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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jīng)》中的漁文化研究
【導讀】《詩經(jīng)》反映周初至春秋中葉社會生活面貌的《詩經(jīng)》,就整體而言,正是這五百年間中國社會生活面貌的形象反映,其中有先祖創(chuàng)業(yè)的頌歌,祭祀神鬼的樂章;也有貴族之間的宴飲交往,勞逸不均的怨憤;更有反映勞動、打獵、以及大量戀愛、婚姻、社會習俗方面的動人篇章
《詩經(jīng)》作為儒家經(jīng)典,歷來備受關注,關注點不僅僅在于它是儒家的思想寶藏,也在于它全面而系統(tǒng)地反映了當時的社會面貌,正如孔子所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論語·陽貨》)讀《詩經(jīng)》甚至可以多識鳥獸草木蟲魚,從這個意義上講,它可以說是當時的一部百科全書式的作品!对娊(jīng)》反映社會生活的廣度與深度,遠遠超過其他先秦文獻。其中有反映社會性質的,有反映婚姻愛情的,有反映征伐行役的,也有反映當時農(nóng)業(yè)以及其他各種生產(chǎn)活動的。因而,通過對《詩經(jīng)》的考察,我們可以窺見當時社會的一些文化面貌。本文擬從《竹竿》、《谷風》等涉及到捕魚的篇什人手,來研究當時的漁文化。
通觀《詩經(jīng)》全書,雖未發(fā)現(xiàn)專章描寫打撈捕魚的詩篇,但有數(shù)篇詩作在行文中提到了捕魚,這些詩篇有《召南·何彼榷矣》、《邶風.谷風》、《邶風·新臺》、《衛(wèi)風·碩人》、《衛(wèi)風·竹竿》、《齊風·敝笱》、《豳風·九哉》、《小雅·魚麗》、《小雅·小弁》、《小雅·采綠》以及《周頌·潛》等。就其分布而言,這些詩篇多在國風部分,但亦見諸雅頌部分;就其內(nèi)容而言,涉及到用魚祭祀、用魚宴饗、捕魚工具以及所捕獲的魚的種類。本文將重點闡述詩篇中所提到的捕魚方法及工具以及所捕獲的魚類。
先看捕魚方法及其工具。
《詩經(jīng)》中提到的捕魚方法之一是的。無論是《何彼梂矣》,還是《竹竿》,抑或是《采綠》都提到了這一捕色方法。這種捕魚方法很早就有了?脊艑W家在西安半坡文化遺址中,就發(fā)現(xiàn)了大量骨制魚鉤,這足已證明,釣魚這種捕魚方法在距今大約六千年前的新石器時期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
至于釣魚的工具,自然主要是由釣竿、絲線以及釣鉤組成。一般說來,竹竿的選擇需要纖長細小的竹子,就是《竹竿》提到的“籍箱竹竿”。毛亨《毛詩故訓傳》(以下簡稱毛《傳》:“箍籮,長而殺也。”清代陳奐《詩毛氏傳疏》(以下簡稱《傳疏》):“殺者纖小之稱。”古代衛(wèi)地產(chǎn)竹,人們選取其中細長的竹子來做釣竿是可以理解的。其中原理就是細長的竹竿不僅伸得長拋得遠,而且很輕便。釣線的最佳選擇莫過于絲線。“其釣維何?維絲伊緡”,(《何彼裱矣》)許慎《說文解字》(以下簡稱《說文》):“緡,釣絲繳也。”鄭玄《毛詩箋》(以下簡稱鄭《箋》):“以絲為之綸,則是善釣也。”絲線之所以能成為當時最好的天然釣線,大概得益于它細小耐用且不易被水中的魚發(fā)現(xiàn)。釣魚結束后,人們會將釣線纏繞好以便保存,下次開釣時再將它解開系在釣竿上。這正如《采綠》所寫:“之子于釣,言綸之繩。”
