,那也充其量不過是主簿、縣尉之類的跑腿者而已。
對話戛然而止,大才子與圣上的會面也就此結(jié)束。后來反響如何呢?《北夢瑣言》沒有進一步交待溫庭筠如何因此沉淪潦倒,否則就是在影射圣上小肚雞腸了。著名詞學(xué)大家夏承燾先生說,這里的記載是誤傳,是小說家獵奇渲染之筆。夏先生的話我們不能不信,不過,溫大才子對皇室沒有敬畏之心也是事實。他一生見識了太多的圣上,除了憲宗皇帝、宣宗皇帝有所振作以外,其他諸如穆宗、敬宗、文宗、武宗、懿宗之類的圣上幾乎沒有什么來值得稱頌圣明的了,甚至有些圣上的作為讓人羞于啟齒。有學(xué)者說,憲宗迎佛骨,穆宗餌金丹,武宗受道箓,宣宗好神仙,懿宗愛餌藥,所以溫庭筠寫了不少詩歌來諷刺圣上的癡心:“碧簫曲盡彩霞動,下視九州皆悄然。秦王女騎紅尾鳳,乘空回首晨雞弄。霧蓋狂塵億兆家,世人猶作牽情夢。”(《曉仙謠》)穆宗對擊球有非同一般的熱情,敬宗對打獵尤其是晚上打獵特別鐘情,所以溫庭筠又嘲諷說:“寧知玉樹后庭曲,留待野棠如雪枝”(《雞鳴埭曲》),“后主荒宮有曉鶯,飛來只隔西江水”(《春江花月夜詞》)。
當(dāng)然,婉諷朝廷的詩詞許多文人都寫過,上面簡單的幾句詩似乎不足以顯示溫庭筠的特殊之處。溫庭筠未必對叛逆的思想有著清醒與深刻的認識,但他經(jīng)常以自己的不羈行為來表達對某些既定秩序的抗?fàn)帯?quán)相令狐綯的嘲弄、對圣上的不敬,或許可以理解為一種才子氣,即文人的疏狂與自尊,那么為官期間對公道的追求、對權(quán)貴的蔑視,都看見出他超人的勇氣與超前的直覺。晚唐時期,才子們的生存環(huán)境更為惡劣,但正是這種磨礪,使他們比前期的才子多了一些抗?fàn)幘衽c現(xiàn)代意識。
咸通七年(866),五十五歲的溫庭筠終于當(dāng)上了國子助教,并擔(dān)任主試官!短圃娂o事》卷六十七記載:“溫庭筠任太學(xué)博士,主秋試,(李)濤與衛(wèi)丹、張郃等詩賦,皆榜于都堂。”為什么要把李濤等人的詩賦貼在都堂之上呢?在《全唐文》中,溫庭筠還有一個榜文來說明自己的目的:
右前進士所納詩篇等,識略精微,堪裨教化。聲詞激切,曲備風(fēng)謠。標(biāo)題命篇,時所難著。燈燭之下,雄詞卓然。誠宜榜示眾人,不敢獨專華藻。并仰榜出,以明無私。仍請申堂,并榜禮部。咸通七年十月六日,試官溫庭筠榜。
溫庭筠說,作為主試官,他所追求的是大公無私。大公無私的結(jié)局,就是一些貧寒學(xué)子得到了認可!队罉反蟮洹窔埦硭d《胡賓王序》云:當(dāng)時有位邵謁,乃是韶州翁源縣人,少年貧寒,曾經(jīng)為縣令客廳里的小服務(wù)員,從事端茶倒水的工作。后來因為招待客人不周,縣令一生氣,就把他攆走了。邵謁受到刺激,于是削發(fā)明志,閉門苦讀,把自己打扮成鄉(xiāng)里那種小朋友的模樣。有所成就之后,邵謁來到京師,進入國子監(jiān)。當(dāng)時溫庭筠主持考試,同情寒苦學(xué)子,憑著一顆公正仁愛的良心,也把邵謁的詩賦貼出來。邵謁因此成名,爾后也進入了仕途。
公正、公道,在今天看來,應(yīng)該是一個考官的基本操守,但在大唐,這個要求似乎還是很高。更重要的是,邵謁等人的一些詩文,還涉及到敏感的政治問題。史書上清楚地記載,當(dāng)時邵謁等人的詩文“聲詞激切”,“人所難著”,也就是說頗多激烈地諷刺時政之語。而就是這些無所忌憚的批評觸怒了當(dāng)政者,當(dāng)權(quán)派對邵謁等人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打壓,在這樣的背景下,溫庭筠能夠挺身而出、主持公道,確實令人敬佩。
更讓人敬佩的是,此時溫庭筠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他不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他已經(jīng)飽受欺壓,對那個世道的人情冷暖有著深刻的體驗,在歷經(jīng)滄桑之后,還能毅然做出這種的選擇,不能不令人感動。中唐時期,也有一批才子,不失斗爭的勇氣,不失公正仁愛之心,可那種勇氣與良知只是在他們剛剛踏入社會時才格外耀眼,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各種打擊的接踵而至,他們的棱角磨圓了,他們的勇氣消失了,他們開始安于自己的小生活,兩耳不聞身外之事,孰是孰非也變得無關(guān)緊要,甚至還不乏同流合污者。