《詩經(jīng)》中提到的捕魚方法之二是梁笱配合使用的方法。這種方法在《谷風》、《敝笱》、《小弁》都出現(xiàn)過!豆蕊L》中的“毋逝我梁,毋發(fā)我笱”與《小弁》中的“無逝我梁,無發(fā)我筍”表達一致。在古代漢語中,“毋”常與“無”相通用。有意思的是,一提到笱,就會提到梁,二者形影不離。在《敝笱》中也是這樣,“敝笱在梁,其魚魴鰥”。由此看來,這二者是配合使用的。朱熹《詩集傳》(以下簡稱《集傳》):“梁,堰石障水而空其中,以通魚之往來者也。笱,以竹為器,而承梁之空以取魚者也。”這大約能說明這種捕魚方式的操作辦法。
梁笱到底為何物?由朱熹的解釋,我們不難看出“梁”的面目,那就是壘石堆土來隔開寬闊水域,在中間特意留一些缺口,以供魚兒通往。在梁的缺口處安上“笱”就可以捕魚了。“笱”在朱熹的解釋中只是一種竹制的捕魚工具,至于具體形制,語焉不詳!掇o海》解釋為:“捕魚的竹籠。大口窄頸,腹大而長,無底,頸部裝有細竹的倒須,捕魚時用繩子縛住籠尾,魚能人而不能出。”這種捕魚工具現(xiàn)今許多地方依然在使用。
《詩經(jīng)》中提到的另外一種與梁笱相似的捕魚方法就是《魚麗》中的“圉”。毛《傳》:“圉,曲梁也,寡婦之笱也。”《集傳》:“眢,以曲薄為笱,而承梁之空者也。”《傳疏》:“《釋器》曰:‘嫠婦之笱謂之留。’是寡婦之笱也。孫炎曰:‘冒,曲梁,其功易,故謂之寡婦之笱。’然則曲薄也,以薄為魚笱,其功易,故號之寡婦笱耳,非寡婦所作也。”以上注釋雖一致表明了“圉”作為捕魚工具,是非常容易且有功效的,但依然未講明“圉”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器具,相反還增添了“曲梁”、“曲薄”這些生疏的名稱。
《說文·網(wǎng)部》對“圉”的解釋是:“曲梁,寡婦之笱。魚所留也。從網(wǎng)、留,留亦聲。”清代蕭風儀《嫠婦之笱謂之冒解》:“此笱實竹器,與筐籠相似,口闊頸狹,腹大而長,無底。施之,則以索束其尾,喉內(nèi)編細竹而倒之,謂之曲薄,人則順,出則逆,故魚入其中而不能出。謂之圉者,圉,從網(wǎng)從留,言能留魚而不使去也。多就曲梁施之以承其空,人不必入水,雖婦人亦能用。”其實這恰好是在解釋“笱”,混淆了“笱”與“閏”。很多辭書也多以笱眢為一物而異名。既然“冒”被訓釋為“曲梁”、“曲薄”,就應該有別于一般笱梁相合的直梁。朱駿聲在《說文通訓定聲·孚部》訓釋“圉”時認為:“以土若石堰水為關空曰梁,曲簿為器,其口可入而不可出,以承梁空捕魚者曰笱。而以曲簿為梁,令魚可人而不可出謂之冒,冒非笱而其用如笱,故曰嫠婦之笱,如吾蘇(江蘇)蟹籪之類是也。”這明白地說出了“曲梁”本身就是用竹薄作梁來圍魚,而非用土石來作梁。黃金貴教授以為:蓋梁笱相配合,猶夫婦然。凡梁必設缺口,呈凹形,可暗喻婦;笱置于缺口,為補缺凸口之器,喻指夫。今惟置曲箔而無笱,較簡陋易設,但魚依然可留止而獲,誠如朱駿聲所言“非笱而其用如笱”,故《說文》等喻稱為“寡婦之笱”,又申之曰“魚所留”,以此對“曲梁”作形態(tài)、功能之描寫。他最后總結說,冒是彎曲圍插水中、不開缺口、無笱配合而能留止魚、可單獨捕魚的曲梁或曲箔。(黃金貴,《古代文化詞語辨考·寡婦之笱》)這樣一解釋,讓人豁然開朗。《詩經(jīng)》中提到的捕魚方法之三是網(wǎng)罟捕魚法!缎屡_》、《碩人》、《九哉》這三篇作品中都涉及到了這種方法。