溫庭筠對令狐相國的傲慢,讓他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在科場中,他始終無法出人頭地;在仕途上,他倍受壓制。當(dāng)裴坦說“放騷人于湘浦,移賈誼于長沙”,把他的挫折比喻成屈原、賈誼的磨難之時,還遭到了時人的冷嘲熱諷。野史記載,時人看到裴坦的制詞后,大笑不止。俗人的嘲笑,讓溫庭筠氣短;而權(quán)貴的冷漠與無情,更使他悲憤。
攪擾場屋后,溫庭筠被貶隨州隨縣尉,這應(yīng)當(dāng)是一個級別最低的官位了。一年后,也就是咸通元年(860),四十九歲的溫庭筠被襄陽刺史徐商辟為巡官。這時,他的弟弟溫庭皓、兒女親家段成式等人也在襄陽,大家在一起寫詩飲酒,溫庭筠還算過上了一段溫馨的時光?上Р痪弥,徐商詔征赴闕,溫庭筠失去了依靠,職位沒有了,日子就愈發(fā)艱難了。在給段成式信中,他述說自己受了寒氣侵染,到荊州后咳嗽不止,連藥也沒有。
咸通四年,五十二歲的溫庭筠回到淮南。這時令狐綯出鎮(zhèn)淮南,兩人雖然相識已久,關(guān)系一度相當(dāng)密切,但此時此刻,窮困潦倒的溫庭筠依然覺得自己沒有前去拜訪請托的必要。不久,溫庭筠衣衫襤褸,喝醉酒后,半夜在大街上晃蕩,竟然被巡邏的兵丁打耳光,連牙齒也打折了。溫庭筠向令狐綯告狀,令狐綯找來施行暴力的兵丁,兵丁卻說溫庭筠品行不端該受痛毆。而令狐綯居然相信了兵丁的陳述。一個名聞天下的才子,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僅僅因為犯禁就被抽耳光、打斷牙齒,有學(xué)者說,如果不是令狐綯的指示,一個小小的兵丁,會有如此暴行嗎?從事后的處置來看,即使沒有明確指示,也是默許縱容。咽不下這口氣的溫庭筠跑到京師告狀,四處向公卿權(quán)貴申訴,結(jié)果卻是自取其辱,讓他的名聲更加惡劣而已。
經(jīng)此磨難,溫庭筠應(yīng)該會對所謂的公理有所體會吧。許多才子正是見識了權(quán)力的跋扈而心灰意冷、畏縮退去。但三年后,面對不平之事,面對權(quán)閥對貧寒學(xué)子的欺凌,他卻仍能挺身而出。當(dāng)他毅然出來主持公道的時候,難道不清楚一個小小的國子監(jiān)助教也只是螳臂當(dāng)車?結(jié)果也正在人們的預(yù)料之中。宰相楊收對溫庭筠的舉動非常惱怒,將溫庭筠貶為方城尉。遭此打擊,年事已高的溫庭筠就在這年冬困頓失意而死,《唐才子傳》說他是“竟流落而死”,不知死于途中,還是死于任上。當(dāng)他前去赴任時,紀唐夫贈詩云:“鳳凰詔下雖沾命,鸚鵡才高卻累身。”這句詩經(jīng)常為后人所引用以表達對溫庭筠的同情,其實,這里的說法還是不太準(zhǔn)確。溫庭筠才高是事實,但使其困頓一生的是他的傲骨與正氣,是對權(quán)貴的蔑視,是對權(quán)力的反抗。
當(dāng)溫庭筠被打斷牙齒而投訴無門的時候,他感受還只是權(quán)貴者的冷漠無情。在貧寒學(xué)子遭受欺凌的時候,他站了出來;遺憾的是,在他死后,他的兒子同樣遭受權(quán)貴的欺凌的時候,卻沒有勇敢者挺身而出了。不知道聰穎如溫八叉,會不會預(yù)料到這樣的結(jié)局!度圃娫挕氛f,溫憲員外是溫庭筠的長子,他于僖宗、昭宗年間參考進士科考試。當(dāng)時的主考官鄭延昌對溫庭筠的諸多諷刺時事的文章不滿,又以為溫庭筠傲慢狂妄,所以決定嚴重懲罰溫庭筠的兒子,使溫憲名落孫山。問題是沒有任何人對鄭延昌的無恥行為提出質(zhì)疑,在時人看來,這是溫庭筠應(yīng)該付出的代價。更讓溫庭筠氣短的是,他的兒子溫憲直到年老才榜上有名,據(jù)說是鄭延昌看到溫憲所寫的詩確實與眾不同,于是大發(fā)慈悲。在現(xiàn)存的資料,世人一致認為鄭延昌慈祥寬厚,有仁愛之心,他同情窮苦年老的溫憲就是證據(jù)。
平心而論,溫庭筠對權(quán)貴的傲慢,從一定意義上來說,正是他有傲骨與有正氣的體現(xiàn)。正因為他有這份傲骨與正氣,所以才有那種敢于對皇帝不敬和對宰相嘲諷的勇氣。面對這些權(quán)貴,他不是奴顏婢膝、逢迎巴結(jié),而是始終堅守自己為人處世的一貫風(fēng)格,這在古代眾多文人之中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他的恃才傲物,是對權(quán)貴的蔑視;他的直言嘲諷,是對權(quán)力的反抗。當(dāng)時權(quán)貴可以排擠、壓制溫庭筠,使他仕途多舛,生活坎坷,但卻壓制不了他的才華四溢,阻擋不了他成為中國文學(xué)史上千古不朽的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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