網(wǎng)罟捕魚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說文解字》里說:“網(wǎng),庖犧氏所結繩以漁也。”傳說歸傳說,據(jù)柳志青、柳翔在《新石器時代早期華域先民的漁獵》一文中考證,新石器時代早期,先民就曾使用網(wǎng)墜和木浮標。“網(wǎng)”也很早就進入漢字系統(tǒng),也能說明它的歷史久遠。(柳志青、柳翔,《新石器時代早期華域先民的漁獵》)商承祚《殷墟文字類編》謂甲骨文的“網(wǎng)”字,“像張網(wǎng)形”,左右兩邊是插在地上的竹竿,中間掛的是網(wǎng)。(商承祚,《殷墟文字類編》)可以看出先民是用網(wǎng)來捕獵鳥獸的,繼而發(fā)明細孔網(wǎng),后才用來捕魚蝦。這種方法不僅悠久,而且廣泛多樣,單就《說文解字》而言,其中共收“網(wǎng)”部字34個,新付字3個,重文12個。(孫玲玲,《<說文解字>“網(wǎng)”部字與古代漁獵文化》)此足見網(wǎng)的種類之多,正因種類之多,可推知使用之廣。
《詩經(jīng)》里提到的網(wǎng)罟捕魚,似乎只是布網(wǎng)的方式,沒有撒網(wǎng)。“魚網(wǎng)之設,鴻則離之”(《新臺》),“施苽穢穢,壇鮪發(fā)發(fā)”《碩人》,以及“九最之魚鱒魴”(《九最》),都是布網(wǎng)水中等魚來上網(wǎng)。網(wǎng)眾(罟)至今常見,其形制就不必多言。而“九聶”的形制,歷來眾說紛紜。毛《傳》:“九最,纓罟,小魚之網(wǎng)也。”鄭《箋》:“設九聶之網(wǎng),乃后得鱒魴之魚。”似乎認為九最是一種大罟。《爾雅》:“纓罟謂之九哉,九最,魚網(wǎng)也。”郭璞注《爾雅》:“九哉,今之百囊罟。”唐代陸德明《毛詩音義》(以下簡稱《音義》)也持此說:“今江南呼纓罟為百囊網(wǎng)也。”清代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以下簡稱《通釋》)認為,纓、數(shù)一聲之轉,纓罟就是《孟子》所說的“數(shù)罟”,就是密網(wǎng)。這正與毛《傳》相同。按照詩義,以小網(wǎng)不可捕大魚,喻朝廷之不知周公,處之不得其所。以此推究,九最解釋為捕小魚的網(wǎng)較為的當,且有《韓詩》的“九最,取蝦芘也”為證。
《詩經(jīng)》中還提到一種比較特殊的捕魚方法,即《周頌.潛》中的“潛”。毛《傳》將“潛”字解釋為“糝也”。“潛”是一種較為傳統(tǒng)的捕魚方法,也就是“霖”漁法!墩f文.網(wǎng)部》:“霖,積柴水中以聚魚也”。《淮南子·說林訓》:“鉤者靜之,霖者扣舟。”高誘注:“霖者,以柴積水中以取魚,扣,擊也。魚聞?chuàng)糁勐,藏柴下,擁而取之?rdquo;(孫玲玲,《<說文解字>“網(wǎng)”部字與古代漁獵文化》)該字又作“涔”、“楷”等。《爾雅.釋器》:“糝謂之涔。”郭璞注:“今之作糝者聚積柴木于水中,魚得寒人其里藏隱,因以薄圍捕取之。”(黃金貴,《古代文化詞語辨考·荃、筌》)由此可見,“潛”就是往水中某些領域集中投入若干樹枝、柴草等物,形成掩護體,魚遂來躲藏、保暖及覓食,于是用竹箔圍攔捕取。
以上談論了《詩經(jīng)》中提到的捕魚方法及其工具,接下來考察書中提到的所捕獲的魚類。
清代徐鼎纂輯的《毛詩名物圖說》(以下簡稱《圖說》)一書中,列舉了《詩經(jīng)》所提及的魚類共l9種之多,除去“虺“、“蛇”、“貝”、“鱉”、“龜”以及“鼉”這6種不符合現(xiàn)代科學標準分類的物種以及“嘉魚”這一有爭議的概念外,其余12種則有明白而又科學的歸類。下面分別討論。
第一類魚,也是《詩經(jīng)》中出現(xiàn)最多的一類,是魴魚。見于《敝笱》、《九哉》、《魚麗》及《采綠》!都瘋鳌罚“魴,魚名,身廣而薄,少力細鱗。”李時珍《本草綱目》:“魴魚,音房,一名鳊魚,音編。時珍曰:魴,方也;鳊,扁也,其狀方,其身扁也。魴魚處處有之,漢沔尤多。”這種魚全長40厘米,頭寬為口寬的2倍以下。背鰭刺一般短于頭長。成雄魚胸鰭第一鰭條肥厚,略呈波曲狀。體背部青灰色,兩側銀灰色,體側每個鱗片基部灰黑,邊緣黑色素稀少,使整個體側呈現(xiàn)出一行行紫黑色條紋,腹部銀白,各鰭條灰黑色。攝食水生植物,也捕食少量浮游生物。當今此類最知名的就是武昌魚。
第二類魚是銷魚,見于《敝笱》及《采綠》。《集傳》:“餡,似魴,厚而頭大,或謂之鰱。”按照這種解釋,似乎是指鳙魚,不過朱熹補充說有的人稱之為鰱魚。李時珍《本草綱目》:“飾魚,處處有之。狀如鳙,而頭小形扁,細鱗肥腹。”按照李的說法,應該是鰱魚。清代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其頭尤大而肥者,徐州人謂之鰱,或謂之鳙。”徐鼎《圖說》:“鈽好旅行,相與游曰與,相連屬曰連,今吳中呼為白鰱。”看來曲到底是鰱還是鳙,一時難以決斷。不過,民間也經(jīng)常將這二者混淆,稍加區(qū)別者,則把鰱魚稱為白鰱或鰱子,將鳙魚稱為花鰱或胖頭。白鰱體形側扁、稍高,呈紡錘形,背部青灰色,兩側及腹部白色。頭較大;鰱魚頭大,占體長的三分之一,體側發(fā)黑且有花斑。
第三類魚是鮑魚,見于《碩人》及《潛》。毛《傳》釋“鱧”為“鯉也”。這明顯有問題,因為《詩經(jīng)》中出現(xiàn)了“鯉”。陸德明《音義》:“鱧,陟連反,大魚,口在頷下,長二三丈,江南呼為黃魚,與鯉全異。”《集傳》:“鱧魚,似龍,黃色,銳頭,口在頷下,背上腹下皆有甲,大者千余斤。”李時珍認為鱧肥而不善游,有遑如之象。按照陸德明、朱熹及李時珍的解釋, 魚應該是鰉魚。此種魚體粗長成圓錐形,頭、尾尖細。頭略呈三角形,吻長而較尖銳?谙挛唬瑢挻,新月形。常年棲居于淡水,不作長距離洄游,重可達數(shù)百公斤。
第四類魚是鮪魚,見于《碩人》及《潛》。毛《傳》:“鮪,餡也。”陸璣《毛詩草木蟲魚疏》:“鮪形似鱷而青黑,頭小而尖似鐵兜鍪,口亦在頷下。大者止七八尺,肉色白,味不如篷。”《音義》:“鮪,于軌反,路也,似鱧,大者名王鮪,小者曰叔鮪。”這里所說的鮪魚,就是鱘魚。鱘魚的頭呈犁形,口下位,尾歪形,以底棲無脊椎動物及小型魚類為食,多數(shù)種的常見個體都在幾十公斤至數(shù)百公斤,是世界上現(xiàn)有魚類中體形大、壽命長、最古老的一種魚類,迄今已有2億多年的歷史,有“水中活化石之稱”。
第五類魚是繪魚,見于《魚麗》及《潛》。陸璣《毛詩草木蟲魚疏》:“鮚,一名黃頰魚。似燕頭魚,身形厚而長大,頰骨正黃,魚之大而有力解飛者。徐州人謂之揚。黃頰,通語也。”陸德明《音義》:“江東呼黃螻魚,尾微黃,大者長尺七八寸許。”朱熹《集傳》:“續(xù),揚也,今黃頰魚是也。”徐鼎《圖說》認為,“髏腮下有一橫骨,兩須,有胃,群游作聲如軋軋”,“今吳中呼為剛腮魚”。這種魚學名黃顙魚,俗稱黃臘丁、黃骨魚、央絲等,味道鮮美。廣布于中國東部各太平洋水系。在靜水或緩流的淺灘生活,喜藏亂石縫隙,晝伏夜出。
第六類魚是鱷魚,見于《魚麗》及《潛》。毛《傳》:“鰩,鲇也。”《爾雅》孫炎注:“鱷,一名鲇。”《爾雅》郭璞注:“鱷,今鱷額白魚。鲇別名鰱,江東呼鲇為續(xù)。”馬瑞辰《通釋》:“鲇取黏滑之義,蓋魚之無鱗者也。”但徐鼎《圖說》并不同意鮑魚就是鲇魚,因為在《釋名》中,鱷鲇并舉,郭璞也分別訓釋了這兩種魚。再加之舊說鱷魚身圓、白額、腹平著地,故名鮑,而蘇頌《圖經(jīng)》上卻說“背青口小為鲇”?磥眵{鲇確非一物。這樣的看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據(jù)筆者親睹,既有灰黑色的鲇魚(鯰魚),也有黃白色的鲇魚(胡子鯰),應該是同一綱目下的不同亞種,在科學不夠發(fā)達的古代,區(qū)分不可能太細致,渾言之為鲇并不為錯。這種魚多棲息于江河緩流區(qū)。性兇猛,白天隱居水底或潛伏于洞穴內(nèi),夜晚獵食魚、蝦及其他水生動物。
第七類魚是鯉魚,見于《魚麗》及《潛》。鯉魚是比較常見的淡水魚類,廣泛分布于全國各地,雖各地品種極多,形態(tài)各異,但實為同一物種。在此不必贅言。
第八類魚是鰥魚,見于《敝笱》,“敝笱在梁,其魚魴鰥”。毛《傳》:“鰥,大魚。”這只是作了體型的描述,沒有具體指明魚類。清代王引之在《經(jīng)義述聞》中“以聲近之字求之,蓋即鯇也”,認為鰥魚就是鯇魚,亦即草魚。聲訓為王氏所擅長,他以為,“二字聲相近。蓋鯇或作鰥,后人失其讀,因分以為二耳”。王氏的訓釋有一定道理,但現(xiàn)代研究者多以為鰥魚就是鑷魚,這種魚性喜獨行,因以得名。在鴿魚的俗稱中,恰好就有“鰥”這個名稱。鴿魚體細長,亞圓筒形,頭尖長。吻尖,呈喙狀。生活在江河、湖泊的中上層。游泳力極強,性兇猛,行動敏捷,常襲擊和追捕其它魚類,一旦受其追擊就難有逃脫者,屬典型的掠食性魚類。
第九類魚是鯊魚,見于《魚麗》。毛《傳》:“鯊,蛇也。”陸德明《音義》:“鯊,音沙,宇亦作鈔,今呼沙,小魚也,體圓而有黑點紋。”朱熹《集傳》:“鯊,蛇也,魚狹而小,常張口吹沙,故又名吹沙。”羅愿《爾雅翼》:“鯊非特吹沙,亦止食細沙。味甚美,大者不過二斤,然不若小者之佳。今人呼為重唇,唇厚特甚,有若蛙醞,故名。今江東小溪中每春極多,土人珍之,夏則隨水下,是后罕矣。大約正月先至,次則鯉至,次則鱖至。桃花水至而鱖肥,則三月矣。”從這些解釋可以看出,《詩經(jīng)》里的鯊魚是一種體圓而帶黑斑的小魚,并非大海中的性情兇猛的鯊魚。
第十類魚是鱧魚,見于《魚麗》。毛《傳》:“鱧,綱也。”朱熹《集傳》:“鱧,飼也;又曰鯇也。”在朱熹看來,鱧魚就是鯇魚,也就是草魚。上面提到王引之以鰥魚為草魚,現(xiàn)在朱熹又以鱧魚為鯇魚,看來二者必有一錯,或者二者皆非。陸佃《埤雅》廠今玄鱧是也。諸魚中惟鱧魚膽甘可食,有舌,鱗細,有花文,一名文魚。與蛇通氣,其首戴星,夜則北向,蓋北方之魚也。舊說鱧是公蠣蛇所化,至難死,猶有蛇性故。或謂之鰹。”徐鼎《圖說》:“鱧,銅也”,“即吳中呼為黑魚也。若鯇又是一魚,吳中呼為解魚。解與鯇同音混,明是鱧之非鯇也。”從陸佃及徐鼎的觀點看來,鱧魚就是黑魚。這種魚又名烏魚、烏棒,是水族中的強者,平時喜歡棲息于水草茂盛或渾濁的水底,捕食其他魚類。生命力很強,在淡水魚類中居首位。有人做過實驗,把黑魚放在潮濕陰涼的陸地,可活半月之久。這印證了《埤雅》所說的“至難死”。
第十一類魚是鱒魚,見于《九哉》!墩f文》:“鱒,赤目魚。”陸璣《毛詩草木蟲魚疏》:“似輝而鱗細于解,赤眼是也。”羅愿《爾雅翼》:“鱒魚,目中赤色一道橫貫瞳,魚之美者,今俗謂之赤眼。”諸家對此類魚的解釋是一致的,都認為是赤眼魚。這種魚俗稱紅眼魚或者紅眼棒,外形接近鯇魚(草魚),體長,略呈圓筒狀,后段稍側扁,腹部圓。體背深黑色,腹部淺黃,體側及背部鱗片基部各有一黑色的斑塊,組成體側的縱列條紋,眼上半部有一塊紅斑。背鰭深灰色,尾鰭后緣呈黑色,其他各鰭灰白。
第十二類魚是鰷魚,見于《潛》。毛《傳》:“鰷,白鰷也。”陸佃《埤雅》:“魚形狹而長,若條然,故曰鰷也。今江淮之間謂之餡魚。”羅愿《爾雅翼》:“纖長而白,故曰白鰷。”李時珍《本草》:“生江湖中,長數(shù)寸,形狹而扁,狀如柳葉,鱗細而整,潔白可愛,好群游。一名白鰷,一名銬魚。”鰷魚分布很廣,我國南北各河流、湖泊中均有,不必細說。
上述12種魚類在龐大的魚類種群中微不足道,但在短短的三百來篇詩作中出現(xiàn)了這么多,且涉及到相應的捕捉方法,不能不驚嘆先民的勞動智慧。
上面談論了《詩經(jīng)》中提及的多種捕魚方式及豐富的魚類,接下來探討問題是:《詩經(jīng)》為何要敘寫這些內(nèi)容?
如前所述,《詩經(jīng)》沒有專章描寫打撈捕魚的詩篇,也就是說,它不以記載漁業(yè)生活為目的!对娊(jīng)》中涉及捕魚,主要是為了起興,先言捕魚,以引起所詠之詞,《何彼裱矣》、《新臺》、《竹竿》、《敝笱》、《九最》,莫不如此。這是一個文學方面的問題,與本文主題關系不大,在此不表。
除了用于起興,《詩經(jīng)》寫魚的目的還在于當時魚主要用來祭祀和宴飲,而這兩項又是先民們非常重要的生活內(nèi)容。《周頌·潛》明確地道出“以享以祀,以介景福”,是一首獻魚祭祀的樂歌!睹颉吩疲“季冬薦魚,春獻鮪也。”鄭《箋》:“冬,魚性定;春,鮪新來。薦獻之者,謂于宗廟也。”這是說冬季春季都要用魚來舉行祭祀。這一點可以在《月令》上得到證明:“季冬命漁師始漁,天子親往,乃嘗魚,先薦寢廟;季春薦鮪于寢廟。”
周代朝廷中設有“漁人”職司,向王者進獻飲食中所需要的各種鮮魚及干魚,還設有“鱉人”這一職司,他的職責是“春獻鱉蜃,秋獻龜魚”。從漁人和鱉人的分工可以看出,魚在周人飲食中是不可缺少的副食。(姚偉鈞,《中國古代畜牧漁獵經(jīng)濟論略》)在《魚麗》、《南有嘉魚》、《小雅·六月》以及《大雅·韓奕》等詩作中,魚就是用來宴飲的。v魚麗》中極力鋪陳了償、鯊、魴、鱧、鯉及鯉這6種魚,最后都談到了“君子有酒,旨且多”,贊頌魚、酒俱美且多。《南有嘉魚》中雖未明確嘉魚是些什么魚(一些書籍中把嘉魚看成一種味美的魚類。據(jù)詩意,不足取),但也提到了用這嘉魚,備好美酒來款待嘉賓,“嘉賓式燕以樂”!读隆份d尹吉甫“飲御諸友,魚鱉膾鯉”。《韓奕》寫顯父為韓侯餞行,“其肴維何,無鱉鮮魚”。這些都說明了魚在當時有著特殊地位,常用來招待貴賓。后來的孟子把“魚”與“熊掌”并列,馮諼彈鋏求魚,都還可以看出魚在先秦時期是非常珍貴的食物資源。 由此觀之,《詩經(jīng)》中的魚就不只是一種生物學意義上的魚,捕魚也不只是一種勞動方式了,它們包含著太多的文化意義,已經(jīng)積淀成了一種西周到春秋這一歷史階段的漁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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